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方多病看着眼前的落日美景,也禁不住失了神,他们从昨晚开始一路未停,到这日落之时赶到了这个残旧的古城墙,这里应该是以前的一个哨兵据点,如今已被废弃。林雪寒下令让他们在这里休养片刻,等天黑后再出发。
“方公子果然是文人,逃命的时候还不忘吟诗,可有诗无酒,配不上这良辰美景。”说完,林雪寒向他扔过去一个酒壶,“请你喝!”
“你们行军还随身带酒的?”方多病疑惑道。
“昼夜温差大,夜里行军有酒可暖身,有时候还能救命的!”林雪寒对他笑笑,坐到他身旁。
“这里离明义关还有多远?”
“还有六十里路,”林雪寒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士兵们,“已经是大家的极限了,不做调整的话,我们不可能在子时赶到。”
“你是担心?”
“这块区域是无人区,寸草不生,寸木不长,其实云诏国也很少派兵巡视,所以我们的侦察兵一直是由此路退回境内,从未出过问题,只是这次情况异常,我总有不祥的预感,而且...”她看看不远处低着头的刘焱,“这一路他都没有做什么小动作,如果真有其它企图,也只剩下这段时间了,所以我们务必打起精神。”
方多病喝下一口酒,“这些年,大熙国的每一寸土地我都几乎走遍,唯独这大漠,从未踏足,如今看来,虽荒无人烟,却也有别样的美,只可惜...”
“方多病,你还是相信李莲花没有死吗?”
方多病不期然她会问这个问题,突然被呛到,“咳咳咳...”
“我...”
“你就这么在意他吗?一提到他就这么激动!”林雪寒白了他一眼。
“你...咳咳咳...”方多病手舞足蹈着,他想说林雪寒又在胡言乱语,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听昭翎姐说,你当年的梦想就是跟他一起携手破天下之奇案,闯荡江湖是吗?”
方多病帮自己顺着气,只能点头示意。
“在你眼中,江湖是什么?”
“江湖?”方多病总算舒缓了过来,他的眼中闪烁着耀眼的光,“江湖自然是侠之大义所在之处,评对错,辨明理,论是非,寻公义,男儿仗剑酬恩在,未肯徒然过一生,我知道,你们朝廷中人,多看不起我们这些江湖游客,认为我们不受朝廷规制,自成一系,可你们是否想过,江湖并不如大熙、云诏这中间的国境线一般,曲直分明,因为它存在于人心之中,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既存在,便有它存在的缘由,李相夷当年创建四顾门,也是为了让江湖各门派上下一心,让江湖中人能团结一致,共赴大义...”
“方多病,李相夷做到了吗?他的结局是什么?”林雪寒认真地看着他。
“他...”方多病回想起当日李莲花为救云彼丘最后一次现身百川院时,虽有门人朝拜,但他如此落寞清冷,其实那时自己便知,谁也留不住他了。
“慧极必伤,方大少,我承认,你也好,李相夷也好,创立四顾门的初衷也是美好的,可是正如你所言,江湖是人心聚集之处,那它便是这世间最难掌握之处,妄图给江湖戴上枷锁,跟把一只戴上镣铐的猛虎锁在自己身边有什么区别?一旦猛虎觉醒,镣铐被解,它的主人必会被反噬。”
“他是如此聪慧之人,又岂会不知...”方多病叹息着,“可年轻之时,总想去试试,看看自己能不能改变这个世界,结束门派纷争,还天下一个安宁,有如此宏志,李相夷又何错之有呢?”
“初心并无错,方法却不对,能改变人心的,是教化,是学识,并非武功或是哪一门派,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君子之道,父亲从小教导我,忠君爱国,为人臣子,自应如此,这是我遵循的‘义’,并非我们看轻江湖中人,可是你也看到了,家国之事之前,我们不过身如蝼蚁,活着,固然是很好,可是如果真要身死,也当为国为君。”
“林雪寒,我敬佩你们林家军的气节,可你想过没有,你的‘道义’究竟是什么?是这天下黎民,还是代表皇权的一个符号?如果有一天,有人逼你做一件你认为有损你心中大义之事,你是会坚持服从命令,还是选择遵循内心的价值呢?”
林雪寒霎时失了神,太阳的最后一缕余晖终于隐在了地平线之下,此刻大漠之上的天空残留着紫色的余光,光影落在林雪寒的脸上,让人猜不出她是喜是悲。
“虽然今日我们的讨论没有个结果,但能与你这样尽兴而谈还是很让人开心,这些话说过你也就不要在意了,被我家方老头知道,又要说我大逆不道了!”方多病举起手中的酒壶,“为今天的夕阳,干杯!”
林雪寒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赤忱明丽的方多病,心中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来,“为你的江湖,为我的道义,干杯!”
“方多病,我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你说啊!”
“原来你身边那条大黄狗,叫什么名字?”
“你说狐狸精啊?”
“狐狸精?果然像你会起的名字...”
“名字不是我起的!是...”
“是谁?”
“你说是我就是我吧...”
“原来她叫狐狸精啊...真可爱...”
“你认识她吗?”
“叶将军,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