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听说了吗,最近某区招个大商…咱们又要有得忙了…”同事张姐边说边穿衣服准备下班。
“哦…”杨柳把报表放进柜子里上锁,随口应付,没有继续话题。
“他们相中的地皮在某村,项目可能建楼…市里和开发商还在商量,涉及某村的林区。听说林区特别好,原始林区…对了,你家不是也在附近…你去过吗?”张姐背对着杨柳说话。
杨柳惊讶地看着张姐的背影,惊恐的眼睛里是赫赫的惊吓…她有些站不住了,晃荡的身体掩饰不住的战栗。她扶着桌子,手已经不受控制的哆嗦。她的手触碰到她的包,她迅速抓起包,脑海里已经是被狂风卷起的千层浪,高浪狠狠地冲撞在礁石上!在飞浪粉碎的余花儿里是轰然倒塌的埋葬。
“姐,帮我请个事假…明天可能也来不了…”还不待张姐答应,杨柳拎着包就跑了出去。
张姐望着杨柳跑出去的背影愣神半天…她自言自语:“啥情况?这还是杨柳吗?”
“老张,下班了,干啥呢?张个大嘴,要吃谁呀?”于科长走了进来调侃说道。
“科长,杨柳请假了,说事假…”张姐还在震惊中,她不由分说拽着于科长把他抻到走廊,指着走廊说:“你看看,她…没影了呀?跑得这么快?你见过这样的杨柳吗?”张姐拽着于科长的胳膊不撒手,表情夸张好像见鬼一样。
“哎呀,松手…你这还有老大姐的样子吗…”于科长拉开还紧紧薅着他胳膊不撒手的张姐,有点无可奈何地说。
“不好意思,科长。僭越了…老女子这厢赔礼了。”张姐上前整理于科长衣袖,连拉带拽的,模样特认真。
“好了,我的大姐!说说啥情况?”于科长乐了,摇着头走进办公室。
张姐马上也跟进来,她说:“你看看,你不是也八卦吗…想听呀?我还没那个功夫了呢…”说完准备拎包就走。
“不说拉倒…听你那点八卦还不如听门卫大爷说三国。张姐,杨柳明天不来,你去替她跑趟省城,送份资料。对了,刚刚啥情况?”于科长没管住自己,还是败跟张姐了…他不是很想知道杨柳为什么慌慌张张地跑掉,而是特别想知道为什么杨柳会跑掉。因为他有自己的小心思…
其实张姐也没想真走…这样的杨柳她也是第一次看到,她也想知道原因,说不定于科长事先知道点什么。张姐借坡下驴,赶紧快走几步,又扯着于科长衣袖,看见于科长严肃的目光,她不好意思笑了,表情有点尴尬。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把手缩了回来。她笑呵呵地说:“我也不知道呀!”
“你!”于科长怒容不是装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张姐讪讪道:“息怒…科长!我真的不知道咋回事…难道是她家有地?回家商量占地去了?”张姐狐疑,她把自己也弄迷糊了。
“我就说最近市里和开发商协商建楼,涉及某区那片原始林区可能也要砍伐…她啥也没说,拎包就跑出去了…”张姐真怀疑杨柳家有地。
“哦,原来是这样…行了,明天你去省城吧,用局里的车,让司机小李送你去。文件保密一级,小心点别弄丢了。”于科长悬着的心落地了。哼着小曲整理桌案上文件。
张姐看着淡定的于科长,她眼珠儿已经上天了…不告诉拉倒!
杨柳飞奔马路,站在路边焦急地挥手,她现在急需一辆出租车。
门卫大爷戴着眼镜,眼镜掉到鼻梁上…瞪着眼珠儿,自己对自己说:“刚刚出去的是杨柳吗?发生啥事儿了?”
门卫大爷站起来,走到窗前,拉开窗户把头探了出去。
一辆出租车停在杨柳身边,她迅速上车。车稍停片刻,一下子就窜了出去。车身后方不知道是尾气还是灰尘,一片烟雾绝尘而去。
“这是咋的了…”门卫大爷推上眼镜,出了门,站在马路上,翘首遥望,但是已经看不见那辆出租车。
出租车一路飙驰。它的引擎发出拖拉机一样的声响叫嚣在马路上,吓得附近所有经过的车辆都紧急刹车,马路上一片刺耳的声音…
有些司机探出头骂骂咧咧…奈何罪魁祸首的出租车已经腾云驾雾扬长而去了。
车里的杨柳并没有催促司机,相反她特别沉静。俏美的脸庞有些忧郁,微蹙着眉头看起来心事重重。她歪着头静静地看着窗外,空洞洞的眸子里却已经蓄满了泪水。出租车司机在后视镜里,偷瞄着杨柳,一眼一眼地欲说还休。方向盘偶尔小幅度左右摆动,车速一点没减继续飞奔在马路上。
“小妹妹,马上就到地方了。有啥事,想开点…人活着都不容易!往前看,前尘往事都是过往云烟。听哥们的,这地方林子密,你一个女孩家…要不我再给你拉回去吧?”出租车司机絮絮叨叨地劝着杨柳,车已经缓缓停下了。
杨柳开门下车,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司机师傅点下头,付过车钱,她转身往林子方向走去。
出租车没有开走,司机师傅也下了车,他望着走远的杨柳喊道:“你自己小心点啊!”
杨柳没有回头,只是挥挥手,继续走。
这么漂亮的女孩,别想不开呀!这里林子茂密,还有一条很宽的河…我报不报警呢?出租车司机站在车旁嘀咕。
“师傅,去车站,走不?”一位老人走过来问道。
“走,走。”司机答应着,开门让老人上车,他也坐好。望眼林子方向摇摇头踩着油门慢慢驶离了。
不远处的那片原始绿植漫进了杨柳的眼眸。她一步一步往前挪,沉重的步履如是带着厚重的枷锁,让她迈不开前行的脚步。思念如闸水淹没了杨柳好看的眼睛,她泪眼蒙眬…她使劲擦拭自己的眼睛,她想好好把它们收进眼眸藏在脑海深处。眼前浓郁的绿色里,那棵高耸入云的大树向她招手…她走,明明是不到百米的距离,她感觉她在横穿地球,站在赤道终端也没能到达树林的入口。她使劲儿跑,她要用尽余生去跨越时空也要跑进去…大树张开双臂在迎接她,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了过去紧紧抱着它!抱着这棵韩旭曾经攀坐的大树…与它终于不是隔着天地。它是她的依靠,她可以在它的怀里肆意地放纵…她开始号啕大哭…大树还在,为什么他却不在这儿的天地里…
风轻柔地吻上杨柳的头丝,长发随风飘起…杨柳仰起头,猩红的眼睛里眼泪还在流淌。她轻语:“你们都要走了吗?是吗?你们都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走9年了,音信皆无。你们要是也走了,我以后怎么办呢…我去哪里找你们…”
一群灰喜鹊追逐着落到大树上喳喳地叫不停。杨柳看着它们,说:“你们也是来与我告别的吗?以后你们要去哪里?”
杨柳松开大树,伸手向灰喜鹊,喜鹊们围着她在空中叽叽喳喳地鸣啼向林子深处飞去。
杨柳顺着它们的方向走过去,她边走边摸…眼睛里是深深的依恋。这里她太熟悉了…熟悉到每一棵树她都知道树龄,每一株草是啥药材她通通都知道…这里就要被砍伐了吗?想到以后没有了林子,她的心如是万虫在啃噬,疼痛已经不是言语能倾诉,苍白无力的言语哪能体会这种挖心的疼痛。
杨柳来到河边,群鸭鹅队还在水中嬉戏…只是水中已无那个抓鱼的少年…9年了,他消失在她的世界里整整9年。
河面被风吹开,波光里闪着耀眼的涟漪,如群星下凡低调地游戏在水中,河水终将包裹不住那群晶莹剔透玲珑可爱的它们…与它们发烁在杨柳的眼眸里…往事同风戏水,水波潋滟带走了杨柳的思绪在光波逝去的尽头她看见了韩旭…
杨柳上初一的时候,社会流行补课。哥哥和杨柳是家属住宅里的好学生。邻居们开始来杨柳家串门,都想把自家孩子往杨柳家送,让他们哥俩给补课。家里经常乱哄哄的,想看书都难。
闲暇里总是听邻居介绍,附近有一片林区环境不错可以晨练,可以看书。
忙完功课,杨柳随手带着一本《朱自清散文集》,走出了自家的院子,去寻那片林子。
当茂密的原始绿色闯进她的视线,杨柳有些欣喜若狂。眼前晨雾弥漫,各种草的清新冲入鼻腔,还有众多她不熟悉的木种,散发出各异淡雅的香氛。
潺潺的河水,水清石见。鹅群鸭队追逐扑进水里,有几只鹅引吭高歌,欢愉着展开雪白的翅膀拍打河面,溅起朵朵水花儿。杨柳玩心四起也嘎嘎呃呃地乱叫,顿时它们受到了惊吓,警惕着迅速群迁了。她嘴角上扬,挑了挑眉,顽皮地背着小手,踱着四方步子,摇晃着走进林子。
夏天的风总是懒懒的不爱动。林间鸟儿欢唱格外的清脆嘹亮。杨柳漫步其中,悠闲自在。时不时说着连自己都迷糊的鸟语侵略攻击,不知道吓跑多少只无辜的小家伙们,相互告知中飞向远方,跳跃在那里的树梢上,贼溜溜地瞧着杨柳…
杨柳乐呵呵地和它们打着招呼…游荡在林子中。这里的每一处都是新鲜,都强烈地吸引她。樱桃小嘴偶尔还溜达出,不知道啥音乐啥乐曲,这乐感真的不敢恭维。许多小尾巴音符争先恐后跃身出逃,偏离了五线轨道,出去遛弯了…
杨柳感慨自己闭塞,住在这里几年都不知道这里会有这么好的地方。想到有时候哥哥神神道道的,可能就来这里玩。不要他带,她自己能来,杨柳偷偷窃笑…
曾几何时,她的青春里不再是她的窃喜…而是满载而归的孤独。让她深陷其中的是“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她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