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来到皇宫正午门,明落羽拿出之前生辰施起铭送的通行令牌,畅通无阻进入宫内,内监为二人领路到笙华宫。
通报过后,施起铭扬着嘴角出来迎接二人,“我还在想该怎么出宫去找你们呢。”
明落羽摇晃手中的通行令牌,“三殿下莫不是把它忘了。”
几人进入施起铭内室,佳才人午睡醒来听闻施起铭好友前来探望,兴高采烈的要去瞧两眼,把着门框往里望,“小葵,这也看大清啊。”
“才人,咱们别看了,让殿下知道又要唠叨我了。”小葵一脸为难。
明落羽和余千翟同时注意到门口的情况,前者是听见声响,后者是注意到身影。
余千翟伸手探向随身带着的匕首,小声道:“三殿下,皇宫大内这般不安全吗。”
施起铭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抬手摁住余千翟的手臂,“稍候。”
施起铭起身走向门口,颇有些无奈,“阿娘。”
佳妍被发现也不觉尴尬,“这不是好奇嘛,还没见你带朋友来过呢。”
施起铭扶额,“我们有正事要商量,等会他俩会去拜见你的。”
佳妍双手拍在一起发出声响,“那真是太好了!”
施起铭抬手扶上佳妍的肩膀扭转方向,“一会就过去,你回去看你的话本子吧。”
将佳妍推走,施起铭才回到内室,“我阿娘,见谅。”
明落羽道:“没什么,太子一事拖得够久了,这几日应该就有结果。”
施起铭道:“父皇逃得过初一,逃不掉十五。”
余千翟道:“等这件事尘埃落定我娘会上奏陛下关于我世袭一事。”
与此同时,内狱中两鬓斑白的男子俯视着施起炀,男子轻声道:“朕对你……”
施帝看着施起炀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朕对你算不上严苛二字吧。”
施起炀挪动已然发麻的脚,不去看施帝,没什么好气道:“你对我算不上严苛。”
施帝蹲下身,“告诉朕,为何要这么做。”
施起炀不语,始终不去看他。
施帝叹出一口浊气,“你知道朝中有人上奏表什么吗?”
“……”
施帝见施起炀仍旧不说话,继续道:“他们说应该赐死你。”
“……”
施帝质问道:“朕对你和你母后一向宠爱,告诉朕,为什么要这么做!”
施起炀有了动作将视线转向施帝,嗤笑道:“我为何这么做,难道你会真的不知吗。”
铁链发出声响,施起炀爬起来靠近施帝,一旁的孟硕上前两步,施帝摆手孟硕定住脚步。
施起炀的声音沙哑中伴着压抑,“无论是后宫还是朝野,谁人不称赞陛下用情至深,对我母后百般追思,若真是如此,又为何要立孙氏为继后。”
施帝正欲反驳,施起炀继续道:“你立我为储君,却放权给起昭让他能够处处打压我,你可知他那帮客卿在背后是如何议论我的?”
“他们说‘太子就像丧家之犬空有其表罢了’。他对高家之女的喜爱,只不过随口一说,你便下旨赐婚。”
施起炀自嘲一笑,“高家,户部尚书那是富得流油的靠山,你眼睛不眨便大大方方给他。”
“我呢,你明知我对沈家女爱慕已久,却还是让她嫁给邱家的大公子,你当初许诺我只要我认下七万两贪贿案,你便保她安康无虞。”
施起炀痛苦道:“可现在呢,邱大公子对她非打即骂,过得人不人鬼不鬼,正月十四那日硬生生被折磨小产,我派去探望的人为何一去不返你真当我瞎吗?”话到此处施起炀已然红了眼眶。
“母后薨世后,你何时正眼瞧过我,也是,她在世时也没见你对她有多好。”
施起炀摊到在稻草上,“处死我吧,我只盼望来生与你再无血缘。”
施帝看着眼前人,毫无生气,整个人瘦了数不清多少圈,不知时间过去多久。
施帝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废黜太子,贬为庶人,邱家沈氏无德无才两家和离,今生在不得入都。”
施起炀没反应,施帝走到内牢门口对着孟硕道:“派几个人护送他们二人离开都城。”
施起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半晌,一滴清泪划过脸颊昭示着此次行动算不上成功也算不上失败的结果。
邱家沈家闹了几天,邱家大公子最后架不住天威,只好放沈氏离去。
沈氏踏出邱家大门那一刻阳光照在她满是伤痕的脸上,她有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这温暖的阳光了。
施起炀一身麻衣粗布站在邱府门外的街道上,二人隔着数米相望,那年夜宴上的玲珑少女已然不在漂亮,浑身的伤痛让她不在跳脱。
那年夜宴上风华绝代的太子殿下,已然没有了簇拥的繁花,就连原本直挺挺的脊背也仿佛被什么压下。
孟硕静静地看着二人一言不发,全程没有催促过半句表示不满,沈萝馨红着眼眶一瘸一拐的快步走向施起炀,后者见状赶忙上前。
“殿下。”
施起炀摇头,“我不是太子了。”
沈萝馨看向不远处的孟硕,紧张道:“他是?”
施起炀也将视线转向孟硕,“他护送你我出城。”
沈萝馨微红着眼眶,“是我连累了你。”
施起炀摇头,扬起嘴角,“谈何连累,我们自由了。”
走出城外,孟硕停下脚步,“祝殿下与沈姑娘日后安康喜乐。”
施起炀轻笑着,“会的。”
这时,明落羽风尘仆仆赶到,“殿下,”说着取下马背上的软皮布袋,“这个您拿上。”
施起炀低头看去,是几套说得过去的衣物和一些碎银两,还有一个玉钗,样式简单很是清雅。
施起炀不假思索道:“是老三吧,也就只有他会这么做。”
明落羽在身上翻找,掏出皱皱巴巴的银票以及文钱一股脑的塞给施起炀,“三殿下不能出宫托我来为你饯行。”
明落羽看向沈萝馨,“这支玉钗是佳才人的母亲为她留下的其中一样,她听闻沈姑娘的遭遇后深表痛心,特意将此物赠予沈姑娘。”
沈萝馨上前半步双手接过玉钗,“民女多谢佳才人厚爱。”
明落羽道:“沈姑娘宽心,我父亲会力保沈家平安离开都城的。”
施起炀拉住沈萝馨的手,“那就劳烦明丞相了,下辈子我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明丞相的。”
明落羽摇头,“此次分别恐日后再无机缘相见,殿下和沈姑娘一路保重。”
施起炀与沈萝馨对着明落羽辑礼,“明公子保重。”
明落羽看着二人一路向南离去,微风拂过,树枝上已然长出新芽,施起铭带着兜帽在不远处将几人对话听个真切,胸口沉闷的那口气随着微风远去。
翌日,苏县前往笙华宫宣旨,佳才人德艺双馨封为佳嫔,苗景离上奏因病不在掌管东大营事物,让余千翟世袭,施帝并未多言欣然接受,却依旧不提及虎符一事。
水福怀中抱着木桶,余千翟满脸嫌弃为其递上一碗清水。
水福漱口后道:“你也不说帮我喝点,就干看着。”
余千翟嘴角抽动,“这种好东西你自己喝吧。”
屋外传来一道清脆且响亮的声音,“你们两个别以为我听不见,我新研制的药那都是强身健体的好东西,你们两个还嫌弃。”
苗景离捂着嘴偷笑,苗景柔在一旁嗔怪道:“姐姐,你还笑我。”
苗景离摇头,“哪敢啊,你研制的药定是极好的。”
众人在家让冷清的将军府变得热闹,苗晨站在一边侍候,子归带着明落羽走来,“夫人,姨夫人,明公子来了。”
余千翟从屋内走出,明落羽对着众人揖礼,苗景离视线紧跟着明落羽。
苗景离淡笑道:“想来是都城的生活安逸,落羽的小脸都圆起来了。”
明落羽脸上带着一抹羞涩,“,最近吃的多,夫人近日身子养的怎样了。”
苗景离笑的温柔,犹如落日晚霞,“天气愈发暖和,调养身体最好不过。”
苗景柔将陶盖盖好,“说起来,翟儿和福儿你们俩也真是的,总是让落羽过来寻你们。”
水福刚要出声反驳胃里再次翻江倒海的吐起来。
余千翟抬手为明落羽遮住刺眼的阳光,“我也想出门,你俩不是总吵着让我在家多陪陪你们吗。”
苗晨拿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苗景离,后者抬手招呼明落羽过来,“这套银玉护腕是前几日我差人为你打的,虽说过于奢华些,但在都城这样的地方够用了。”
明落羽接过,“多谢夫人。”
余千翟拿起护腕为明落羽戴上,“今天带你去定做宴服。”
明落羽的视线停留在护腕上,轻微抬抬手,不算很重,苗景离说的不错,在都城这样的地方的确够用。
二人抬脚准备离去,另一边正在跟子归玩闹的连霍抻长脖子,“水福不去吗?”
苗景柔看看屋内吐的昏天黑地的水福,“恐怕他想去也去不成,明日再让他去做宴服也来得及。”
明落羽骑马来的,临出门余千翟把共冢牵出来,二人量好身段挑好布料样式后,明落羽提议前往大国寺拜佛,余千翟欣然接受。
彼此一路上互相沉默,行到大国寺山脚下将马绳系好。
余千翟定住脚步,“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明落羽回头问,“你不上去?”
余千翟轻轻摇头,“我就不去了。”
明落羽走回余千翟身边,“为何。”
余千翟将视线转向石阶上扫地的僧人,轻声开口,“我身上背着人命,上去是对佛祖不敬。”
明落羽微微怔愣,他一向是不信这些的,也不曾听余千翟说过神佛之事。
他今天拉着余千翟过来是想求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为余千翟卜卦,托父亲求了好几次那位大师才答应。
明落羽有些低落,余千翟低头看着明落羽洁白的额头,抬手摸向后者的发顶,“可不信不可亵渎。”
明落羽道,“来都来了,你却不上去,”继而小声喃喃道:“特意为你来的。”
余千翟听得心头一震,无奈道:“我就到门口不进去拜佛。”
明落羽闻言拉起余千翟的手踏上台阶,一千多个台阶二人不紧不慢赏着风景走了一个时辰。
不远处一只肥猫在阳光下打滚,一名僧人拿着白馒头撕成小块扔给肥猫,余千翟扬起嘴角觉得那只肥猫像明落羽。
明落羽拦住一名僧人问,“小师傅,请问空然大师现在何处?”
“空然师傅在静室,说是等人。”
明落羽点头,“等的是我们,静室在何方。”
僧人道:“请随我来。”
静室内隐隐传出焚香的味道,明落羽推搡着余千翟往静室走,“你去,空然大师有话对你说。”
余千翟凝眉,“那你呢?”
明落羽道:“我去主殿烧香。”
余千翟被推搡着到此处,也不好在离开,入眼的先是一双白胖的手在斟茶,视线上移是白花花的胡子。
空然头也不抬,“我等你很久了。”
余千翟道:“久等。”
“少年人满身的戾气,伤身。”
余千翟跪坐在空然对面,盯着眼前的茶杯,“身份不同,自然气息不同。”
空然将茶杯往余千翟方向又推了推,“我很久没有为人卜卦了,去年皇后带着五殿下过来,我也没有出面。”
余千翟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如若您不想,余某不强求,各有各的命数。”
空然闻言这才抬眼去看,对上余千翟一双黝黑的眼睛,“我与明丞相是旧识,若不是他开口我也不会为你卜卦。”
余千翟率先避开视线,他知道明落羽在求什么了,“大师,我不要卦,我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