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拯救落玉的是一封来自秦月见的信。
秦月见走到半路上,突然想起来还有重要的事情没交代给落玉,于是立马写信让驿站送去。
但是因为中途出了些差错,导致落玉收到信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如往常一样,落玉躺在贵妃榻上补觉。柳妈妈走来,见落玉还睡着,知道她近来睡不好,本不想打扰她。但又想到送信的人说信中写了十万火急的事情,务必要尽快交到收信人手上,柳妈妈就只能轻轻拍拍落玉的肩膀:“王妃?王妃?”
落玉睡眠质量一直不错,但因为最近精神紧绷,一丁点动静都能让她醒来。在柳妈妈进屋子的时候,她就已经听到脚步声醒过来了。只是眼皮沉重,一时之间没有睁开。
柳妈妈见落玉醒来,将信递给她,小声说:“王妃,这是我家小姐写的信。送信人说信中有要紧之事,一定要亲手送到您的手上。”
得知是秦月见的信,落玉忍着睡眠不足带来的头疼坐起来,拆开了信。
她一目十行看完,手指微微颤抖,最后竟然笑出了声来。
“王妃?”柳妈妈看着落玉逐渐放声大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落玉拿着信,吩咐柳妈妈将信放到蜡烛上点燃。火苗吞噬信封,燃为灰烬。火苗烧尽的不止是那一封信,还有她一连多日的郁气和焦躁。
她站起身,推开了窗户。
一阵凉爽的风拂过脸面,她又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越想越开心,声音越笑越大,越笑越痛快。韵竹阁的婢女们听到王妃的笑声都停下来看她,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事值得王妃这么开心。
然后,韵竹阁的婢女们眼睁睁看着王妃笑着笑着,眼睛一闭倒了下去。
柳妈妈大惊失色:“王妃!”
韵竹阁一片混乱,而越江英正在给江南官员更迭的奏章上批文,随口问追风:“王妃最近怎么样了?”
“回王爷。”追风回,“刚才韵竹阁的奴婢来禀报,她们说王妃突然大笑不止,然后笑晕过去了。”
越江英:“…………”
越江英听着太医的回禀,沉默良久,“你是说王妃晕倒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
“是。王妃多日睡眠不足,导致气血匮乏。情绪乍然大起大伏,身子受不住便晕了过去。臣给王妃开一副补气血的方子,调理王妃的身体。另外还要切记情绪平稳,不能大起大落。”
“不是疯了?”
太医一愣:“不是。”
越江英挥手让太医退下,问追风:“知道是什么事让王妃如此激动吗?”
“属下只知王妃是得到了一封信,看完信后便大笑不止。”
“谁的信?”
“属下不知。”
越江英心思百转:“去查。”
追风:“是。”
落玉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眼便看见了越江英那张美丽到不辨雌雄的脸。
此时她的情绪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整个人仿佛容光焕发了般,看向越江英的眼神里带着点哀怜。
如果越江英自己没看错的话,他从王妃的眼中看出了可怜的意味。
可怜自己?
“什么事值得王妃如此激动?不如说给本王听听,让本王也高兴高兴。”
落玉轻轻“啊”了一声,“也没什么……主要是我高兴,王爷不一定高兴。”
落玉想到秦月见来的信上说,显王供奉的裴鸢的牌位和香烛掺杂了冥兰花的汁液,闻多了会使人产生幻觉。
自成亲以来,落玉就住在这里,每日早中晚三次都要给裴鸢的牌位上香,不知不觉间便吸入了冥兰花,因而产生了幻觉。而越江英每日都要来落玉房中看一眼裴鸢的牌位,他也会吸入冥兰花的味道,导致出现了严重的幻觉。
所以说,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鬼神之说,借尸还魂当属无稽之谈。
落玉抬头看向越江英,知道他被江湖术士给骗了。还傻傻的以为找了和裴鸢神似的秦月见,假以时日就能让裴鸢回到他身边呢。
如果他知道了真相,期望破灭,说不准会疯,那时势必会波及自身和她身后的秦府。
所以落玉不能告诉他这个真相。
落玉觉得屋子里有点闷,便起身推开了屋内的窗子。
越江英看见她的背影,一时间失了神。
这道背影他日思夜想,不断在梦中出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站在了落玉的身后,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背影。
恰好这时落玉转过身来,越江英的手落在了她的脸上。
两个人都愣住了。
此时阳光落在了这两个人的身上,影子落地像是纠缠在一起。
越江英收回手,转身就走,没有停留。
落玉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心里说不上的酸涩。
她不断在心中说服自己,即便越江英是宇文少虞的转世,但也不再是她的爱人了。
越江英离开韵竹阁,回到自己院落,去了阁楼。
伺候王爷的那些下人都知道阁楼是不被王爷允许任何人进入的禁区,就连打扫也是王爷亲力亲为,从不让其余人接近。
越江英推开阁楼的门,望着屋子内挂满了的画。这间屋子没有任何的摆设,只有一行行被挂起来的画,这些画像是一道道水幕,将房间隔离开来。
这些画都是同样的,都是一道属于女人的背影,没有一张正脸和侧脸的画像。图画里女人或坐、或站,有时是站在树前,有时是站在湖边,有时是站在花边……
有的图画清晰到能看见女人身处闹市之中,指着面前的花灯似乎在说话。也能看出女人坐在卖汤圆的店铺前,正在低头吃汤圆,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看不清五官的男人……
越江英穿过这一层层由画像编织成的水幕,如往常一般,闭着眼睛试图勾勒女人的面容。
却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他站在一张桌案前,桌案上铺着画纸,他提笔欲画,却迟迟下不了笔。笔墨滴在纸上,晕成一个圆圈。
“……为什么不让我看看你的脸?”他搁下笔,无奈呢喃。
梦中的那道背影自他十岁那年开始便频繁入他的梦,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她身上的温度和味道,也迫切地想要看见她的容貌。可是她就像可见不可摸的天上云,风一吹,就散了。
入梦多年,终成执念。
“阿鸢。”越江英再次提笔,这次画中人的五官逐渐清晰起来,逐渐拼凑成裴鸢的模样。
自去岁在花朝节上,在高楼之上看见裴鸢的背影,他便知自己找到了梦中的背影。
只可惜,他心急了些。
最后一笔落成,是裴鸢的模样。
越江英刚刚扬起的唇角蓦然顿住,他看见桌上画像人脸的左耳上,有一颗痣。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刚才误把笔墨滴上去,于是换笔重画。
画完之后,耳朵上依然有一个可见的小痣。
“…………”越江英开始困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裴鸢的耳朵上应当没有一颗小痣。
他太久没见到裴鸢了。
越江英冲出阁楼,直奔裴鸢姨母的夫家——康府。
康大人得知越江英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吓到腿软。朝中官员谁人不知,显王从来都无事不登三宝殿。上次来他府上提亲,逼得裴鸢不得不跟随夫人回乡躲避,结果死于异乡。
这次他来,不知道又会把谁带走?
越江英脸色难看,康大人一见话也说不利落了:“不知王爷光光光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越江英问:“裴鸢左耳上是不是有一颗痣?”
“啊?”
“是不是?!”越江英的耐心不多,已经逐渐暴躁。
“这、这……”康大人作为姨夫,自是不能盯着妻子的外甥女看,自然也不知道裴鸢的耳朵上究竟有没有一颗痣。
“王爷别急,下官立马找别人问问看。”康大人急忙让人把之前照顾裴鸢的婢女找过来,等待婢女来的过程可谓是十分难熬。
婢女来了后,战战兢兢:“小姐耳上并无一颗痣。”
越江英呵斥:“你为何如此笃定?难道只有你一个人照顾裴鸢?去,把曾经照顾过裴鸢的婢女、妈妈都找来!”
康大人不敢得罪这尊煞神,连忙吩咐手底下的人把曾经伺候过裴鸢的人都找来,甚至还找来了他夫人身边的人。
但是这些人都说,裴鸢的左耳上并无痣。
“王爷?”
康大人见越江英不言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越江英抓住茶杯的手越来越紧,手上青筋暴起,竟然生生将茶杯捏碎。
“没有?”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个自言自语的疯子,“怎么会没有?怎么可能会没有?”
“王爷?”康大人看的胆战心惊,生怕金尊玉贵的显王在他府上出什么事。
越江英浑浑噩噩回到了王府,王府的下人都很会察言观色,一见显王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心中不畅,大气都不敢喘。
“王妃,您瞧啊。这个鱼儿好肥!”
越江英被这句话拉回了思绪,等他再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韵竹阁。
“碧春,再给我一点鱼食。”他听见王妃这么说。
一个没有印象的女人说:“王妃,不能再给鱼儿喂食了,会撑死它们的。”
王妃遗憾地啊了一声,侧过脸去,他看见了那颗长在耳朵上的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