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很伤心。

-你心软了。

-这样是不是太过了？

-那你想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

-你想跟他在一起。

-我没有！

-你有。

李华张张嘴，打字。

-我只是想再换种方式……或许我可以跟他谈谈……

-随便你。

-你生气了吗？

李华握紧手机叹口气。

片刻后傅一青回过来。

-感情的事得自己想明白，我只是为你感到悲哀。你跟他在一起我并不反对，只是如果你再次受到伤害怎么办呢？会不会怪现在心软的自己？会不会更难受痛苦？只要你想清楚最惨痛、最悲哀的后果，做什么都随你。

李华望着这段话出神。最惨痛、悲哀的后果，会是什么？

形同陌路？成为仇敌？

继续挨打、受欺负、校园霸凌？

还是他一个不开心，把自己从学校赶出去？

郑源的好像虚幻的泡沫，但是他的坏却实打实地落在了李华的心里，因为伤的太重、太深，导致那些好也只是像涂抹在伤疤上的奶油，随着热度的升高慢慢融化，露出满目苍夷。

他是相信他，也想要相信他的，可是他不敢，也不能，他只有一条命，只有一次机会，他没有任何容错率。

对不起。

郑源，对不起。

口头的保障给不了李华任何的安全感，他必须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能捅破郑源顶在他头上的那片天，他才有勇气说出自己的真心话，不会怕随时被抛弃，不会一直处于被动地位。

他的前途、他的父母、他的人生，比郑源对他的喜欢、比自己的感情，都更重要。

他是这么自私又冷漠。

学校里的同学因为老师的批评和郑源的料理都不敢再说些什么，偶尔会有几个犯贱的男同学想要来骚扰李华，都被郑源暴打，久而久之他又成为了那个独坐高楼的学霸。

郑源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感觉他的状态有点回到以前，很欣慰。

但是他依然不能忘记背后挑唆的人，也无法放过他。他查了学校的监控，惊讶地发现对方买通了保安，屏幕里只出现了李华，并没有出现他，把郑源气的踹凳子。保安虽然不愿得罪他，但也实在说不清楚，只说是个高年级的，高年级的。

一体式的学校虽然在一个校区，但是上课下课放学时间节点都不一样，还是南北两个门，郑源从来不往高中部跑，懒得，想不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他不是爱到处疯玩的人。

高年级的，高年级那么多人，他上哪儿一个个查？！

也不是没有趁李华睡着偷看过他的手机，但是这小孩儿学聪明了，电话短信删的一干二净，连回收箱都空空如也，郑源想拿他的手机去找个黑客，奈何李华又不离身，根本不给他机会。让郑源觉得除了跟踪，想不到第二个办法。

“怎么看着像冲你来的。”韩娇抽着烟，她新做了美甲，指甲闪闪发光，一边说一边欣赏：“我这十根手指头一万块，好看吗？”

郑源瞥了一眼，“难看。”

韩娇推他一把，“会不会说话。”

她的指甲轻轻划着汽水瓶，“这么不想被人发现，动机很可疑啊。李华还那么护着他，被耍的团团转。可是李华又什么都没有，我觉得就是冲你来的。指不定是你哪个仇人，知道你喜欢李华，不想让你俩好过。诶，你跟李华的事儿都谁知道？”

樊瑞笑了一声，“知道的人可不少。”

“那就不好找了。”韩娇耸肩。

“傅一青呢？”郑源看着樊瑞问，“他不是会出谋划策吗？”

樊瑞神色不变，“你不是不喜欢他，我就没让他来。”

“去你的吧。”郑源说，他是第一天不喜欢他吗？也没见他之前少来啊。

“傅一青？是那个男生啊？你男神？”韩娇饶有兴趣，“他长的还挺好看的，就是……”

樊瑞看着她：“就是什么？”

“没什么。”韩娇不想过多评价，又把话题扯了回来，看着郑源，“你准备怎么办？”

“继续查，是耗子早晚露出尾巴。”郑源咬牙切齿，“让我知道是谁，非把他的皮刮了。”

只是可怜了李华。郑源想到他委屈巴巴地抱着自己，说那是他的朋友，生怕自己找他麻烦，他就觉得胸闷气短。李华没朋友，好不容易有一个还对他这样。郑源只感觉一团火窝在心口，下不去也出不来。越是觉得李华可怜，越觉得耍他的人可恨。他怎么敢？李华那么单纯、善良又可爱，他怎么敢？

郑源只要想想就觉得气的头懵。可惜的是李华不信他。李华宁愿相信那个不知名的朋友是好人，也不愿意相信郑源说他是坏人，让郑源无奈又悔恨，怎么会给对方可趁之机。明明看李华看的已经很严了，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脏东西靠近他，教坏他，玷污他。

他本身就气性大，只想一会儿就想揍人了。

他少有的联系了郑玉安。

郑玉安自从有美人在怀就把他忘的一干二净，郑源想让他管自己他都没工夫。以为这崽子是来要钱的，没想到是来找他切磋的。郑玉安练过，郑源那三脚猫功夫不够他看。他把这急躁的小孩儿摔了好几跤才把他从地上拽起来，问他怎么了。只一眼他就看出郑源状态不对。

郑源倒豆子似的把最近发生的事儿全说了。

郑玉安听着，抱着胸，只点评了一句，“自讨苦吃。”

“谁？”

“你。”

郑玉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早就跟你说过把人训服，你不听，不然哪儿来这么多破事儿。”

“他是个人。”郑源真受不了他这论调了，现在已经可以从迷茫到反抗了，“不是，你对你自己喜欢的人，你不会心疼吗？你看他难过、哭、害怕，你不会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吗？是，我以前是打过他，但那是以前，我现在改了，我悔过了，我说了我不会再那样对他了，我再听你的，把他打服，那我不才是真正的自讨苦吃吗？而且跟李华什么关系，错的不是他背后挑唆的人吗？”

郑玉安笑了，“小源，人不能太贪婪。你始终不能明白你的痛苦源于你想要的东西太多。你打过他，还要他原谅你，你改过自新了，就要他爱上你，你自己说的过去吗？错的是背后挑唆他的人吗？他如果真的不想离开你，会被人挑唆吗？你真的确定，他不知道那个朋友是在破坏你们的关系、帮助他离开你、报复你吗？他是受蒙蔽的，还是自愿的，你确定吗？还是只是你一厢情愿的认为对方会给你机会？”

郑源瞪大了眼。

-对不起是最没用的话，想原谅你的人你就算不说对不起，他也会原谅你。

“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小叔。”郑源尾音打颤，“他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真的是李华心甘情愿被掌控的吗？

“你应该问他。”郑玉安拍拍他的肩，“不过我也提醒你，出的洋相够多了，别让你父母为你感到汗颜。”

李华到家时发现郑源也在家。这是少有的情况。他就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李华抿了抿唇，想了想，还是决定走过去，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把话说清楚。

郑源没看他，只是看着一处虚无。李华说：“郑源，我想跟你说清楚。”

郑源的目光移到他身上。

“我不喜欢男生。”李华深吸一口气，“我只喜欢女生。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们之间不可能。”

郑源只是看着他，看着他坚定又认真的模样，“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

“是你的真心话。”郑源说，“还是你那个朋友教你的话？”

李华微微瞪大眼，张了张嘴，随后更加坚定，“我自己的真心话。”

“可以。”郑源点头，“手机。”

李华这才隐约察觉到他不对劲，他皱了下眉，“干什么？”

他大意了，和傅一青的通话记录还没删，虽然没说什么，只是说他决定这两天跟郑源说清楚，但是这个时候被发现，还是跟出卖他差不多，李华很警惕，整个人都防备着。

郑源猛然起身，他双手往后捋了把头发，又半蹲到李华面前，“李华，你那个朋友，一直在挑唆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在激化我们之间的矛盾，你别听他的好不好？你看我做给你看好不好？”

李华垂了下眼睛，“我知道。”

“……”

郑源说：“你知道什么？”

他的尾音在颤。

“是我让他帮我出谋划策离开你的。”李华将所有的错揽在了自己身上，“跟他没关系。”

郑源愣愣地看着他。

所以从始至终都是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从始至终都是李华在尽自己的努力去伤害他。

郑源那样看着他，眼泪突然就落下来了。

他为自己感到委屈，可是好像又没什么好委屈的。他低下头，李华看到他的眼泪掉在地上，一滴又一滴，突然也很难过，他听到郑源说：“你非要这么糟践我吗？”

郑源从无声的落泪到呜咽，到痛哭，他跪在地上捂着脸，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下，他太悲哀了，也太可笑了，这个时候会有人喊爸爸妈妈，可是他连想要一点关爱和安慰的权利都没有。

李华想要拍拍他的肩膀，手伸到半空中，克制住了，他收了回来。

郑源慢慢止住哭声，笑了：“你走吧。”

他说：“我不会再纠缠你了，你走吧。”

李华张张嘴，又闭上。他起身走去卧室，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走到沙发边看郑源还跪在那儿，还是说出了那句：“对不起。”

这三个字却突然像铃铛敲醒了梦中人，郑源猛地抬头看他，目光又深又黑又偏执，李华直觉不好，他拔腿就跑，郑源却疯了似的抓住他硬把他拖回来：“你不准走！”

李华被勒的没办法，拼命挣扎，眼见着门离的越来越远，他一口咬上郑源的虎口，郑源吃痛，就这也不放手，他紧紧地抱住李华，像无法离开妈妈的孩子：“别走，李华，别走，我求求你，你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别走。”

“你放开我！”李华推不动他，巨大的悲哀与痛苦将他们紧紧缠绕，李华说：“你非要逼死我是不是？是不是？”

郑源笑了，笑的震颤，他说：“我跟你一起死好不好？”

李华瞪大眼，郑源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处，“我们一起死吧，李华，我没什么好留恋的了，真的，如果你死了，我会跟着你一起的。”

“疯子……”李华被吓的说不出话：“你这个疯子……”

郑源安静地抱着他，只抱着他就好了，他突然理解了郑玉安的话，相比失去，他们这种胆小鬼、贪婪的魔鬼，只要对方在就好了。

他笑了一下，“李华，你赶不走我，甩不掉我的。”

虽然对不起没有用，但是，李华，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