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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这场雪......不会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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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透不进重华殿床榻旁的九层重纱,小春迷蒙之间,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分不清此时是白昼还是黑夜。终于,身体隐秘的疼痛刺激了小春麻木的神经,他终于费力地微微睁开了眼睛。

昨夜的回忆渐渐清晰,小春抬起酸疼的臂膀,看着臂膀上留下的深浅不一的红痕。

其实不止臂膀,他的身躯上遍布着这样的痕迹,锁骨与胸膛尤甚。或浅、或深,像是永熙三十年第一丛盛开的桃花。

小春冷眼看着自己身上的痕迹,手掌攥紧。

与虎谋皮,他早该知道的。

疯狗。小春咬牙,心中骂道。

突然间脚步声传来,随后“哗啦”一阵轻响,重重薄纱被轻柔地挑开一道缺口。

“你醒了,小春。”李谛笑得慈悲,他微微俯下身来,伸手轻抚着小春的长发,动作温柔得好似昨晚拽紧小春发丝的人不是他一样。

“都已经酉时了,你睡了好久。”李谛“贴心”地为小春递上一碗莲子百合羹,“想来你定是饿了,吃些东西吧。”

小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神冷若坚冰,倘若他心中所想真能成真,那李谛此时已被千刀万剐。

小春不接碗,李谛状若无事一般,自顾自拿着玉勺,挑起一勺羹汤,放在嘴边微吹了吹。

勺子盛着温热的羹汤,抵在小春的唇边,小春紧紧闭合着双唇,双手攥紧,他身上覆盖着的锦被都被他抓出了道道深痕。

倘若李谛再逼他一点,小春当真顾不得身份,要径直挥手将那碗羹汤打翻在地。

李谛与小春僵持着,终于轻叹了口气:“小春,你可以不喝,你也可以生气,将这碗打翻,你也可以怨我、恼我、恨我。”

李谛的声音放得很轻:“但你要知道,我能给你的,也就意味着,我能轻易取回去。”

怒火攻心,偏偏发泄不得,小春真要呕出一口血来。

可小春知道,李谛没有说错。

官位、财富、权力,这固然是他拼命夺来的东西,可若无李谛推波助澜,他怎会晋升得如此之快,摇身一变便平步青云?

李谛能给他,自然也能取回去,到那时他孑然一身,又有何权势可恃?

他不能拿前程做赌,他无可奈何,不能发怒。

小春深吸了一口气,他敛去眼中的怒意,他的眼睫颤抖得像是蝴蝶扑朔的翅膀。

他原本浅淡而薄的唇,由于昨夜种种而染上微肿的血色,其上似乎还有几道深深浅浅的咬痕。他轻轻张开那双令人遐思的唇,终于将勺中冷透的羹汤抿掉。

“属下......怎会恨殿下。”小春逼迫着自己说着违心的话,“属下也不记得此前的事了。”

“不许不记得。”李谛却不依不饶,他连丝毫遮掩伪装也没有。只见李谛与小春靠得更近,他伸出手来,轻抚过小春的唇角,为他擦去唇角无意间溅上的甜羹,而后又按压了一下小春微肿的唇。

“你要记得。”李谛笑着,没给小春留下一点余地,“记得清清楚楚。”

“嘎吱——”小春牙关几欲咬碎。

又一勺羹汤抵在小春的唇畔,李谛笑道:“乖一点,小春。”

......

锦衣卫署。

“什么?!”冯默山又惊又怒,“九个好手再加上你,竟也没能杀了他?”

由于受伤失血,十九的唇色略有些苍白,他的声音也有些嘶哑:“他的武功的确在我之上。”

“不过一个小太监,竟有这般的身手......”冯默山喃喃自语,“他到底是何来历?”

“生于金陵穷屋陋巷,前十八年乏善可陈,辗转至京师,后因救下刘福有功被荐入宫,便一直在太子身边。”十九道,“这些您也已经知道了。”

“真就这般简单吗?他不过二十岁,如何学来的这般身手?”冯默山终是长叹一声,拍桌起身,“我去禀明督主,此人——”

冯默山目光一厉:“断断不可留。”

十九没有说话,只有他的眼睑在无声中微微抽动了一瞬。

在沈默山瞧不见的地方,十九的双目一直紧紧凝视着他。

像是一条躲在暗处的毒蛇。

......

四川省嘉定府西南边境,游龙山。

永熙二十八年冬,四川省曾兴起过一股流寇,其中匪寇主要来源于造反的四川农户。当年永熙帝为征集孩童祭天,激起不少民愤,各地皆有小股流寇,故不足为奇,朝廷只派兵镇压,这股流寇似乎也被打散,逐渐销声匿迹。

而在这向来荒芜无人烟的游龙山深处,一座掩藏在深林之中的木寨却拔地而起。

只见那木寨并非一般山匪规模,寨门轮班防守井井有条,各样生产皆自给自足,俨然一副世外桃园的模样。

可这桃园并非为了避世,而是为了磨砺锋镝,一朝出世惊天下。

木寨议事厅中,一位身形魁梧、面目硬朗、左颊上刺青龙纹身的男子,正与一位脸覆面具、儒生打扮的神秘人面面相觑。

此二人我们很久之前见过,那位英俊却又流露着煞气的男子,乃是当年四川乱军流寇之首严钧,而那位一直脸覆面具的神秘人,乃是当年辞官挂印,助严钧反叛的太平军军师,俞连决。

“先生,你叫我忍,我已忍了一年有余。若是一直躲藏在这深山老林,算何丈夫?”严钧性急,若非俞连决在他身旁劝导,他断然是沉不下气,在这山林中藏锋一年有余。

面具遮盖住俞连决的神情,他的声音清浅得如同山雪,却又莫名让人信服:“今春。”

“今春?”严钧皱了皱眉。

“先前我让将军让,是因为时机不到,反被世事所误,如今藏锋一年,我等势力遍布一十六县,各县天地会、四合会等江湖组织皆有我太平军势力渗透,已具人和之利;加之天时地利,将军必可一举定乾坤。”俞连决缓缓道来。

“但为何是今春?”严钧不解。

俞连决缓缓抬头,他那双冷冽的眼睛透过面具的缝隙,仰望着茫茫苍穹与纷纷而落的大雪。

“这场雪......不会停下。”俞连决的眼中流露着哀伤,“这不是祥瑞,而是一场上天的征兆。”

“征兆什么?”

“雪重成灾,人祸推澜,背井离乡,流民千里。”俞连决道,“天灾人祸,这世道沉疴至此,唯有将一切推翻,才能有新的出路。除了以暴制暴,以戈止武,我们别无选择。”

严钧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他们二人沉默良久,严钧终于想起了件事情:“先生,您说的那个谢清之,他还不愿意为我太平军效力吗?若他不愿,先生也不舍得杀他,还不如就此放他走,何必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此人有大谋略,将军不妨再等我一等,我自会劝告他归顺正途。”俞连决道。

原来永熙二十八年谢明河同另一十二位大臣被傅东海所害受戮后,谢清之也受官府追杀,后来的故事我们知道,正当锦衣卫要追上谢清之之际,严钧同俞连决率领若干太平军官兵除灭追兵,救下谢清之。

而此时的谢清之也正在太平军山寨中,昔日心怀天下的青年人,在种种天翻地覆的变故之后,他昔日的信念已然尽数摧折。

他曾自以为许国一片丹心,可家不成家,国要杀他,他这一抔热血,又要向何处挥洒呢?

谢清之一身素衣,静静地坐在田埂旁,看着冬雪覆盖了荒芜的田地。

再过不久,农民便要开始耕作插秧,但愿这一年风调雨顺。

这人世已经足够颠沛流离了,挣扎于水火之间的大齐百姓已经承受不起又一场天灾人祸了。

“谢先生,下雪了,您还坐在这里吗?”一位恰巧路过的太平军士兵问道。

太平军士兵太多出身农家,多半并不识字,谢清之在军中无事,也常帮他们写信念书,故太平军士兵们都尊称他为“先生”。

谢清之回过神来,对他笑笑道:“这里清净,你先走吧。”

“你想要清净,是怕我来打扰吗?”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谢清之不用看也知道,那人便是俞连决。

俞连决冲那士兵点了点头,那士兵唤了声“军师”,便匆匆离开了。

“我说过了,我不会为你们效力。大齐尚有主,你们要兴兵,便是乱臣贼子。”谢清之偏过头去,不欲见他。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却不会杀碧血丹心之忠臣,乱臣贼子也不会杀手无寸铁之幼童,这一年来你也瞧见,太平军军纪整肃并非流寇,我们的确犯下大逆之罪,可我们的手要比你那朝廷干净得多。”俞连决道,“我以为你不是愚忠之人。”

“他来自何地?”谢清之答非所问,指了指那名离开的士兵。

俞连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思索片刻:“四川夔州府明阳县人士,官商勾结侵占了他家所有土地,唯一与他相依为命的老母也叫官府打死,于是他才入太平军。”

谢清之点了点头道:“据我所知,在永熙二十八年,大齐军中来自他故乡的,共有一百三十八名明阳县子弟。”

谢清之终于转头,与俞连决对视:“你自称所学仁道,那你便让这些子弟刀剑相向吧。”

俞连决攥紧了拳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曾为官,我知道这个世间有多腐朽不堪,一座大厦已然摇摇欲坠,再多的加固不过是让蠹虫苟安,事已至此,何不拆毁旧迹,另建新楼?”

“所以新楼的根基,便是大齐无数子弟的骨血吗?”谢清之摇着头,“一切战火,都不会那么快地烧至王公将相身上,在他们之前最先死伤的,永远是百姓的儿女,你所说的以戈止武,只不过是一群百姓的儿子杀死另一群百姓的儿子。”

“倘若以此为代价,能彻底铲除世间的沉疴,我愿意承担累累罪孽。”俞连决一意孤行,“只要有更多的人会因此而活,只要这天下能因此廓清......”

“不会的。”谢清之道,“你的道,是行不通的。”

“你怎知不行?”俞连决反问道。

“因为,时机。”谢清之起身远走,“大齐还不到覆灭的时机。人常说天命,而这天命......”

“并不在你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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