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带来消息,西海之患得解。
房中调息身体的寸心,朝着窗户的方向,双手合十,内心无比虔诚。
太好了,西海得救了!
西海能够摆脱这场灾难,多亏了那个人。
曾经,她救下他算赐予他新的生命,现在,他又救了她和无数西海生灵。
善因得善果。
寸心披上外衣,出了门,准备亲自去向杨戬道谢。
一进真君神殿,一捧竹简朝她面门投掷而来,她动作迅速,接住了竹简,再一看地上,书籍乱七八糟被丢一地。
她弯腰将地上的书籍一本一本拾起,边捡问道:“真君为何事恼怒?”
杨戬愁绪如织,心海翻涌无尽澜。
“白矖从八百年前的大秦带回一位公主,代价是百日刑换她一命。要知道,那阳滋公主车裂而死,白矖这罪得遭整整百日,我想替她承担这痛,却找不到任何替代之法。”
寸心抱着整理好的书走上前放在杨戬面前的书案上,手指把玩着胸前的一缕青丝,道:“大姐说过,当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因某件事而相识是为缘分,缘分深了即为羁绊。左护法与阳滋公主一刑一命,互为因果,可见二人羁绊已深,旁人是无法介入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体会你的感受。杨戬,你不能替她痛苦,那就多陪着她好了。你想啊,当她的苦痛结束后,醒来后第一眼能够见到你,她一定不会觉得自己有多痛了。”
寸心的一番话深入杨戬心扉,当下不再纠结。
“杨戬,我前来见你是想好好谢谢你的,如果不是你,西海就完了。”
“三公主客气了。”
“杨戬,说真的,我敖寸心喜欢过你。”
她忽如其来的告白令杨戬不知所措,眸光一时不敢看她的脸。
“我知道你的选择里从来没有我。但我还是想说,我没有输给白矖,我只是输给了你们有缘,我们无份罢了。”寸心笑了,是释然坦荡的笑容,不急不躁,宛如春日里缓缓绽放的樱花。那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地展现了内心的平和与喜悦。
随着笑意的加深,她的眼眸也仿佛被点亮。
杨戬觉得,西海三公主从认识到现在变了不少,那份豁达与豪爽叫人钦佩。
“西海之患得解,真君,寸心该告辞了。”她做出告辞的动作。
杨戬点头。
寸心转身的瞬间,三尺长剑在手。
她该去算账了。
几天前,她去人间游玩的时候,遇到一个毁容和尚正鞭打自己的弟子,她看不过出手阻拦那和尚。和尚戾气太重不听劝,直接跟她动起手来。
本来能赢的,和尚却使了阴招让她吃了大亏,不但失去一片护心龙鳞,还被丢进雷霆之泽。雷霆之泽里封印的浊水随她身体跳入尘世,污染了西海。
这么大的仇,她要是忍了就不叫敖寸心。
白矖将做好的万年雪藕汤装进食盒里交给阿泥,特意嘱咐她交给梅山白影再由白影亲自交给始皇帝。
阿泥不明白,白矖这是在为谁牵线搭桥么?又一想,感觉她不是那种人呐!阿泥揣着疑问接下这个去梅山的任务。
阿泥刚走,杨戬就来了。
“阿泥提着食盒是要去哪?”杨戬朝白矖走来,问道。
“梅山,这算是我交给白影的任务。”白矖抬头看他。
“什么任务?”
“去见始皇帝。”
“这两者之间有何关系?”杨戬坐到白矖身边。
“关系大了,我在秦宫第一次见到嬴政时,他唤的就是白影这个名字。那时他的眼神谈不上深情,但也有一两分真挚在里头。”
“你也知道白影就是白矖之影,她既是我的影子,我也该替她做点什么?”
三十六重天
御花园里古老而繁茂的樱花树,宛如粉色的云霞,轻轻笼罩一片静谧的空间。
树下,一张古朴的木桌上摆着一副精致的棋盘,黑白棋子在春光中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嬴政与自己的分身对坐于桌旁。
花瓣轻舞,落子有声。
棋盘上的黑白棋走了大半,嬴政听到脚步抬头而望,见到来人收起分身。
白影提着食盒大步走来,“陛下真是让人好找。”她的视线盯着樱树下的嬴政,没注意突然蹿出来的狸花猫,下一秒,“啊”一声绊倒在地,毫无形象。
食盒翻了,碗里面的雪藕汤也洒了。
嬴政目光轻掠过她面前空荡荡的碗,眉毛一挑,“讨食?”
白影两手捧着还剩小口的汤碗,站起来,没管衣裙上的灰,将碗递到嬴政面前,“陛下,还剩点,要不,您将就着喝?”
嬴政嫌弃扫了一眼,目光落在白影脸上。
一如他而立之年初见的模样,只是她此刻的眼神是陌生的。
他用着半是命令的语气道:“与朕下盘棋。”手一挥,棋盘还原。
白影望着空无一子的棋盘老实巴交道:“看不懂耶。”
“朕再教你一回。”
“好的。”
她在他对面坐好。
嬴政耐心教,她眼认真看,耳认真听,看到最后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
“会了?”
“不会。”
“那你这副表情是何意?”
“胡萝卜告诉我,如果对方耐心教你,为了不辜负对方的好心,你哪怕是啥都不会也得装成一副懂了的意思,这样才会让对方感到欣慰,觉得自己没白费功夫。”
嬴政厉声道:“不懂装懂,荒唐至极。”
白影第一次被人说重话,一下子没了气势,三十六重天,她不会来第二次了。
看她这样子,怕是从没被人训过,周围人或许都在将就她,但他不可能将就,只是把语气稍放平和了点。
“荀子曰:‘不知则问,不能则学,虽能不让,然后为德’。在你眼里,这也许是件小事。可若放在将领,帝王身上呢?将领误战事,君王误家国,如此,你还认为这是小事?”
“朕既授你棋艺,便无所谓输赢。”学成之后,不怕你胜,就怕你胜不了。
“白影记住了。”
“朕再问你,这棋,你明白了几分?”
“三分。”
“倒是实话。”
一两个时辰,两人的时间都耗在棋盘上。
对白影来说,她不枉此行,学了门艺术。
而嬴政生前最缺的是时间,现在最不缺的也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