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差点就没命了你知不知道?】机械音里裹着自不知的懊恼,六六承认它是真被楚惊蝶吓着了:【擅自泄露任务信息会被强制抹杀的!】
任务员淡淡应了声,在说完那句话后就挂断了视频。顾明莱不笨,以对方的才智应该不难猜出自己的意思——
“我从来没想过瞒着,她是个疑心重的人,如果不能对我的性情大变做出合理解释,她永远也不可能相信我。”
“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她又怎么可能会爱上我呢?”【可是,可是——】
可是那你也不该——
“我知道,所以我也只是给了一点提醒不是吗?我没有说出时空局的存在,更没有出卖自己任务员的身份,怎么就是泄露信息了?”她掂了掂手边的酒瓶:“今天这番话她大可当作是一个醉鬼的胡言乱语,到底算不算违规,也只看你们怎么想而已。”
六六欲哭无泪。“说到底只是为了攻略而已。”那人还在继续诡辩,“你难道不想尽快完成任务吗?”
所以原谅我吧。深埋的痛苦与对死亡的惊惧一刻不停地折磨着我,所以哪怕是血吞了恨意深沉,所以哪怕是拼上了身家性命,所以哪怕是对生死之端的仇人展露爱意——
“我绝对、绝对不能再容许自己失败了。
……我也都没关系。
望着她苍白到近乎透明的侧颊,系统再一次可耻地妥协了。该说真不愧是狡猾的千年狐狸吗?就会仗着心疼欺负人——啊不,欺负统!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了。剧情点到哪儿了?”
沉默。
“六六?六六?亲爱的系统大人——”【你可闭嘴吧,快到女主要出场了。】
至少还愿意理我。她松了口气,倚着飘窗放任自己沉沦在柔软醉意里:“女主的话,傅洱吗?”
【嗯。你假千金的身份也要瞒不住了。】
“是啊,要被当成落水狗痛打一顿了。”
【宿主!】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楚惊蝶于是笑了笑。在原世界剧情里傅洱才是楚家当之无愧的千金,以往的自己总因为作死太快而迅速下线,这还是她头回捱到女主角出场呢。
【阿楚……】“嗯?”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迄今为止你已经跳过了搅黄顾明莱的合作、在媒体面前公然羞辱顾明莱、言语威胁顾明莱取消婚约甚至是施予暴力行为等等剧情……我知道你不喜欢自己的人设,但要是这么改的话原本的世界线就要作废了。】
“所以呢?另外你真确定自己是恋爱系统而不是恶人养成手札吗。”
【可——】
可如此一来等待我们的就是完全未知而危险的新世界了啊!
“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知道自己的搭档在想什么,她的神色反倒轻松不少:“作废就作废吧,反正都是一团烂泥……唔,现在的重点是女主,我得抽个空去见见她。”
“好歹是顾明莱官配呢,被我这样的恶毒反派横刀夺爱,她也是倒霉啊。”
系统沉默。这句话就和它的主人一样孤单,这个房间就和那句话一样令人感到难过。
【……才不是呢。】末了,也只是嗫嚅着反驳。
【阿楚才不是恶毒反派呢。】
4136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你说是就是啦。”
连句体己话都不会说。
-
顾明莱很不对劲。
在又一次察觉到自家老板走神后,司机默默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经常无知觉地发呆就算了,就连说的话也很令人摸不着头脑——“王晋。”
又来了。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起死回生吗?”
又是这种离谱到没边儿的问题。他暗暗打了个激灵,一边偷瞄后视镜一边小心地回答:“呃,大概,也许,可能……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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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对方的不自在,顾明莱抿了抿唇。自从那次视频对话后楚惊蝶就开始躲着她,虽然“哭包体质”没再发作,可她却觉得自己陷入了更深的情绪怪圈……所以那天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喂!
“顾总。”就在她陷入沉思之际,打工人小王发出了诚恳的疑惑:“您看对面那位,是夫人吗?”
顾明莱循着他指尖延展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抓到了某只消失已久的蓝色蝴蝶。她好像正在和什么人聊天,而她的身侧——
女人不自觉地捏紧了杂志。
她的身侧,站着一个女孩。
……一个分外漂亮、分外可爱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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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前。
“你的意思是,我是楚家失散多年的千金?”傅洱熟练地逗着巷口的流浪猫:“而你作为鸠占鹊巢的冒牌货——抱歉,我说话一向很难听——义无反顾地想带我回去?”
任务员略显尴尬地点头:“可以这么说。”
“别奇怪,我就当为自己积德了。”其实只是不想在被赶出去的时候太难堪而已。
……那也不是你一路尾随我的原因。
傅洱叹了口气。“虽然听起来很荒谬。”女人又开始解释,甚至在发觉自己手里的猫粮不够分后又买了个面包回来:“但我没在编故事。”
“所以呢,要和我回楚家吗?”
女孩陷入了沉思。
“回去以后可以每天点十二分薯条和土豆泥吗?”
“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有必要远离垃圾食品呢。”
“和朋友们一起通宵打游戏?”
“楚家大宅晚上十点准时熄灯。”
“撸串和大排档?”
“听起来不太健康。”
“那,最后一项。”她揉了揉小猫的耳朵:“楚家大小姐有去环球旅行的资格吗?”
“呃……到国外出差算不算?”
对方甩了个“你说呢”的表情。
“也就是说,回到楚家之后我不可以吃我想吃的东西、不可以尽情的和朋友玩游戏、不可以撸串不可以熬夜不可以做一切让我感到快乐的事情。”她掰着指头清算,末了嘟囔一句:“……这算哪门子人生巅峰啊。”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但是——”“但是我会有一个门当户对冷若冰霜且对我毫无兴趣的未婚妻?”
外加一个控制欲爆棚的偏执狂姐姐,楚惊蝶在心底补充,随即用复杂的眼神望向她。
“呃,我开玩笑的……真有啊?”
楚惊蝶哑然。她倒是希望对方能问出点对自己有利的问题来,比如“她漂亮吗?”——漂亮,这世界上再没比你未婚妻更漂亮的人了;又或者是“她有钱吗?”——有钱,你把天底下的薯条买空顾明莱银行卡上的余额都不会少一个零的。
偏生傅洱只是安静地揉着猫耳朵,在喂完一根火腿肠后才大发慈悲地开了口:“回到楚家在你眼里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轻轻地、缓缓地询问。楚惊蝶于是抬起头来。
“为什么你们总是喜欢替别人做决定呢?被收养的日子不算难捱,爸爸偶尔严厉,但是会在下班后带一盒我最爱的曲奇;妈妈是勤劳的典型,整日活在锅碗瓢盆的琐事里,却从不让我为柴米油盐操心。”
“平淡而温馨。”她笑了笑:“或许在你们眼里这些幸福并不值钱,可这世上又有多少是真正宝贵的东西?”
任务员眼睫颤了颤。
“继承人的生活是怎样的?枯燥、乏味、单调得没劲。楚家的人会长成什么样呢?严肃、刻板、冰冷得令人窒息……”
以爱为名的束缚和所谓“血脉”的联系何尝不是另一种囚牢?肮脏利益牵连至幼骨和血亲,没有谁能逃得掉。
“我不喜欢虚以委蛇,也不擅长争权夺利。回不回楚家在我这里从不是选择题。”
她的答案从一开始就明晰——
“反倒是你,一直在擅自替我做决定。”
楚惊蝶怔住。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她莫名有种被楚清歌注视的感觉:实在是那曲折蜿蜒间终究轮廓相似的脸。她感觉自己被什么截然不同的东西划伤,那是傅洱身上无法掩盖的鲜活——或者是说,锋芒。
生命的锋芒将她周遭的空气也浸润得透彻明朗,不似楚清歌那般凌厉,更像是一种洗刷了偏激的淡然和疏冷……而这锋芒对楚惊蝶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她似乎,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才是顾明莱的官配了。
“抱歉,是我鲁莽了。”
傅洱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在诧异她被这样拒绝也不恼怒的反应:“唔,我现在要对你改观了。”
“从随机挑选一名幸运路人尾随的骗子变成了脾气很好的热心肠?”
“不,是从变态跟踪狂进化成变态但善良的跟从狂。”
……好吧。她有些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看起来很心虚似的:“那作为冒犯你的补偿,我请你吃饭如何?”
“十二份薯条和土豆泥?”
“十二份薯条和土豆泥,外加草莓布丁和奶油冰激淋。”
“那我原谅你了。”
没长大的小朋友啊。
“一顿午饭就把你收买了吗?”
“不。”小朋友摆摆手指故作深沉:“真正让我倒戈的是敌人相似的灵魂。”
话落她们对视了一眼,最后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就这样吧,望着她欢脱的背影楚惊蝶想,就这样不受任何条件束缚、没有任何顾虑掣肘——
就这样,去拥抱我们乱七八糟的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