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宝贝...”
余谓喊着小猫的名字,挨个房间门打开,声音却越来越小。
真羡慕任有道的皮肤,保养得这么厚。
“宝贝在这里呀!”
女孩在他的房间大叫,余谓拿着碗走过去才发现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爬到他和任有道的床上睡懒觉了。
等等,什么叫他和任有道的床...
意识到不对劲,余谓的脸色明显差了一些。
戒掉一个人就像戒烟,哪怕烟盒不在口袋也会伸手去掏。
所以烟瘾这种东西,染上一次就算了。
看着那张床,明明站在门口却觉得出奇的大,大到任有道的声音开始在耳边交响。
「这种时候想起我,说明我活好呗。」
眼睫毛颤两下,眼前的世界也开始抖。
余谓忽然想知道,他们从埃菲尔铁塔回来的那个晚上,任有道握了很久的笔究竟要写什么。
和他有关吗,还是别的什么。
鬼使神差,他打开手机相册翻啊翻,翻到那张手指爱心的照片,甚至忘了给猫喂饭。
大部分行李还在余谓家的任有道,这个时候已经进了郝业邻居的家门。
“好,有两个空房间...”
任有道依次打开路过的房门,频频点头。
“你准备拿空房间干什么?”
郝业跟在后面,像个跟屁虫。
“我大把东西放余谓那,搬过来你就知道了。”任有道没心没肺地扬扬眉毛,仿佛余谓是个不痛不痒的人。
郝业见他这样,还以为他真的没心没肺,只需要两天就走出失恋的痛苦,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搬?”
脱口而出的问题在空气中莫名其妙回荡好久,没有人接住。
因为成年人都知道,把东西全部搬空的那一刻,才是真的结束。
两天没见到余谓,任有道那幅没事人的样子差点把自己都骗过去。直到他想起帐篷还在余谓家门口,那幅圣诞节的画,那棵被移来移去还没死的柠檬树。
这些都真真实实发生过,人生中第二次绽放的爱情对他来说也是刺人的白玫瑰。
他别过脸,就像余谓无数次在身旁无视他的声音,
“我想去再去。”
“你该回去了吧。”
郝业走之后,他看着陌生的床,拆开散发全新味道的四件套,床单,被套,枕套还是两个的。
“吃饭!”
一晃神,他回头看着房门口。
门外不再是楼梯,楼下也不再有小孩磨磨蹭蹭的撒娇声。
好饿,还没吃饭。
把四件套全部塞进洗衣机,他在沙发上闭眼,那天晚上也没再醒来。
夏天的夜晚不盖被子也不会感冒,睡着的人不在海边没办法变成海星被人捡起来,关在房间听歌的人呆望着歌词。
同一首歌被拿出来反复播放,余谓的食指贴着手机屏幕。
“留低击伤你的石头...”
《葡萄成熟时》他从英国听到现在,忽然发现围着自己的石头不知不觉多了一个。
独自一人的晚上他才敢把这石头捧起来观察,发现上面刻着任有道的名字。
「我记得你说过,很讨厌和我粘在一起的生活。现在你还讨厌吗。」
「今晚可以让我睡在这里吗。」
「余谓,你和我待在一起开心吗。」
「我不知道你和任易谁更冷血。」
这样的问题攒起来,就成了这块石头。
————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六月中旬了,余谓也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马上要入职。
茵茵嚷着要吃水果华夫饼,余谓打开小红书搜教程的时候偶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照片。
眼睛比大脑先认出来,他毫不犹豫点进去,核对邮编,核对房间摆件,确认那就是方潜鸣在英国住的地方。
还没到七月份他就开始找转租了吗?
确认了一下英国时间,余谓毫不犹豫拨通了方潜鸣的语音通话。而他面对任有道从没这样果断。
“喂,你的房子是不是在转租?”
方潜鸣刚接通他就问,“六月底你就要回来?”
对面显然没想到他会发现,犹豫一下还是说,
“啊...不会那么巧就被你刷到了吧。”
“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
余谓扬起嘴角,“又拖个行李箱就站我家门口吗?”
方潜鸣的声音也扬起来,“对啊。可惜现在你都知道了。”
“说真的,在这边的房子搞定了没有?确定入住时间了吗?”
余谓说完,忽然想起大学时候有人给他起外号叫“余妈”。
下意识照顾人这件事,看来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摆脱。
好在对面是方潜鸣,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想多。如果是任有道,这会儿估计已经贴在他胸口嘴巴犯贱了。
“没有,估计得先去你家。”方潜鸣说完马上又补充,“放心,你姐回来之前我会想办法搬走,不耽误你的事。”
可惜方潜鸣能没捕捉到他微妙的情绪,他又走神了。
也没认识很久,他怎么已经能想象任有道所有表情。不同场合任有道会说哪些屁话,做哪些破事,他都心知肚明到有些过分了。
而这些天反复出现的想象是因为什么,他搞不懂,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第二人格。
太固执,太别扭,缠着任有道不放的第二人格。
“喂...?喂,余谓,你不愿意的话我就不过来了。”
方潜鸣又发出声音。
余谓猛地回神,想都没想就答应,
“可以,没问题。”
放下手机他才想起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和任有道有关的愚蠢想法,导致不得不又和方潜鸣同处一个屋檐下。
之前和方潜鸣的那些尴尬事,那个因为方潜鸣去看海的晚上难道他都忘了吗。
余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想起那个晚上,他听到一长串恼人的声音。
“我不要下辈子!我!任有道!再也不要来这个逼世界了,操。”
赌气一样,他把手机摔到沙发上,转身。
任有道的声音却不眠不休,
“你生气啦?因为我?”
“别烦我!”
余谓猛地往后一挡,这次胳膊却徒劳地垂下。
他回头,客厅却空空如也。
任有道没有在烦他,他的神经,他的耳朵,甚至胳膊肘却都记得。
“舅舅你做的华夫饼那么好看呀!”
那天晚上茵茵说。
“喜欢吗?下次再给你点这家。”
余谓回答。
————
昨天晚上郝老师来家教的时候,茵茵感觉怪怪的。
今天放学回到家,茵茵也觉得怪怪的,因为客厅放着两个她不认识的大行李箱。
“舅舅,你今天没有去上班吗?”
她很聪明,拐着弯问。
余谓还在换鞋,先回答一句,
“下午请假了,去接...”
话还没说完,厨房门就猛地被拉开,蹦出来一个满面欢喜的人,
“哇,茵茵,”那人端着盘子没办法抱她,却弯腰朝她贴过来,“好久不见!”
茵茵一下就认出来,是奇怪叔叔。
她马上拉起脸,小宇宙就要爆发。
明明方潜鸣比任有道有分寸感多了,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讨厌方潜鸣。
余谓看着她,赶在她爆发之前接过盘子,给方潜鸣使眼色,
“你知道叔叔给你带了什么吗?”
“哦,哦哦!”方潜鸣会意,抓住一个行李箱就翻翻翻,动作比小猫刨猫砂还快。
一只西高地玩偶被拿出来,刚刚好挡住方潜鸣的脸。
茵茵看不见他,心情瞬间好很多。
“叔叔还给你做饭呢,看看今晚吃什么...”
女孩抱着玩偶,被余谓推着往前走。
两个大人在她面前对着眼色,但其实她什么都看得懂。
小孩子谨慎的心思,竟然也藏着掖着不说。
余谓以为西高地成功把她稳住,松了一口气,很快三个人就围在桌前吃饭,注意力也从孩子身上挪开。
“这个时间刚结课吧,你这么急回来做什么。”
余谓夹起一块肉,本想放进方潜鸣碗里,好在抬起来之前就清醒了。
太习惯了,以至于他差点忘了,他们有过那么一段尴尬。
他不敢再越界,任由自己对人好。他怎么把任有道从身上剥离,起码现在还是印象深刻。
方潜鸣没意识到这块肉有什么特别,抬起眼睛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刚刚拿来取悦女孩的谄媚笑容慢慢不见。
“我回来陪你。”
“我感觉我让你一个人经历太多事了,不能再这样下去。”
刚伸进嘴里的筷子被缓缓拿出来,悬在空中,余谓一下子竟然吃不下饭。
方潜鸣说的是哪件事,他们彼此都很清楚。
而陈逸,无论何时被提起,怎么被提起,都掀起一大块无法翻篇的苦楚。
余谓放下筷子,忽然觉得胸闷。
明明那天他不是一个人,今天想起来的时候身边却连任有道也没有了。
所以那么痛苦的阶段是任有道在陪他熬着,那个不修边幅的人替他照顾孩子给他做饭。
眼眶猛地发热,他深吸一口气,方潜鸣却傻傻还以为他的痛苦单纯来自陈逸。
一只手抬上来轻轻拍他的背,余谓却更难受。
就在这时,坐在对面的女孩看着他们静静地说,
“舅舅,你们两个是不是要结婚?”
方潜鸣先愣了一下,手也猛地从他背上弹开,
“什么?”
女孩眼睛里瞬间蓄满泪水,也不再吃饭,直直盯着余谓,盯得他发颤,
“你和大舅离婚,是因为要和奇怪叔叔结婚吗。”
“就像我爸爸...”
胸腔的洪水忽然冲破闸门,余谓低头痛哭的时候,唯一能做的事情是拿手遮住疯狂的眼泪和感官。
他是罪人。
他把任有道带进门,当成半个家人,却擅自戳穿。
他根本不是任有道说的「金子」。他根本没力气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