很久没有以人类的形态出门，夏南星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兴奋起来，电梯门才刚打开就迫不及待地钻了出去。

楼下的大堂和往常一样宽阔明亮，值勤的保安也还是原来的面孔，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夏南星仍然感到新奇，好奇的目光仔细扫过每一寸。

“夏先生？”

有声音从不远处靠近，夏南星转过头，物业管家小陈有些惊喜地迎了过来，简短地和裴景修也打过招呼后又继续看向穿着明显不合身大衣的男生，“我还以为看错了，好久没见到您。”

在做猫的时间里，夏南星已经和他混得很熟，所以全然没有许久不见的陌生感，但还是装作不太熟的样子同他打招呼。

小陈十分热情地寒暄道：“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您，还以为您搬走了。”

夏南星偷偷望了眼身边的裴景修，尴尬地笑了笑：“我前一段时间旅行去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您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状态都好了许多。”小陈非常职业地微笑着，“这些时日收到许多您的快递，我晚上给您送上去吗？”

“呃......”夏南星感到困惑。

小陈的专业性不容置疑，楼上的住户换了人这种信息他不可能，怎么还会说出这种话。

见他迟疑的样子，小陈也顿了下：“是不太方便吗，那您看您什么有时间？”

夏南星欲言又止。

他的房子已经被房东转手卖掉，那些快递送上来根本没地方放。

一直站在身边的裴景修突然开口道：“送到我那里。”

夏南星抬头望着他，眼底充满了感激。

小陈脸上的怀疑表情一闪过逝，微笑着点头：“看来二位的邻居关系非常好呢。”

夏南星只好顺从他的理解僵硬地笑笑。

裴景修则是抬手搭在他腰间，轻轻往前一带，说：“他住在我家，以后他的快递都送到我家里。”

小陈罕见地失去专业性，短促地发出一声：“啊？”

然而男人并没有再多做停留，搂着男生的腰往外走了。

夏南星的心跳一直失控到裴景修带他走进一家商场才勉强趋于正常。

小陈虽然是个非常专业的物业管家，但私底下并不是个一点八卦都不讲的普通人，他不止一次听见小陈和同事们讨论小区里的八卦。从隔壁家的遗产纠纷，到对面楼的象棋大战，以前在小陈身边卖萌打滚时夏南星也跟着听过不少。

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到自己成为小陈下一次八卦的主角了。

察觉到身边的人心不在焉，裴景修碰了碰男生头顶的棒球帽。

这顶帽子有点小，压住两只耳朵应该很不舒服，所以夏南星皱了皱眉头，回过神懵懂地看向他。

裴景修抬了抬他的帽檐，“看他喜欢。”

夏南星这才注意到面前还站着位女士，看装扮是导购。

“好的。”导购朝他笑了笑，“同学，请跟我来。”

已经许久没被人叫同学，夏南星反应了一下才跟着过去，听导购问他喜欢什么类型和面料的衣服。

夏南星以前是典型的码农，穿的衣服也多以格子衫、牛仔外套为主，下意识地在店里搜寻起来。

但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找到他的经典穿搭，于是犯起难来。

导购不会让客人感到冷场，主动地选了几件衣服过来询问。

都是些很时尚的款式，夏南星有潮人恐惧症，只看了一眼便连连摇头。

导购很耐心地换了一批稍保守的款式问他：“要不要试试看再决定呢？这些衣服都很适合同学你哦。”

夏南星先是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等待的裴景修，和他对视了一眼后才随便拿了一件，去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看了一眼上面的标签。

上面没有写价格，但是这个牌子他在网上见过，一件衣服都可以买一双鞋子了呢。

一想到自己的那一面墙的鞋，夏南星就心痛，穿好衣服出来时脸上也没有看出一点欢喜。

裴景修看了一眼，脸上神情淡淡的，没说话。

导购则是在旁专业地分析了一遍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的优点，然后又拿了一套过来，劝说着镜子前发呆的男生换掉。

夏南星不太擅长拒绝，只好拿着衣服去换。

出来时裴景修正低着头打电话，忙碌中抽空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和电话那头的人交谈。

夏南星觉得头顶的耳朵被压得更痛了，回更衣室里把自己原来的衣服换下来，离开这家店。

裴景修换了蓝牙耳机戴着，断断续续地边回复边牵着身旁失落的男生换下一家。

这通电话打得有点久，直到夏南星连试了好几家店才挂断。

两人来到顶楼的一家店门前，店员立即过来拉开门，并且非常热情地招呼道：“裴先生。”

看起来十分熟稔。

不停地换衣服让夏南星感到疲惫，他已经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风格了，面对眼前明亮的大门有些不知所措，只想回去睡觉。

裴景修则率先一步将他揽着进去，随后告诉店员：“给他搭一身漂亮的。”

店员才看向被男人揽着肩膀的男生，点点头道：“交给我了。”

夏南星被带进店里，站在原地让店员拿着软尺在身上量尺寸。

店员是个很年轻的男士，胸前的铭牌上面只写了一个数字：19。

他忍了又忍，没忍住问面前的19号：“他经常来你们店里吗？”

19号顺着男生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在一边和另一个店员露出手腕的男人，说：“不常来。不过倒是很少见裴先生带人过来呢。”

很少，不是没有。

夏南星压低声音，悄悄问道：“他还带过什么人来？”

19号笑了笑，跟着放轻声音，小声回答他：“还有小裴先生。”

“是景隅吗？”

“是的哦。”

面对着19号意味不明的笑容，夏南星有些局促地低下头。

他是不是问得太多了。

19号收好皮尺，领他坐在一边，说了声稍候便先离开了。

有人端茶水和点心过来，夏南星没有吃，偷偷起身挪到裴景修身边。

裴景修面前放着几张皮，漫不经心地听着另一位店员给他介绍。

夏南星站在旁边听了两句，开始思索裴景修穿过什么皮衣。

记忆里好像也只有鞋子和包包。

但摆着的几张皮都非常软，和男人以往的偏好不太一样。

接着，他听见店员问裴景修需要做多长。

然后就被男人拉过来，“具体可以量他的脖子。”

“..............”

夏南星一头雾水，呆呆地看着店员说好的，取出软尺开始量他的颈围。

皮尺微凉，碰到纤细的脖子上，很快就起了小疙瘩。

夏南星也终于后知后觉裴景修选购这几张皮是要做什么，随即惊恐地定在原地。

整个人只有眼睛能动，怔怔地看着店员给他量完颈围，又在皮样下面做了几个标记，询问道：“这些款式都要做吗？”

裴景修将其中一个纹路较粗的拨开。

店员没有一丝异样，平静且熟练地把样品收起来，“好的。”

19号正好也推过来十几件衣服，将大脑还在宕机的夏南星领走。

片刻后，夏南星被换好衣服推了出来。

镜子里站着个穿白色长T黑色休闲裤的男生。衣服是非常简单的款式，但腰间收得略高，将男生的腰线恰到好处的显出来。T恤的领口有些低，松松地挂在肩上。大片的留白衬得黑色项圈格外突出，项圈上的金锁自然下垂，落在露出大半的锁骨上。

19号又取来一双鞋子，蹲在地上提醒他抬脚。

夏南星还沉浸在那几张皮的震惊里，现在才有空观察镜子里的陌生人。他伸出手指，插进大腿上的破洞里，茫然地和镜子里的裴景修对上眼神。

裴景修抬了抬眉梢，说：“再给他换一顶帽子。”

“好的。”19号在早就准备好的帽子堆里选了个一顶。

夏南星终于缓过神，急急忙忙地夺过来，“我自己来吧...”

19号点点头，将帽子递给他，再目送他钻进更衣室。

耳朵被压得有些久，刚取下棒球帽时，竟然有些不能起来，仍软趴趴地贴在头皮上。夏南星用手拨弄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再轻轻拍了拍，心底默默道：“再委屈委屈你一会儿，等我回去就不用遮住了。”

新帽子顶站略高，戴在头上时没有那么压迫耳朵，夏南星调整了下，又转了转身子，确认尾巴没有把被子顶起来，才满意地走出去。

119号正和裴景修说着什么，声音很轻，夏南星戴着帽子听力受阻，只听到一两个字，好像在说什么可爱。

他不知道两人说的是什么可爱的东西，迈着小步踱过去，停在男人面前问能不能走了。

裴景修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转头对19号说拿件外套。

走出店门口时，夏南星全身焕然一新，没了之前偷偷摸摸的气质，身上自信也回来几分。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身要花多少钱，却能从店铺的装潢以及品牌感觉出肯定不便宜。他算了下自己卡里的余额，肉痛道：“等我补好手机卡，就把钱转给你。”

裴景修手上提着两个袋子，闻言瞥了旁边的人一眼，抽出那只插在裤子上的破洞里的手，牵住手腕往前走。

他沉默的样子让夏南星感到不安，舔了舔唇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景修带着他进了电梯。

男人按了楼层，才说：“我给我的猫买衣服，装扮，不需要我的猫买单。”

夏南星无言以对。

他觉得自己和这个人之间，一定有一个疯掉了。

男人又说：“手机卡已经找了人给你补，不需要你自己跑了，今天出来得太久，我们该回去了。”

“哦...”

电梯门打开，夏南星走进车库。

停车的位置有些远，裴景修把东西放在他脚边，摸了摸他的脸，说：“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夏南星点头应下。

地上脏，于是他把袋子提起来拎在手上。里面装的是来时穿的那身衣服，现在都染上了自己的味道。

停车场静得可怕，水管滴水的声音就显得特别响。夏南星无聊地等了会儿，被声音吸引，扭头用目光寻找。

然后就看见躲在黑暗中的柱子旁边，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