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显然不错,一伙人安睡到早上,廖大夫不在,小聋子说和牧野出去找草药去了。这地方有人,有人就代表着有草药。
果然,没一会廖大夫喜气洋洋的回来,手里拎着一个筐,筐里不少药材,苦涩的药味由远及近。
廖大夫高兴的去收拾了,牧野过来解释道:“城里有医馆,我们去搜寻一番,勉强找到这些。”
从乱世开始到现在,城里没人的地方肯定被人搜了一遍又一遍了,能找到这些药材着实不易,牧野继续道:“这里的人警惕性很强,对了,昨天那些男人会巡街,他们手里拿着火油,如果有不对,可以点火烧邪祟。”
这倒是个好办法,直接一把火烧了,可比啥尸僵方便多了。
吃完饭收拾好,那些官府的人来了,说这里安全,他们大可以留下来。
宿星第一个摇头:“我要去找我爹娘,对了,你们有没有见过他们?”
按照记忆里描述了一番,官府的人思索片刻,说没见过。宿星有点失望,但还是说了谢谢。
牧野看他一眼,跟着道:“我无家可归,去哪都行。”
廖大夫笑眯眯道:“年幼时候就走南闯北,我才二十多岁,自然要继续闯荡,多见见世面了。”
小聋子鼓捶似的点头:“我跟着师父。”
黎臻默默拽住宿星的衣角。
几个人谁都没说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官府的人哈哈大笑:“既然你们要走,我也不留了,这些瓜果你们带着,路上渴了吃。”
牧野拿出一块银子,“可以和你们买一辆马车吗?”
那人皱眉:“有倒是有,但你们坐马车不安全,马儿控制不了自己,万一弄出声响引来邪祟怎么办?”
“没关系,我们自有办法。”
大抵是因为马匹用处不大,所以没人会悉心照料,马倒是肥壮,但显然没人收拾。牧野修了蹄子,梳理毛,套好马车检查好后,一行人上路了。
往城门处走的时候,宿星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们为何不关城门?”
开着的城门很容易引来尸僵,岂不是很危险?
牧野也想到这个问题,他们想了想,打算绕城里一圈。马蹄声踢踏,响在清晨的街道,有的人家探出脑袋看了一眼立刻关上,也有人悄悄露条缝隙观察。
他们在城里的一处空地上,发现了一片果树林,旁边还栽种着一些农作物,想来是城里的百姓们种植的。
“这些就是官爷送给我们的吧?”果子种类大小都对得上,应该就是从这里摘下来的。
黎臻捂着鼻子:“这里好臭哦?”
车上放着药材,整个车厢都弥散着药味,只有探头出去的黎臻嗅到不同寻常。
牧野跳下马车,朝着庄稼地走近,发现果然有臭味,且随着靠近臭味越发的浓烈。
宿星跳下来紧随而至,面容冷峻的脸上带着谨慎。“怎么回事?”
牧野未言语,走到庄稼地旁用手指拨弄着土地,然而没一会,他便浑身一僵,缓缓转头看宿星,宿星面如菜色。
土壤下,是一只骨手,想必埋在这里多时了。
牧野迅速将土壤埋上,宿星见他动作急切立刻会意,先一步跳上了马车,牧野急忙上车拿过鞭子就要赶车,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有急促的脚步声奔着他们来,牧野绷着脸喊驾,然而那匹马像是脚下生根般,一动不动。
“你们怎么来这了?”
说话的是一直和他们交涉的官爷,姓章,腰间配着官府的配刀,是个捕快。
马车没有帘子,车厢里的情况一目了然,两个年轻人,三个小孩。而官府这边,足足有七人。
牧野不想和他们冲突,故作镇定道:“路过。”
“路过?想要出城的话,怎么也不可能从这路过吧?”
随着他说话,那些人将马车团团围住。牧野竖目:“你们想要做什么?”
“既然被看见了,那你们也就别走了,留下来算了。这里有吃有喝,保管你们过的好。”
话音落下,那些人便开始一拥而上。
牧野转头对宿星道:“保护好他们。”
随后他下车对敌,以一敌多,牧野年少时是牧氏分支的骄傲,不用牧氏的能力,光是用功夫便能将他们打趴下,然而刚动手,牧野突然觉得面前的人在晃动。
车里,小聋子揉了下眼睛。“师父,我怎么看不清啊?”
话音落下,车里的人闭眼晕倒,外面的牧野多坚持了几息,最后也两眼一闭直接倒地。
“吓我一跳。”那个被牧野打伤的男人走了过来,直接狠狠踹牧野一脚,“我还以为药没起效果。”
“还是年头久了,行了,有效就行。”
……
黎臻再睁眼时,发现身处一个屋子,廖大夫他们都在,宿星就躺在她身边。
“宿星哥哥?”黎臻觉得浑身都没力气,爬着去挨着宿星,小手落在他脸上,拍了拍。“宿星哥哥,你怎么了?”
宿星皱眉,睁眼就看见黎家小崽子趴在他胸口上,鼻涕一把泪一把。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黎臻将眼泪憋了回去。
起身将廖大夫他们也叫起来,都醒过来,除了小聋子。黎臻蹲在小聋子身边。“他为什么不起来?难道没睡醒吗?”
说完拍了自己脑门一下。“不对吧,宿星哥哥,我记得我在马车上,为何现在到了这里?”
站在门口试图开门无果的宿星回过神,摇头道:“门从外面锁住了。”
牧野用胳膊支撑着自己,靠在墙上歇息,把廖大夫给的解毒丸塞嘴里,没有水,只能含着咽下去。
黎臻还在小聋子旁边,廖大夫解释道:“一会就能醒。”
解毒丸一人一颗,廖大夫咂摸了一会道:“我猜,应该是井水有问题。”
吃食都是他们自己的,那些人只给他们送过瓜果,瓜果无法下药,问题只能是那口井。
宿星一脸冷峻:“他们迷晕我们又把我们关在这,到底想做什么?”
吃了解毒丸浑身有了力气的牧野起身,“不管如何先从这里出去再说。”
“嘘。”宿星突然比划了一下,屋里的人顿时噤声,听见外面有轻微的动静。
这时候小聋子迷迷糊糊的醒来,还不知所谓,直接被黎臻用两只小手捂住嘴巴。
外头,似乎有人接近,还用手拨弄了大锁头。快晌午的日头刺眼,正好将来人的身影投放在门板上,细长一条,瘦瘦弱弱。
宿星朝牧野看了一眼,牧野会意,轻手轻脚的将自己的剑抽出来,顺着门缝,当即伸了出去。
“啊!”来人吓了一跳,似乎刺中他了,听着声音年纪不大,是个少年声音,再然后,那道身影就没了。
牧野手里的剑是名品,他还舍不得用其来砍锁,但事关紧急,舍不得也得来。只听一阵金属相击之声,铁链被砍断,众人从屋里钻出来。
这里是一处小院落,黎臻啊的一声捂住嘴巴指地上,就见有几滴血珠子,那血痕一路往围墙上去,看来刚才的人应该是翻墙走了。
牧野追了上去,越过高墙,落入隔壁的院子里,院里也有零星的血迹,一直到屋中。
牧野持剑上前,推开门,便见到屋里有两个拿着锄头的人,瑟瑟发抖的看他。
其中一个年纪约莫十一二的少年,左手全是血,想来方才被剑刃所伤的就是他。
……
“所以,他们并不是官府的人?”
已经包扎好伤口的少年连连点头,嘴里啃着咸肉,说话含糊不清。旁边坐着他父亲,一个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他点头道:“对,不是官府的人,我们刚开始也被骗了,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土匪,专门骗人进来。”
宿星觉得不太对。“可你们院子的门并未落锁,而且城门也没关,为何不跑?”
“跑又能跑到哪里去?”中年男人叹了口气,“白天还好,到了夜里,那些尸僵防不胜防,我们出去了就是死,还不如留在这。”
廖大夫一针见血道:“土匪们抓你们干什么?”
牧野想到庄稼地里的森森白骨,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中年男人吞吞吐吐,黎臻瞪圆了眼睛竖起耳朵等着听,下一瞬,两个耳朵就被捂住,只见中年男人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了什么。
小孩仰头,对上宿星的眼睛。
温柔的形状。
黎臻朝着他露出一个笑,宿星却是五味陈杂。因为对方说,他们是土匪准备好的“两脚羊”。
宿星还小,不明白什么是两脚羊,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廖大夫主动解释后,宿星沉默,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廖大夫说,两脚羊最好的是小孩子,因为小孩子皮肉嫩,然后是女人,因为女人骨架小肉多,最后才是男人和老人。
回想起地动之后他们没粮食的那段时日,恐怕天下不少阴暗的角落里在经历这等事情。
在这里他们没有粮食,也不敢出去,怕出去碰见那些土匪,更怕碰见尸僵。每日的吃食都是土匪随手给的果子,一篮子果子能吃半个月,因此他们瘦弱的厉害。
宿星一直捂着黎臻的耳朵,过了会,他觉得手背有点痒痒的,低头看,是小孩在挠自己。
“宿星哥哥,大黄呢?”
经小孩提醒,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有一只大黄狗,可醒来后就不见其踪影,再加上说那土匪吃人,宿星脑仁直跳,松开黎臻立刻叫牧野。
“不对,大黄不见了,我们得尽快去找。”
大黄一听就是狗的名字,中年男人道:“你们还带狗了?估计已经被他们吃了。”
“不可能。”黎臻小声反驳,“大黄很聪明,会跑的。”
像是不屑和小孩争执,中年男人摇头不说话了。
“我去找大黄,宿星你在这守着他们。”
“牧野哥哥,我想和你一起去。”
宿星一把将小孩拽回来,蹙眉道:“你去帮不上忙,老实呆着。”
“我也能帮忙的。”黎臻瘪嘴,委屈的小声嘀咕。
干等着是不可能的,宿星问那对父子:“城里有多少人?都是被掳来当两脚羊的?”
黎臻:“宿星哥哥,什么是两脚羊?”
廖大夫给小聋子一个眼神,小聋子立刻会意,拽着黎臻去一旁玩。
“城里应该不少人,”那人回忆道:“我们一家三口是去年冬日里来的。”
那些人说自己是官府的,他们就信了,还有好吃好喝,就打算留下来,谁料一觉醒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妻子不见了。
再后来就知道怎么回事,他怕那些人要吃他儿子,每日都胆战心惊,幸好春日来了,口粮暂时不会缺,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宿星转头和廖大夫商量:“我们走一趟?”
小少年心善,想救人于水火之中,不过廖大夫轻轻叹了口气,觉得事情么那么简单。
他们沿着街道走,只要看到有人生活的痕迹就上前敲门说明来意,宿星信誓旦旦:“放心,可以带你们从这里出去。”
门开了条缝隙很快又合上,主人冷冰冰的道:“不需要。”
走了几家俱是如此,冷漠的说不用。宿星不明白,廖大夫摇头道:“他们怕出来遇见更危险的事情,比如尸僵,比如邪祟。”
在这里生活起码在被吃之前,生命安全可以得到保障。没人愿意涉险,更是存了侥幸心理,觉得下一个被吃的说不定不是自己。
宿星不服气,顶着烈日一脑门的汗,他随便用袖子擦了一下,让廖大夫和小聋子去到旁边树下阴凉处,他再去敲附近的几家。
树下,黎臻的视线随着宿星走,看见他敲门、解释、吃闭门羹。
“宿星哥哥是好人,”黎臻自言自语,又重复一遍,“很好的人,我要一辈子跟着他。”
廖大夫笑道:“你个小娃娃,知道一辈子是什么意思吗?”
黎臻转头看过来,眼睛又大又圆,清澈明亮。“知道哇,就是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