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便是赵恒,他脸上还有刚愈合不久的疤痕,长长一条。
让原来还有些侠气的他竟因伤痕生出些许可怖,路过的不少宁州百姓,只是远远瞥了赵恒一眼便匆匆跑开,不敢多看。
赵恒满脸阴郁,头裹黑布,混在人群里,一身黑装,衣服虽不破旧,但也有穿金戴银,倒也有些难民的模样。
像是从远处赶来般,还有些风尘仆仆。他立在周茹与陆祈面前,冷冷问:“青玉在哪?”
周茹一见他便心里来气,头也不抬地回复道:“她不想见你。”
赵恒瞬间怒极,拔剑直指周茹,眼神森然,威慑力十足,一字一顿:“她、在、哪?”
周茹也不示弱,想来这是施粥的地方,况且身旁还是手无寸铁的布衣百姓,她让赵恒过去说。
赵恒冷笑,轻轻一挥,便掀了他们辛苦做了一早上的粥,所幸已然剩的不多,但还是让他们二人很是心疼。
“她死了。”周茹蹙眉盯着赵恒,想来还是应该告诉他,“不是你打的她重伤吗?”
赵恒双目瞪圆了,脸上竟有些不可思议的神情,虽尽可能冷脸,却还是声音颤颤:“你们没有救她吗?”
他语气里夹杂的感情太过复杂,让人捉摸不透。
周茹实在看不清楚面前之人究竟在做什么,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他吗?怎么到头来还怪在周茹一行人头上了?
“你什么意思?”周茹尽可能耐下性子,缓和自己的情绪,不想在此处与他有多的争执,免得伤了那些无辜之人。
“青玉一向乖巧,我很是喜欢她,便让她赎了身,专门为我跳舞。”赵恒似乎在回忆自己与青玉的初次相遇,“而后她太过出彩,我便让她作为掌事的,管其他舞女。”
“忽然有一日我发现她竟与其他男子勾搭,我怒极,便出手打了她,她也未曾还手动怒。但是这都是因为我太爱她了。”
“谁料那日她竟出手杀我,伤我极重,应是来报复我动手打她,但我只是运了一些力,却伤了她,我想救她,谁料她不仅伤我,还给我下了药,我趁着清醒只好跑掉。”
“之后我在想,至少有人会救她,她勾搭的男子与你们交好,总会有人救她的。”
赵恒说着,语气愈发冰冷,“回了上京才发现整个玉满阁都被烧了,唯独青玉没有跑出来,应该是你们救了她,快把她交给我。”
周茹听得不解:“她既伤你,你还要找她?”莫非赵恒要报仇。
赵恒顿了顿,不愿与周茹多说:“你快把青玉交给我。”
“她死了。”周茹目光未有躲闪,全然不似说谎,赵恒心惊,怎会是真的……
他恨青玉伤他,负他,但也是发自内心爱她。整个上京,整个大夏,他只爱青玉一人。
赵恒瞬间恼羞成怒,眼神落在周茹一旁的陆祈身上,惊得周茹大喊一句“不好”。
未到一瞬,赵恒便已把剑架在陆祈颈上,“你说实话!否则我要了陆公子与这些人的命!”
他用剑柄指了指远处正在跑掉的百姓,示意周茹尽快作出决定。
见赵恒如此模样,周茹心里慌乱极了,咬紧下唇,思索良久,终于还是决心说出:“师兄,青玉姓顾,是顾将军唯一的女儿,顾愉。”
赵恒握剑的手一颤,眯了眯眼,不相信的模样:“师妹真是爱说笑,顾钦哪来的女儿。”
说着,赵恒还把剑更加偏向陆祈,“你若还要他们的命,赶紧说。”
“我所言句句属实,师兄,你害了顾愉的全家,还要了她的性命。”
“你在说什么?”赵恒语气愈发慌乱,握剑的手松了松。
就是此刻!周茹趁赵恒慌神,赶忙把陆祈牵走,护在自己身后。
现下百姓已然跑远,赵恒应是暂且伤不了任何人了。
“青玉……顾钦之女……”赵恒默默重复着周茹说的话,不在乎陆祈是否被救走。
“既如此,你们不应该更要救她?为何还是不救她!”赵恒凝眉紧盯周茹,语气愤然。
“她的伤太重了,很难活下去了。”周茹还是与他解释吧,免得那人又发起疯。
“你说什么鬼话,明明……”赵恒正要反驳,忽而猛的想起一事,而后木讷地重复,“迷离散……”
“迷离散虽能武功增长,还会让伤势更加严重,药效上来之时,全身如挖心般疼痛……”赵恒眼神空洞,回想自己究竟给青玉了多少包迷离散,她说她想要,于是赵恒便买下所有迷离散,全都赠与她。
日后才知迷离散竟还会伤她自己,赵恒反复让青玉不再使用,于是她便娇娇地应下。
其实那一日动手伤赵恒那一刻,他便知道她一直在用迷离散。不然青玉是不会有如此好的武功的。
所以,他以为的轻伤,其实也快要了青玉的性命。
到头来,他以为青玉也心仪他,原是潜伏在他左右,随时等待出手。
赵恒冷笑,心已寒透,哪怕他苦心经营多年的玉满阁毁于一旦都未有此刻心寒。
他收好剑,好似要准备离开。
周茹喊住赵恒:“你要做什么?我已告诉你真相,不要伤害其他人。”
赵恒连头也不回,背对周茹与陆祈,冷冷说了一句:“不会。”
周茹松了一口气。
走到不远处,赵恒突然顿住脚步,扭头,笑得极其阴险:“日后就不一定了。”
须臾后,赵恒便踏着轻功离开了,见其背影消失,周茹还是心里打鼓,总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他定是要做些什么了。”陆祈默默说了一句,其实方才他有留心赵恒的神情,显然今日是专门为青玉所来,并不在乎其他。
刚刚被挟持那一会,他看到了赵恒衣服上的图纹,总觉有些眼熟。
提到顾愉他才想起,是与匣子里的图纹一致,“赵恒的身份不简单。”
周茹颔首。她也注意到了,再与之前顾愉在玉满阁留给她的话一一对应,大体知道赵恒的真实身份,正是敌国凉州之人。
所以自始至终,她那侠肝义胆,乐善好施的师兄赵恒,从一开始就瞒住所有人,这么多年其实从未对他们有半分情谊,只是要完成他的任务。
那昔日岁月又算得了什么呢?或许只能算周茹把人心看得太少吧。
周茹转过身,不愿多想昔日的美好,免得让自己难受。她心里生出极其不安的感觉,叫她有些喘不上来气。
她俯下身想要缓缓自己的情绪,看着地上撒了一地的米粒,这本该是给宁州百姓用的啊……
等等!宁州!
周茹猛然抬起头,总算想起来了,原来她在顾愉留给他们的匣子里面的地形图,看到是把宁州圈了出来的。
宁州地形位置倒是极其特殊,相比其他地方,虽离上京近,但防守较多。如今只有宁州若是敌国凉州成心攻打,便很难有所防守,偏偏此处尽是老弱妇孺,守城之人也因近些年的饥荒愈来愈少。
既然如此,周茹料想赵恒定是早已判断好了,失了武将顾钦,正是选拔新人阶段,趁他们现下还未派来新人,便是最好的时机。
所以赵恒应是早已与上京诸多官员打好关系,刚好圣上也觉顾钦权势太重,便顺势怂恿众人合力扳倒顾钦。
周茹也在猜测赵恒苦心经营多年,那究竟会在何时出手?
见周茹沉思,陆祈想起他前些天看的匣子里的信纸,其实内容并不明显,想来也是有所防备。只是根据字迹和一些词句的使用有些特殊,他查了良久后,大抵也能猜到赵恒此行目的。
“我觉得我们现在不仅仅需要赈灾了。”陆祈望向不远处破败不堪的城门,心里生出一些紧张。
周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握紧了手里的剑,她定要护住这满城百姓,护住大夏的江山。
“现下也只是我们的猜测,不好上报朝廷。”陆祈有些纠结,虽尚且不知究竟他们会来多少人,但光凭宁州仅存的人以及他们,是很难护住整个宁州的。
根据地形图,敌国凉州完全可以绕过其他州直奔宁州,一举拿下宁州后便可以此要挟,况且离上京愈发近了。
闻言,周茹也只能垂下眸子,微微点头,确实如此。
“既然这样,现下只有一个法子,我先把匣子的一些内容交给我父亲,让他随时等待上报朝廷。而后派陈辛也准备一封信,若是真的凉州来攻,那便让他从小道回京。”
周茹认真地听完,之后才悠悠问了一句“陈辛是谁?”
“之前被你踩在脚下那个微微有些肥硕的官员。”
周茹这才想起那人模样,心底还有些气,恼他吞赈灾银子,“为何选他?”
“近日看下来,他也只是贪财,被你教训一番后,倒是勤快多了,也在好好赈灾,况且根据我的观察,他还跑得快。”陆祈解释道
既然如此,周茹就勉强接受陆祈这个方法吧,毕竟他们现在也很难想到其他出路。
若是赵恒真的率凉州的人来,他们也只能放手一搏,背水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