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云说也胡乱回答：“何止是你，即便再来百八十个大汉，想必也没有这位老人家身强体壮。”

“有没有人说过，你这副胡说八道的样子，很……”银错顿住了，“可爱”两个字在嘴里反复咀嚼，最终他还是没把这两个字说出口，而是换了个词。

云说疑惑地看向他，便听见他道：“傻。”

云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翻了个白眼，“没有，你是唯一一个。”

银错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笑着道：“是么？我的荣幸。”

云说忍住想再翻一个白眼的冲动，这人怎么听不懂好赖话？

银错嘴角噙着笑，道：“好了，别生气，不逗你了。说回正事。试问一个年过七旬又腿脚不便的老人，是如何做到在没有其他人帮助的情况下，添满水和米的？”

云说顺着他的台阶下。按理说一位腿脚不便，又独自居住的老人应当无法做到如此面面俱到。更何况，暮城都空了，若是要买米，定是要到别处去买。

除非这城中除了她，还有其他至少有生存能力的人。

云说道：“不知此人是敌是友。”

银错毫不在意道：“是敌是友与我们何干？我们只是路过，管他是敌是友。”

两人边说边往前厅走，“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说话声戛然而止，云说停在门前。

只见老妇人手里抱着被褥，苍老的面庞在烛光下若隐若现，正朝着二人这边走来。云说不动声色，静看她想做什么。

老妇人眯着眼睛，看清两人的模样后，她似乎松了一口气，道：“是你们啊，我还以为进贼了。这大半夜的，你们跑到后院去做什么？”

云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口渴难耐，去喝了点水。”

老妇人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她把被褥塞到云说手中，“给你们拿了点褥子，夜里凉，我也回去睡觉了。”

云说接过被褥，状似不经意问道：“老人家，这城中可还有其他人家？”

老妇人道：“没有。就剩我一个了。”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句话。

云说盯着她的背影瞧了一会儿，而后与银错对视一眼，回到了那张桌子前。

沐无归和石小生依旧熟睡，一点戒备心都没有。云说将手中的褥子盖在二人身上。

若是他们醒着，定然会说：是因为云道长在这，他们才敢放心睡大觉的。

云说坐下后才发觉银错还站着，正要问，一件红衣倏地披在他身上。云说一愣，怔怔看着银错，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的手不自觉抚上那件红衣，红衣上还带有银错残留的温度，将他的后背灼的发烫。

银错温声道：“睡吧，我守着。”

云说还是没反应，他的私心和良心正在打架。从私心来说，银错的衣服……确实暖和，他不想还。从良心上来说，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银错受冻，自己享乐。

他抿了抿唇，指尖微动，银错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道：“别拒绝我，不然我会因为羞愤而死。”

云说：“……”

他这般没脸没皮的人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羞愤而死。

话虽如此，云说知道这是不想自己拒绝他的好意。纠结片刻，他十分别扭的说了声谢谢，而后埋首在臂弯里，羞得不敢多看一眼银错，背上的衣服似乎依旧散发着滚滚热源。

思绪不知不觉飘远，云说也不知自己何时没了意识，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云说猛地惊醒。对面的沐无归和石小生还没醒，他侧头去看银错，银错阖着眸子，也不知睡了没睡。

云说蹑手蹑脚地起身，想把衣服还给银错。

他醒的第一刻银错便知道他醒了，只是一直没吭声。感觉到云说起身，他才不紧不慢的睁开眼，懒懒道：“你醒了？”不知是否是一夜没睡，银错的声音有些哑。

云说听在耳中，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愧感涌上心头，不由心中暗骂，昨晚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他慌忙扯下衣服，塞还给银错，“谢谢你的衣服，昨夜你辛苦了。”

银错接过衣服，看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好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他们还没醒，不用担心被看见。”

话音刚落，沐无归和石小生悠悠转醒。

沐无归伸了个懒腰，趴在桌子上睡一晚上，只觉得腰酸背痛。身上的褥子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地上。他“咦”了一声，弯腰捡起，“这，这哪来的褥子？”

石小生捶了捶枕酸的手臂，不假思索道：“肯定是小道长怕我们着凉，特地找来给咱们盖上的。”

沐无归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毕竟这个鬼地方除了云说，也没别人会在意他们。

云说诚实道：“褥子是那位老人家送来的，怕你们着凉。”

两人瞪大了眼睛。

沐无归道：“我之前还觉得她不是好人呢，我为我的小人之心道歉。”

石小生道：“我也是，没想到她是个心地善良的老婆婆。”

云说道：“所以，我们不能以貌取人，也不可没有戒心。”

也并非是他们想以貌取人，这种鬼地方莫名出现一个不知善恶的老人，换作是谁，都会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此人。

不管怎样，凡事小心应对总是不会出错的。

里屋的房门缓缓打开，老妇人探出半个身子，见四个陌生男子在自家，老妇人一惊，随即质问：“你们是谁？怎么会在我家？”

云说几人纷纷站起身，有些疑惑地看向老妇人。他心道这位老人家莫不是年纪大了，忘性大。

他解释道：“老人家，昨夜我们向您讨水喝，您留我们在这歇歇脚，您不记得了么？”

沐无归道：“是啊，您瞧，这褥子还是您亲手给我们的呢！”

“胡说！我怎么可能会要几个来历不明的人夜宿。”说完她也不听解释，抄起一旁的木棍便开始赶人，“出去，赶紧给我出去！”

被赶出去的四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个中原因，云说也解释不通，他胡诌道：“可能年纪大了，容易忘事。”

沐无归双眼微微睁大，闷声叹道：“唉！还想好好谢谢她呢，结果被赶出来了。”

云说道：“嗯，趁着天还早，抓紧赶路吧。”若是有缘，日后再谢也不迟。后半句他没说出口，若是说了，沐无归可就不一定开心了。

毕竟他可是一直嚷嚷着要早点离开。

云说回头看了一眼那具白骨，它依旧安安静静坐在那处。

暮城最大的古怪之处，便是这雾，昨日夜里雾大不说，连白日里也只见浓雾，浓雾之外，艳阳高照，竟是照不进一丝暖阳。

四人走在其间，不一会儿便看不清身形了。

“嗷嗷嗷！鬼啊！”落后一步的石小生忽地嚎叫一声。

他一溜烟跑到沐无归身旁，声音颤抖：“公子，有，有鬼……”

沐无归被他突然嚎一嗓子吓了一跳，他四下看了看，并无异样。他恨铁不成钢地给了石小生一掌，“哪有鬼？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再说了，跟着云兄经历了那么多，你怎么还是一惊一乍的，一点都不成熟！”

“不是，公子，你相信我，真的有。”石小生依旧瑟瑟发抖，他方才明明看见一个脑袋朝他们飞过来，他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可能看错。

“你肯定是看错了，怎么每次都是你看到鬼，你是不是应该找云兄算个命了……”

两人争吵之际，云说踢起脚下的石子，石子弹起，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一个方向。

随后几人便听到有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石小生立即道：“公子你听，真的有！”

沐无归这会儿也不嚷嚷了，僵直道：“不会吧，真有鬼啊……”

云说和银错对视一眼，双双走上前去。沐无归不敢多想，拽着石小生追上。

云说看向脚下，俯身将那东西捡了起来，是个纸扎人的脑袋。方才石子打中的便是这个。

还是个点了睛的脑袋。

银错从他手里接过那个纸扎脑袋，打量了一番，他道：“不是鬼，是装神弄鬼的人。”他若无其事地把玩着，将它高高抛起又接住，放在手中转圈，“看来有人想赶我们走。”

沐无归和石小生的视线随着纸扎脑袋上上下下。两人内心只有一个想法，银错公子这也太凶悍了，这东西是能当玩具玩的么？

他弱弱问道：“银错公子，何以见得？”

银错言简意赅道：“你觉得纸扎人会自己动么？”

沐无归嘴角抽搐，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他总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

云说好心解释道：“纸扎人点睛是大忌，他手中的这颗纸扎头不仅点睛了，成色也新，像是刚扎不久的。”

这就说明，扎它的人先他们一步进城，或者说一直在城中。并且十分不欢迎他们这几个不速之客，想吓走他们。

可是，昨夜那位老人家分明说城中除了她便再没有其他人了

听云说这么一解释，沐无归和石小生也听明白了。

沐无归猜测道：“这人为什么急着赶我们走，地方又不是他一个人的，莫不是他在这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云说道：“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兴许只是不喜欢外人打扰。”

石小生道：“公子你就知足吧，好歹人家只是想赶咱们走，并不想要咱们的小命。”

话音刚落，又一个纸扎人直直朝他们飞去。

银错眼疾手快，一手掐住那纸扎人的头。手上用力，将它的头捏碎了。

只见纸扎人胸前胡乱写着几个大字：滚，不滚就死。

“……”

“……”

“……”

“……”

这人简直嚣张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