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嫚轻解青裳,素手微抬,衣衫滑落,堆叠于地。她赤足踏入药汤中,温热的水波漫过她的锁骨,青丝铺散水中,与沉浮的药材纠缠成黑色云锦。
药气蒸腾间,经络似被春风拂过的柳枝,缓缓舒展。
池边香炉沉香袅袅,与药香混合。
她闭目凝神,长睫轻颤,呼吸与水的波动融为一体。
她又梦见了那个女子的身影。
药房一隅,炉火微明,火焰舔舐锅底,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女子挺着肚子,手持长柄铜勺,轻轻地搅动着那砂锅中的药材,目光温柔专注,药香如缕,漫过窗棂。
她不断干呕。
“夫人,您两天两夜夜未合眼,又有孕在身,怕是身体吃不消,这药,让婢子来熬吧!”身旁的婢女急得快哭了,生怕她家夫人出了差池。
她强忍着不适,“我的身体不打紧。你看,这两天虽忙碌了些,但好在制止了后宫瘟疫,是值得的。”
婢子感动得一塌糊涂,后宫瘟疫起,人人自危,她家夫人却主动挺身而出取药熬药,管这管那,不顾自己身怀六甲。
“夫人,您心真好,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她疲倦笑笑,这和咒王上年入十万没什么区别。
场景一转。
宫女们跪地报喜。
嬴政坚毅而温柔的臂弯,承载着生命的初章,婴儿在他怀中,如同晨曦中的露珠,纯净而脆弱。
他的手掌,宽阔而有力,却在此刻变得异常柔软,仿佛怕惊扰了怀中沉睡的梦境。 “王上,您给我们的女儿想好名字了么?”她靠在床头,偏头期待望着嬴政。 “阴嫚。”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还好还好,没负她期待。
宫里人都知道,嬴政给娃娃取名是件趣事。
可以很优雅,优雅如扶苏。
也可以很敷衍,敷衍如胡亥。
她生怕他肚子没了墨,取个怪名来。
嬴政低头,轻吻婴儿的额头。
“王上,我算看出我和我们女儿的区别了。”
嬴政看她,静等她下文。
“她很重要,而我很重。”
窗外,树影婆娑,枝叶间漏下的月光斑驳陆离。
她声情并茂讲着灵异事件哄襁褓里的女婴入睡。
阴嫚被逗笑,奶娘被吓哭。
场景又一转。
阴嫚孤零零坐在樱树下,泪眼汪汪喊着娘亲。
哭腔一声比一声重……
阴嫚睁开眼,还是和从前一般,看不清那张脸。
最初的时候,她定会弄明白缘由,后来次数多了,她已习惯了。
她的那位娘亲,真是冷漠呢!
白矖拿着史书走过来。
“这药汤,对你的修炼大有好处。”
“谢谢师傅。”
白矖坐在池边,将史书交给她,“你想要的答案就在里面。”
阴嫚翻开书,仔仔细细阅览。
越看到后面心情越沉重,沉重得令人窒息,压抑得几近凝滞,那种难以言喻的郁结,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
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降轵道旁。
子婴,大秦最后的一块骨头,与最后的秦帝国一起被蹂躏摧残,和那百口莫辩的罪……
她仰头看房梁,眼泪滑过脸庞。
一滴不知打哪来的水从白影眼底飘过,她指尖轻戳,碎了。
飞仙楼巍峨耸立,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酒楼共分七层,每层以饰精致的飞檐翘角,檐下悬挂着红灯笼,随风轻轻摇曳,散发出温暖而诱人的光芒。
最豪华的房间里,长桌上,青瓷盘盏中盛放着各色佳肴,色香味俱佳,令人垂涎。琼浆玉液在杯中荡漾,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众人举杯邀月,共饮美酒,畅谈天下大事与诗词歌赋。
推杯换盏后,人皆散。
夜色苍茫,嬴政仰首望月,月华似练,倾泻而下,洒落在他衣袍之上,映出淡淡银辉。
“阿政,今晚的月亮美吧?”
嬴政面容严肃道:“今晚的月亮怎抵得过朕的秦时之月?八百年前的月,照的是朕的疆土,护的是朕的山河。”
话题很伤感,白影想安慰他,有人却开了口。
“以陛下如今的能力,改天换地重造大秦不是不能,而是不忍心毁去现在的大唐。”
一身藏蓝色衣服,头顶发冠,文质彬彬的李斯缓步走来。
嬴政回头,“你还没走?”
李斯恭敬道:“回陛下,李斯孤身一人,无牵绊,来去自由。”
白影看着李斯,原来是单身未婚啊!
嬴政转过身。
李斯跪在他面前,头重重往地上一磕,“李斯有负陛下。”
嬴政知道,自他走后,李斯过得很辛苦,赵高五次要他改遗诏,他拒绝了五次,第六次时,直接仰天痛哭。
回到咸阳宫后,李斯又迎来一个痛击。 那个因国破,一夜白发,为秦效力又不谋求任何官职的韩非被毒杀于家中。
赵高没有跟他开玩笑,拒一次,死一人。 那晚,李斯背着韩非的尸体,走在冰冷的夜雨里。
他本就年纪大再加淋了雨,身体染上严重的风寒。
即使如此,他仍拖着那样的身体上朝,当得知胡亥上位后的所作所为,他更是以血书劝谏。
然,就是这样的李斯,被腰斩于咸阳,夷灭三族。
嬴政还知道,李斯每一世未娶亲,每一世为他守墓,每一次死在他的墓碑前。
骊山下,既有无上之皇,也有不二之臣。 嬴政扶他起身。
李斯道:“即使再过八百年,陛下仍是李斯心中唯一的皇。只是不知,陛下如今可还需要李斯?”
“只要通古愿意,朕身边永远留有你的位置。”
他的臣子,无论是李斯还是蒙恬皆是顶顶得好。
蒙恬被赵高害死,魂筑长城,欲保长城万年不倒。
李斯……
他尽心了,更尽力了。
夜风里,君臣两不言。
好感动的君臣,好暧昧的台词。
白影在一旁不受控制脑补了无数赢吹斯听组合的同人文,同人图。
却换来嬴政一记眼神杀。
白影危!
被嬴政警告,她将那些危险的想法甩出脑海。
嬴政从怀里拿出一物,是一块圆玉,玉上面分布五道痕迹,像是把它切成了五份,玉的下方垂着墨绿色的流苏。
瑰美绮丽。
“齐了。”
他准确无语丢在白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