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辰彧，其实我们两从没有开始过，我们甚至连像样的表白都没有，已经过去十一年了，再过几个月高中就是十二年前的事了，我们没必要总困在回忆里。”

关易说完这些，晏辰彧眼里只剩没落暗淡，他抽动了几下唇，却不置一语，然后笑了笑。关易难以用任何词来形容他现在的神情，所以回避他投来的目光搅了搅碗里的白饭吃了一口。

“关易，那你从回忆里走出来了吗，你扔掉那架飞机模型了吗，你还在买那个牌子的慕斯糖还留着十多年前那枚抑压器和MP3。”晏辰彧说这些时嗓子干涩似含着砂砾。

关易骤然看向他，反复确认晏辰彧这段话包含的信息。他记起来了，全部。

晏辰彧继续说下去，这一年半去见过爷爷几面，有次碰到他收拾房间。

老爷子说：“关易这孩子很念旧，你看这个飞机就是他从福利院带回家的，一直留着。”

又说关易的奖牌奖杯都落了灰，要去擦擦，他从装奖牌的盒子里拿出之前晏辰彧留给关易的抑压器，琢磨半天是什么东西。

晏辰彧叫他小易，说对不起：“对不起忘记了你，对不起没有信守承诺。”

关易摇摇头：“那时候我们都才七岁，不该为谁负责，反倒是我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救我，七岁那年关易就已经死了。”

七岁的他长得漂亮，营养不良很瘦弱，误被所有人以为未来会是Omega。那天先是被预判会分化成Omega的大孩子带了一群人差点毁掉腺体，又被两个Alpha青年猥亵。

就在关易即将碰到那连个Alpha肮脏的下..体时，晏辰彧拿着运动室里的棒球棍冲过来，拼命抡到他们身上，把关易护在身后。

关易等谩骂打架的声音都没有之后，从臂弯里露出脑袋看到阳光下站着如洋娃娃一般的小男生气喘吁吁，抹了抹额角的伤口朝他伸出胳膊。关易像被下了咒，听话地搭在他手上，晏辰彧拉他起来，对他说“打架虽然是不对的，但是有时候拳头也很有用哦”，然后牵着他的手走到不远处的秋千，关易记得他的手很软，牵着很舒服。

小晏辰彧指着秋千让他坐好，从口袋里拿出纸帮他擦干净脸，把自己的糖分给他。

“吃糖就不会疼了。”

之后晏辰彧每次来就在福利院到处叫他名字找人，关易听见他的呼唤怯生生扒着门框露出半张脸，晏辰彧看到后会兴奋地牵着他一起跑到秋千那里坐下，给他展示今天带来的新奇玩意，有零食也有玩具。可不管怎样，他总不见关易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他问：“你很不开心吗？”

关易看看他不说话，这让晏辰彧很苦恼，于是想起来妈妈以前跟他说的办法。

突然捧住关易双颊，亲了一口：“妈妈说亲亲就会开心了。”

他说这话时笑得很灿烂，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和两枚深深的小酒窝。

关易看到晏辰彧苍茫的眼神，知道他也陷进了儿时的记忆。

“再有几天我要出差，新项目。” 关易将所有情绪倾注给藏在桌下的拳头，觉得自己此时口吻应该是平静的，“你知道，研究武器要多久谁都说不准，我说没时间谈恋爱不是在敷衍你。”

“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晏辰彧急切地回答他。

关易扬了下嘴角，觉得他这个想法不现实：“山茶花已经死了，时间可以冲淡所有，晏辰彧我们或许真的不合适，我想有一段稳定的关系。”

即使他知道，他们之间的不稳定与晏辰彧无关，但他需要这个借口推开他。

“我知道，你只要给我一次追你的机会就可以。”晏辰彧没想到曾经教他表达感情的自己，多年后会被刺痛。

关易深深掐紧自己拇指指节，继续拒绝他：“封闭时期我们无法联系。”

“我可以给你写信，我知道你可以接收信件，只要检查通过。”晏辰彧眼中流露出最后一丝光，“我每天都会写，你不用回复我。”

关易从他眼中读出渴望，别开脸低声说了句“你写吧。”

后厨好像打碎了一只碗，清脆地响起碎裂声。他们结完账离开了店。

关易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联盟前几年大大小小摩擦不断，去年才签了和平协议，后来没什么事就偶尔回来看看。”

“你住哪？”关易问。

“老地方。”晏辰彧看着他，“现在它在我名下。”

“看来这些年你很顺利。”关易直视挡风玻璃，故意不理会他的视线。

晏辰彧轻声笑了笑，问他和爷爷怎么样。

“还不错，现在的房子很好，爷爷不会被邻居噪音吵醒每天精神都很好，还有晚上楼道总亮着。”

关易倏尔想起件事情，他和爷爷现在住得那套房子是他捡漏低价买的，属于富人区内的社区。当时是洛知澄介绍给他的，他其实一早就知道根本没有捡漏这种好事。

“谢谢你的房子，原价是多少，我还给你。”

“不用了，当做是我尽可能的赔偿吧。”晏辰彧指着自己腺体，“这里还有你的信息素细胞。”

关易说他们一命抵一命，谁都不欠谁的，“而且我也没帮到你，我现在钱够花还得起。”

“我知道。”晏辰彧被他这句“还得起”逗笑了，“是我自己觉得亏欠你，你怕黑不就是因我而起吗，或者可以说是因晏铭钦而起，这样你可以接受吗。”

关易看着他的眼睛，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说不过他。

“好吧，谢谢你。”

-

晏辰彧说要追关易，但今时今日他们都是快三十的年纪，不可能满脑子都是谈情说爱亲亲抱抱。

假期有联系过关易两次，但他表示想在家里陪爷爷，后来晏辰彧或许工作也忙了起来，毕竟他和晏辰彧放假制度不一样，两人便没再联系。

这几天每天都待在家，老爷子总在耳边絮叨让他多接触接触外边的Omega。

“我下周就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怎么一点不想我。”关易端来切好的水果，坐下来抱怨。

“我更担心你自己孤独一辈子。”老爷子叹道。

关易耍赖：“那您去找个老伴回来，给我起个带头作用。”

“去去去，我每天忙着下棋哪有那闲心。”

“是么，我昨天还看着你跟那谁跳舞呢。”关易扎走一粒葡萄百无聊赖。

自从刘子志被判入狱再释放都不来烦他们之后，老爷子小金库越来越饱满，时不时就给舞伴买个小礼物，光关易就见过三个不一样的。

老爷子意识到事情暴露，脸上瞬间红温，端走水果回屋去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真是越大越不听话。”

出差那天，晏辰彧来送他。关易只带了一个行李箱，完全没必要送，晏辰彧告诉他给他准备了一些必需品，于是又多了一个箱子，大部分都是急救药品。

“现在有军用抑制药，我的易感期已经很稳定了。”关易这么说，晏辰彧告诉他不是抑制药，但都很重要，没给他推脱的机会。又说还有些衣服等他到那里会寄过去，嘱咐他“那边冬天冷，你的衣服都太薄。”

晏辰彧说得没错，冬天真的很冷，这里入冬很早，比芬特斯早两个月。

外面有人在骂这破天气要冻死人，这人正在给车轮绑防滑链，为了预防接下来的极端天气，以前这些事关易只能从别人口中听到。

出于好奇，关易站在窗口一直看完绑防滑链全过程才移步去安全信息部取信，这里的工作人员见到他就知道来的目的是什么。

“易工，每天都有情书，您的伴侣也太纯爱了。”部门同事打开指纹锁，从储物箱里拿出信，“今天这叫什么花呀，真是够用心的，每天附带的花都不一样。”

不管对方说什么，关易每次都是淡淡笑着接过来，说：“谢谢。”

今天的花是铁线莲。晏辰彧会在信封外绑一枝花，不送花束是为了方便这里的工作人员检验。从关易来这这里的五十几天里，他的信一天不落。很快就成了信息安全部门茶余饭后的谈资，好在他们对于其他部门嘴很严，只在部门内部聊一聊。

信的开头晏辰彧总会先汇报自己近况，然后问他过得怎么样，即便他知道关易不能传递任何信息给外界。

「小易：

见字如面。你已经加入研究组五十三天，拿到信可能还要多十小时左右的时间。

上周我回去了一趟，芬特斯此时正是怡人的时候，我去看了爷爷，爷爷又找了新舞伴，闻则我也替你见了，他的工作室一切顺利。我写这些的意思是，大家都很好，也都很想你。

你那里下周会下暴雪，做场外实验时一定要多穿，我有给你带苹果生姜茶，冷的话可以冲一些。我这里相反，是夏天，要在夏天为你过生日了。你不会又忘记自己生日了吧，再过两个月就是你生日，遗憾的是我再次错过和你一同过生日的机会，不过我会照旧独自为你过生日。

最近月亮是满月，看着它让我想起小时候我们一起坐在福利院秋千上看月亮星空分蛋糕吃的日子，你吃得满脸都是像只小绵羊，真的很可爱。还有第一次去你家，我们被关在阳台等到傍晚，还有……不能再写了，还有太多，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记得。小易，感谢你带给我的记忆总是温暖的。

纠结了很久，还是想说。可能有点肉麻。

我爱你小易，你只需要按自己节奏继续前行，我来追你。

永远爱你的晏辰彧」

信纸被关易掐出一点点指痕，他折起来放回信封封存好，要是人心也这样好控制就好了，他就不会感觉到心底细密的酸楚。他给花枝斜剪一刀装进花瓶里，想着还好晏辰彧不是每天一束花，不然他会以为自己掉进了兔子洞。

紧闭的窗子在寒风吹来时还是漏了一点进来，关易抬起头，发现外面下起了雪。

他离开宿舍前往研究室，心里突然有些急躁，急于完成眼下的研究任务。

……

马上就是这个项目的第三年，关易坐在研究所外面的台阶上，看阳光下新生的嫩叶，听晏辰彧MP3里的歌，每一首歌词他现在都能清晰记得。

“易工？”是信息安全部同事，她来送文件顺便带来了他的信。

现在这件事已经不会成为他们闲聊的八卦。

今天的花是羊脂玉。

抽屉里属于晏辰彧的信越来越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