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的天似新染色的布，蓝得透彻。杨柳坐在树下，望着一只黑大的蚂蚁出神。它肆无忌惮地在她的书上乱跑，速度超快。风掀起书角一页翻了翻，把蚂蚁翻到了地上。它扬起触角，身体没动。杨柳盯着它也没动。对峙片刻，蚂蚁开始疯狂的舞动触角，在原地转圈，可能是转得太快，它摔倒了，开始在地上打起滚。滚了几下，也不看方向，迅速开爬。爬的过程中，几次换方向，无数次打着滚，兜兜转转中，也没爬出多远。倒是带动它的周围有浮尘在光下起起落落。

“呵呵”杨柳乐了。望着蚂蚁小丑似的在自己眼前乱晃，她说：“你怎么像极了他…”

“班长，你说，蚂蚁一生有几个老婆？”韩旭抓着一只超大的蚂蚁走了进来，扑闪着大眼睛望着杨柳，眼底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这…”杨柳在玻璃屋里看书，抬眼有一瞬间愣神。大蚂蚁蹬着它的小细腿挣扎在韩旭的手里。他的发问把她问住了。

“韩旭，蚂蚁娶亲之事，等你来生成为它就知道了…为师爱莫能助！”杨柳一本正经看着韩旭。心想：你想娶几个是你自己的事，何须问我…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规定，婚姻是自由，但是必须一夫一妻…你想多娶，哼！也不看看自己几条腿！你能和蚂蚁比吗，蚂蚁腿的数量就是你3倍，哼！哼！杨柳目光里都是杀气，让韩旭看得直奓毛…

“切，你就说你不知道得了…还让我变成蚂蚁…你和谢老头一样瞧不起谁呀，你俩合起伙来想捏死我…捏死我就等于捏死一只它一样轻松是不？”韩旭来气了，捏着大蚂蚁把它提了起来，四下瞄瞄，眼珠儿盯着杨柳手里压书的尺…他一把夺了过来，冲杨柳假笑一下。拿着尺悬腕对着大蚂蚁左右煽风。大蚂蚁蹬腿在风中飘摇…韩旭改用尺一下下点着大蚂蚁，他看着大蚂蚁在自己手里继续麻爪，还不解气地说：“小样儿，收拾不了你了，是不…”韩旭用余光瞟着杨柳，一脸：你不服，是不？

杨柳调整坐姿，把书放在桌子上。椅子后退，她站了起来，含笑迈腿…

韩旭抓着大蚂蚁，尺先飞了出去，旋转在玻璃屋外，一阵风吹衣角的声音，韩旭追了出去，一个腾跳抓住尺，撒丫子就跑远了。空中留下一句话：“杨柳，蚂蚁也能吃大象…”

“呵呵…”往事像风吹开了杨柳的记忆。她倚着树乐开了。

正午的阳光打在书上，折射出很刺眼的光。杨柳抬手遮住光，光下她眼圈又红了。

“韩旭，明天我就要去新的学校上学了。再来这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今天又是学习日，你还记得不？你在H市还好不…”

杨柳幽幽地轻语，低下头在书上的当前页写道：爱应该纯粹如雪！

杨柳的父母去D市送哥哥上大学去了。她是自己来报到的，本市学校她找到了。

杨柳没有起伏的思想，很平淡地站在学校门口。欢迎新生的标语稀松平常，杨柳早已经见怪不怪。这是一所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学校，因为包分配。但是对于杨柳来说，这里就是她暂时的避风港。她迈进去，寻找报到地点。

“杨柳！”有人在附近喊她。

杨柳愣住了，从校园里走出来的是朱瀚。她很是意外。

“朱瀚？你不是去某重点中学了吗？你这是…”

“哦，没去，来这了…”朱瀚犹豫一下，没有回答杨柳他具体来这里的原因。他接过杨柳手里的提包说道：“走，我带你先去女生宿舍，明天才正式报到。明天上午10点准时召开新生大会…”

“看来，你很熟悉这里…”杨柳跟在朱瀚旁边，看着他调侃一嘴，眼光如雪。

“哪里…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朱瀚目光闪躲着。

杨柳适可而止，开始一言不发。她从来不会去琢磨他人的难言之隐。她终究是，没那闲工夫。她对待朱瀚还是一如既往的疏离。

朱瀚已经适应杨柳对自己的态度，他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走过一幢楼，朱瀚介绍这是教学楼，以后在这里上课。楼后另开门是图书馆。杨柳瞧着，点下头。走到后楼的门，图书馆正楷体三个字牌匾悬挂在正门中间。她回头望着图书馆，笑了。

朱瀚带着她拐个弯继续走。一片超大的操场出现在眼前。操场上许多学生，有踢足球也有打羽毛球的。

最远处还有许多人围观，杨柳看过去。朱瀚说他们在打篮球赛…

杨柳边走边看，默默无声，眼里装满校园，耳边是朱瀚一直在介绍学校和明天报到流程…

“女生宿舍到了。你寝室在203…我先去给你登记…”朱瀚放下提包，准备去寝楼门卫登记。

“朱瀚，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毕竟你是男生，不太方便。你回吧，刚开学，你可能也有很多事要忙。今天谢谢你，辛苦了。”杨柳拎起提包走了。留给朱瀚的背影还是不容置疑的果断。

望着消失在寝楼门口的靓影，朱瀚的眼光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朱瀚，看啥呢？这么执着。”李乾搂过朱瀚也望了过去。

“没什么。李乾，你在哪个寝室？”朱瀚调整自己，把李乾的胳膊从自己肩上拿开。

李乾若有所思，说道：“刚刚是班长进去了吧！你这司马昭之心…我劝你还是早早放弃吧！”

“班长心里的人，是韩旭。你取代不了的…”李乾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也不看看，你自己拿什么和韩旭比…”李乾心里歪歪走远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朱瀚的目光透出一股邪气：“我就不信邪！”

杨柳找到寝室的时候，屋里已经叽叽喳喳了。她长出一口气，敲敲门，然后走了进去。寝室里结束声音。5个女生一齐看了过来。

“大家好，我是杨柳。你们都选好床位了吗？”杨柳环视，目光定在左边中间的床铺，说道：“这里是我的床铺吧？”

“嗯嗯！”5个人一齐点头，相互看。她们只给杨柳留下这一个床铺…没给杨柳选择余地。

一个长发披肩个头比杨柳高一点儿的女孩走过来，说道：“我叫崔丽，你们也介绍一下自己吧，我们人全了。以后大家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了。”话说得光鲜亮丽，让人挑不出毛病。

大家相互介绍一番，杨柳也没记住她们几个姓甚名谁。5个记一个好记，1个记5个有点费劲儿。何况杨柳也没用心去记。她觉得时间长点就都记住了，没必要刻意去记。她们各自整理自己的床铺，一时间寝室里静悄悄的。

崔丽用眼神招呼其余4个人，她们会意一齐出去了。

出去之后，她们几个同时长出一口气。崔丽说：“她就是杨柳，咱们这届的状元。天呀，这气场，光看着她，我就哆嗦…”

李小梅说：“得了吧，刚刚看你对她的热乎劲儿，我还以为你们以前认识。”

“杨柳长得真好看！谁说学霸都是丑女…看我不削他！”杜鹃露出花痴的表情。

“早知道咱们寝室有这么一尊大佛，刚刚让她自己选床铺好了…这下好像我们做贼一样，我心到现在还是虚的。”吴海迪后悔的表情天地可鉴。

“算了，已经这样了。以后我们对她好点就好了。”王珂做起和事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仿佛问题就这样轻松加愉快地解决了。

杨柳目送她们出去，没有说话。她翻出一支笔带上日记本也出去了。这里有一个去处，杨柳的三年几乎都泡在里面。

杨柳来到图书馆，馆员是位男生。他看见杨柳愣了一下没说话，眼睛里是震惊。杨柳上前一步说道：“你好，我是新生。这里随便出入？需要什么证件？”

男生笑得平易近人。他说：“杨柳，我知道你是新生。第一次需要登记，以后就不需要了。当然借书需要登记…”

“…”杨柳很是迷茫，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不过很快又适应了。她淡淡地笑笑，拿出自己的笔，工工整整地登记自己的名字，89级一班会计专业。

“杨柳，我是你上届计算机及应用专业沈梦溪，梦溪笔谈的梦溪。”沈梦溪自我介绍一下，看着杨柳出神。

“哦，你好。学长没有什么事，我先过去了。”杨柳不待他再说什么，已经转身进去了。

沈梦溪一时间难以接受，他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冷落。他望着杨柳的背影笑了笑，也看起了书。

杨柳贪婪地看着书架里书，像狼一样转在图书馆里，把每一个角落堆的什么类型的书都熟识在心，她饿时要在第一时间内就吃到嘴。

杨柳转了一圈，这一圈花费她半天时间。

她寻了一本关于会计方面的书，在角落里坐下安静地看起来。

朱瀚来的时候，图书馆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他一眼就看见角落里的杨柳。他笑着走过去，没说话在杨柳旁边坐下。杨柳没有看来人，身体往里靠靠，挪出一点空间继续看书。

朱瀚摇着头，把面包往杨柳方向挪挪，随后打开一瓶汽水也递了过去。

杨柳身体又往里靠靠，还是继续看书。

朱瀚又挪挪小声儿说：“杨柳，都下午了。你中饭是不是都没吃？中午在食堂没有看见你。”

听见朱瀚说话，杨柳才抬起头。看看手表，自己也笑了。

“朱瀚，我还不饿，你吃吧！一会儿饿了，我自己找吃的。”杨柳没动面包。

“班长，就一瓶汽水，一个面包，没有多少钱的…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劲儿，啥时候能改改…”朱瀚声音有点超高，引来馆内几个人的注目。

沈梦溪看过来若有所思。

“…”杨柳没接话，也没动。只是拿起书继续看，边看边做记录。

朱瀚站起来望向杨柳，欲语还休…走了。面包和汽水孤独地摆在桌子上，包装纸和玻璃瓶在光线里有点扎眼。

“啪”图书馆的灯燃亮了馆里每个角落。杨柳抬起头，窗外已经华灯初上。校园里三三两两的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向不同方向，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杨柳一时间好像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哪里…

远处书馆门口，沈梦溪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杨柳身上。白炽灯光给杨柳披了一件纱衣，像晨雾包裹着的太阳，橘色的光芒里是耀眼的她，很朦胧的她。灯光里是仙人一样柔和的杨柳。

杨柳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与其相对…她站起带上书走了过来。

“学长，晚上到几点关馆。”杨柳弯腰登借书记录。

“10点。”沈梦溪没有多余语言，查看杨柳借书记录。

“那，这本书我借了。”杨柳举举书，把书和日记本护在胸前，手指向门，没有说话。

沈梦溪点点头，表示可以。

杨柳出了图书馆，转身去了食堂。

食堂已经在收拾了，杨柳简单吃了几口又转回了图书馆。还是刚刚的位置，只是面包和汽水已经没有了。

沈梦溪还在看杨柳，眼睛里是深深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