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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造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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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厩里支了口大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凡是烧火煮东西的场合必然少不了谭八,就算不是他的口粮,也非得守在锅边眼巴巴看着才满意。

往里头添柴火的衙役朝他招了招手,笑问:“来一口?”

谭八摇头。

衙役就说:“来都来了,别客气。” 于是舀上半勺,还兑了半勺缸里的凉白水,晃悠两下递到谭八嘴边,一双小眼睛满怀期待。眼见谭八抿了一口,正要喝第二口时,衙役察觉自己良心尚存,将剩下的汤水搅回锅里。

“傻子,这是牲口喝的。”

“里头有甘草吗?”

衙役转动勺柄,沿着锅边捞起沉底的草药:“这是大黄甘草汤,耕牛饮了就不怕生病,等会你出门看着,各保长都要牵牛过来的。”

这边说着,外头也果真来了几头牛,前面牵头的有个老翁,一旁是昨日打过照面的朱七,后头还跟着歪了鼻子的朱六奇。

“望主簿,朱七来交赎铜了。” 关大雨弓着背钻进屋里,像竹子成精后为了糊口不得已走入歧途的小偷。

望涯起身,不禁直了直腰板,迈过门槛朝正堂去。人还未见到,打老远就闻见了一股牛味,接着就看见朱七了。

老翁右眼珠子发白,大抵是用不了了,但动作还算利落,见了望涯先拱手,情真意切地说了几句话,脸上满是歉意,说完用手扯了扯朱六奇,这厮会意,道:“这就是保长,也姓朱,他说朱七蠢钝,冒犯了主簿,感谢您没有追究,可民生艰苦,赎铜也实在是交不全了,可否…可否斟酌一些?”

望涯并未立即作答,先是看看朱七,再看看老翁,最后转回到朱七跟前:“你可知为何要交这赎铜?”

朱六奇将话传给朱七,朱七听罢,再也不像昨日一般长篇大论,只堪堪吐出几个字眼。

朱六奇道:“他做错了。”

“错在哪儿?”

朱六奇又传话,朱七仍是敷衍了事。

“七叔说他,他虚报渔船,失,失手教训了子侄,还有,抗拒官府。他还说今后不会再犯了。” 朱六奇急得满头大汗,抬头瞄了眼望涯,更是汗如雨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不信。

也是,语言再怎么不同,也是没有办法将一声冷哼通译成这样一串话来的。

“既然他已经知晓,赎铜便可折。但,他始终是犯了条例,不能既免刑罚又免赎铜。” 望涯看着朱七,一字一句道:“将你所犯的条例背下来,挨家挨户念给他们听,官话念一遍,方言再念一遍。背十户可减两成,背五十户,则全免。”

朱七闻言,满脸不可置信,一旁的老翁却赶忙答应:“快答应啊,你交得起那些钱吗?这已然是开恩了!”

在老翁的威逼下,朱七气极反笑,转头对朱六奇道:“你答应下来,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听懂我背的什么,我背她族谱!”

望涯抬手挠了挠脸颊,不等朱六奇措辞,余光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叶春:“叶县尉来得真巧,可否帮我一个忙?”

叶春虽不情愿,可也无路可走,只好硬着头皮过去了。

“派个衙役跟着朱七,要会说官话,还会写字的,记下来他到哪户人家跟前教化过,倘若后面我记船时有人再犯,我就不便从宽啦。” 望涯眉眼带笑,看在叶春眼里却十分刺眼。

这分明是一只狐狸!

朱七所背的条例由望涯亲手所书,一份交由朱六奇,让他逐字逐句教给朱七,不得疏漏,另一份交由跟差的衙役,便于核对。安排妥当后,保长也另外画押了一份文书,上面列举了许多条例,保长画了押,就得把这些条例‘教化’到每家每户,既然已经‘教化’,倘若还有诸如此类的案子,那就是明知故犯,该罪加一等。

而这样的文书她会抄录许多份,除去留存架阁库的一份,还得确保每个保长都画过押。

朱七走后,叶春欲言又止,踟蹰一番后还是道:“小望,此本县尉职分所在,这桩案子已经了结,往后若有再犯,就不必劳烦你了。” 她一个主簿,管好架阁库也就罢了,手伸那么长,还当自己在大理寺呢。

望涯满脸歉意,道:“倘若此案我有僭越,还望叶县尉海涵,可是那朱七违抗在先,阻碍我做事。我明白,此地不比天子脚下,凡要生活,就得交情在前,条例在后,如此行事就多有不便。处处都得斟酌盘算,倒让律法成了摆设,长此以往,这旭间县就不像话啦,旭间县不像话,你我又谈何平步青云?”

“可要让旭间县像话,又不能缺了人情,倒不如往后由我来做这恶人。” 望涯一脸为难,她不明白县里的弯弯绕绕,族人亲戚,要想理清楚、亲近他们,又得花费许多功夫,倒不如捡现成的叶春使使。

叶春没想到望涯说话这样直白,连忙环顾四周,低声道:“你在说什么胡话!自然律法当先,从来都是!”

望涯点头:“叶县尉说得是。”

叶春清了清嗓子,觉得她说得在理,往常做事,总得做那些‘法外开恩’的行径,久而久之,县衙里的牢房都无用武之地了,呈到吏部的考核也得东拼西凑,一句话延展成一篇书。

望涯见叶春动摇,赶忙道:“既然如此,若往后各项事宜还有阻拦,就劳烦叶县尉多多帮衬啦。”

“本该如此。” 叶春道。

望涯走后,叶春站在原地还没醒过神来,好像不知不觉就上了她的‘贼船’,她没有收起板子,可自己却找不到下船的理由,心里隐隐不悦,然而左思右想,也没想明白为何不悦。

傍晚时,她的小书童带着一副墨宝找上门了。

“这是我家大人相赠,大人说,共勉。” 唯安对叶春的观感并不好,于是留下这句话就跑走了。

叶春展开画轴,上头赫然写着:涧水必行。

一旁盖着大理寺张少卿的私章。

于是,那点不悦,也就烟消云散了。

……

早春的燕子正在田地里团筑巢的泥巴,再衔回自己找到的风水宝地,等巢筑完,就可以安置它的蛋了。要不了多久,某户人家的门前就会聚上一滩鸟粪,进出门能听见上头清脆的鸟叫声,有些人会在此之前把巢打掉,有些则会在巢下铺上一层干草。

“有小鸟!” 唯安惊呼,她跟谭八已经盯了鸟巢很长一段时间,今早例行查看时,恰好看见小鸟落下鸟生的第一泡鸟粪。

与此同时,到府衙与人‘厮杀’的魏冰回来了。

叶春正要去见他,走到一半,转到主簿廨去喊来望涯,两人一道去拜见。

魏冰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水,手底下的两位罗汉就已经赶到,叶春问:“如何了?”

“来得好,省得再去找你们。” 魏冰想继续说,然而抬眼看见望涯,这才几日不见,她的脸已经快同锅底一样黑了,笑起来露出一排月色的牙齿。魏冰不由得多看几眼,最终还是匆匆饮下茶水,缓了半晌才说:“得…加赋税。”

望涯同叶春对视一眼,问:“加多少?”

魏冰用食指沾了盏底的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开始算账:“摊到旭间县头上的有两艘四百料的船,需松木四百根,合钱六百贯,至于差役,三丁抽一,或每丁纳免役钱两贯,秋粮每亩加二合、盐丁钱每丁加五百文,渔课每船加征六十文。”

话音落下,鸦雀无声。

就是叶春想要掏出这笔银子都算困难,何况百姓。

半晌后,望涯问:“统共有几艘船,大船几艘,小船几艘?”

“统共是二十四艘,一千料的九艘,四百的十艘,余下五艘哨船。威县那头担了哨船,另有六艘一千料的,原本还得划一艘哨船到咱们账上…” 是魏冰搁下老脸几方纠缠才将这艘哨船划给威县,余下两艘四百料的还是按旧例折算,可就算这样,对于旭间县来说仍然是一把悬在脑袋上的屠刀。

叶春一拍大腿:“拖!”

“前些年没有这支船队,不也过得好好的吗,有威县在前,咱们这两艘四百料的大抵也没有很要紧,就算要紧,征用巡检司的也未尝不可。” 叶春对此十分在行,一拖十,十拖百,百日过后谁还记得这回事,就算账簿上记着,他人也懒得追究了。

魏冰没有反对,两人一齐看向望涯。

幸好,望涯点头:“叶县尉绝顶聪明。”

叶春笑着捋了捋他的络腮胡,正要询问具体该怎么‘拖’时,就听望涯继续道:“但这是不得已的退路,然而我们还没到那个地步。” 在她看来,这两艘船一定得造,倘若一直拖着,旭间县海域的防线就没有保障,往来的商船也就更不会在此停泊,商船不来,钱又该从何而来?

这是其一,其二,船不造,旭间县在州府就没有一席之地,将来在渔区划分或盐课征收上的话事权只会越来越少,其他县衙更是会想方设法侵占,旭间县的日子会愈来愈难过。

这些是出于账簿考虑,在此之前还有更为重要的。

其他县出资造船了,但旭间县没有,这条海防的航线在旭间县处就要更薄弱一些,其他县的海防加固了,海寇突破不了,自然会换个地方烧杀抢掠。

换个什么地方?

旭间县无疑。

其余二人闻言,齐齐沉默了半晌,以往遇事,能办的就办,不能办的都是以一个‘拖’字了结,他们不是不清楚其中利弊,而是不愿意处理弊端,几端忧虑下来,最终都不了了之。

可眼下经望涯一说,他们才发觉此事拖不得。

还是叶春先开口:“你说得在理,但赋税还是太重了。”

望涯环抱双手:“我才来不久,不清楚造一艘四百料的船需要多少成本,也不知道这四百根松木是否会尽数用来造船。魏大人,以往和买船料或其他,州府是否会给一个明确的账簿,例如在哪些地方用了哪些东西,分别用了多少数目?” 近几年来旭间县衙的账簿她倒是看过,十分精彩,清一色的亏空,好在没有什么可疑的数目,毕竟穷得一目了然,其他人想从中捞点油水都难。

魏冰摇头:“这些账目不会下发,都存在府衙的架阁库里,只有户部下查,或转运使能够查看,县衙要是想看,难。” 他顿了顿,低声问:“你的意思是…担心上头账目虚报?”

“事关百姓的血汗钱,总归该谨慎些的,不好稀里糊涂赶着百姓一顿榨,结果将榨出来油水喂进他人的钱袋子里,这不是质疑朝廷法度揣度朝廷命官,这是为百姓的生计着想。” 望涯转头看向叶春:“空口无凭的,也不好贸然闯进府衙查账,我想着,该到船厂看看。”

叶春再次一拍大腿:“查,我去查!那地界我比你熟悉,你这模样,一看就是好宰的,想必你去查探也拿不到准数。不过你可想好了,这账目要是不对,该如何跟上头掐架。”

望涯肃然起敬:“有叶兄这样的县尉,是百姓的福泽。”

叶春干笑一声:“你下回换点花样夸我罢。”

于是现在是两人齐齐看向魏冰,他不发话,他们也不好动弹。

魏冰在两道灼热目光下,认命般地点了点头,转头嘱咐叶春:“小心行事,要掩人耳目。”

叶春连连点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很久没有干过正事了,再不做,人就要老了:“我这就去准备。” 于是拜别魏冰,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去了。

留下魏冰和望涯面面相觑,魏冰感慨道:“我差点以为他要跟我一样了。” 幸好,叶春是一根枯了半截的木头,只要泡泡水,就能发出新芽来,至于这水,貌似正是眼前的望涯。

“倘若账目没有疑点,这税又该如何交齐呢…” 他很清楚,旭间县太穷了,孩童穷得吃不饱饭,老人穷得买不起棺材,青壮为了糊口,有溺死在海里的,也有客死异乡的,活下来的也穷困得穿不起一件囫囵的衣裳。

望涯起身准备拜别,临走前没有回应魏冰的忧心,只道:“旭间县是块宝地,县衙里有魏大人,有叶县尉,还有一个凑数的我,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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