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身体被我当作暂时逃避所有视线与议论声的遮挡物,好像如果我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嗅着那种存在于破旧却实在别具风格的浅灰色衬衫的味道,我们就会在这样的时刻双双消失,来到未知,从未被踏足过的环境中过分安心的在阳光下露出自己柔软的小腹,品尝有些苦涩味道的心脏,接着剖开自己的胸腔,对那些可以束缚自己的肠子毫不在乎,而是将高挺的鼻尖塞进其中,感受骨骼还仍然存留温热的血液温度,伸出舌尖缓解骨节中间总是因为不算柔软的床垫而隐隐作痛的伤口。
它们会随着口水的到来消失吗?
我从那些摆在老旧图书馆的厚厚书籍的翻阅过程中了解到,动物的口水有着疗愈伤口的奇妙能力,小猫舔舐伤口不是被写在童话故事中的谎言,而是真实的,因为,此时此刻我正试着张开嘴巴,用自己的舌头尝一尝从眼眶流出的液体味道。
我感到惊讶,像是一个注定会知道船体在启航多久后沉没的旅客还毅然决然的踏上地狱旅程一样揣测着,说不清究竟是置身于冰冷水面更受到折磨,还是在船边始终睁大眼睛眺望没办法到达,也没办法被记住的风景更加让人头脑发昏。
被我抱住的大卫用他的手臂揽着我,他替我阻挡了那些仍然处于原地,却都默契的不用眼睛直视我们的片场人员,对着维克多诙谐的打了个类似:“噢,洛蔓这段时间休息不太好……”的借口把我拉到写着自己姓名的化妆室,像是一个最受到依靠的男人那样希望用自己的能力与语言将存在的痛苦全部消除。
他瘦削的下巴在空间重新只属于我们两个人时恶狠狠的刮着我的肩膀一侧,他抱住我,却又不像仅仅在抱住我,失而复得的某种罕见羽毛的触感缓慢击打着他的肋骨。
我感受到了,就从我与他如同杂草般错横交织的骨头中间,他似乎真的在为了什么由衷地感叹起来。
“洛蔓贝尔,”大卫稍微拉开距离,用那只散瞳的眼睛看向我的时候,疯狂迸发在他温和的视线中跳跃发挥,他从没这样认真的望向我,也从没对我说出此刻被说出的那一句:“这是个绝妙的机会,我知道,我从吉米在采访中说出的那些话语得知到,你在确定和他结婚的那个晚上只不过是某一次冲动的行为,这一点儿也不公平,对不对?因为如果你仔细翻阅自己的联系人名单,就会发现,其实我的名字在吉米的前面。”
他要说些什么?
奇怪的语言令我的心与他漂浮沉默又抬高的语调形成共体似的融合在一起,显而易见的,出现在我面前的几次,他都磕了能够让自己神志不清的药。
这是唯一一个能够说得过去,且让我对他断断续续的语言分出那么一丁点耐心的原因和理由了。
我尽量不让已经快要在身体中积累成山的不耐烦出现在表情中,但却还是出于本能打断了他那些:“……就让我们一起不顾世界的一切,一起远走高飞吧!”之类没人会相信的提议,故意带着责怪向他看过去。
“我才不要和你一起走呢!”
我任性的推开了大卫,他的身体一如既往的瘦弱,只需要轻轻用一点力气,就会像是一个被风装满的塑料袋一样飘向远方,但我却毫不在乎这一点,沉浸在自己刚刚领略到的表演方式中,在又一次挤出眼泪时不满控诉道:“你根本不在乎这些,该死的,我的名声要彻底毁于一旦了。”
“没关系的,洛蔓…”突然爆发的情绪令大卫处于药物发作后长久亢奋的状态稍微拉回清醒,他不会放任我一个人处于自责的悲伤中,做出了每一个男人在面对这种情况时的下意识本能,急匆匆的来到我身边,他抓住我的手腕,保证一样和我说:“没有人会指责你,洛蔓,我的女孩,相信我与自己一些,别让阳光侵袭你的影子,别让这些事困扰你的思想……”
“可是我害怕,我害怕。”
“你害怕什么呢?”大卫停下了他着魔似的呢喃细语,他说出的那些安慰并不存在任何作用,歌词一样从嘴巴中出现,又被迅速淹没在水雾上升的空间里面。
我松开了他的手,转过身时,脑袋中还在被他的问题困扰着,但却只有短暂的几秒钟,因为,又一次开门声出现在我的耳膜中前,我用眼尾看到了大卫一言不发的变作带有同情意味的背影消失的全部过程。
他就这样离开了?
没被预料到的事情又一次发生,泪水流下的痕迹仍然还存在于脸颊一侧,在奥利维托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我还在忙着面对表演出刚刚从血腥想法与自我伤害中领略到的伤痛,只需要眨眨眼,就又有一滴泪水落了下来。
出现在胸口前的手带着抚慰灵魂的试探感,我能够用手心感受到那些繁琐的蕾丝装饰,第二任丈夫不幸去世后的寡妇随着反复的表演出现在眼前,我尽量将自己的表情变得更令人信服一点儿,至少在这一刻掩盖住那些细枝末节的演技发挥,并不想抬起眼注视出现在身后的男人,直到他观看了几次我对待斯嘉丽的表演后,找到了极大乐趣一样问我:“你什么时候才会放弃这些做小伏低的花招呢?洛蔓?”
奥利维托是出这句话的时候不屑的将手指间的烟卷又一次点燃,大卫离开时并没有关上化妆室的大门,存在于走廊的光线慷慨的从外面倾洒进来,与他叼在唇边的小小火光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没办法看清楚他英俊的面孔,又或者说,我根本不在乎他此刻出现在脸上的表情究竟是欣赏还是唾弃,这根本就不在我的思考范围内,轻哼一声,站起身时,被软骨裙撑如同雨伞一样撑开的裙尾便蹭到了他的小腿。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你才不是呢,维托,让我告诉你,我是真的很害怕这件突然发生的事情,我没有提前预知的能力,所以我总是害怕着不在想法中存在的未来。”
“你害怕?”奥利维托完全不相信我的鬼话,该死的,他确实通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将我的性格与恶劣程度摸了个彻底,不愿意我消失自己视线中一样来到我身侧,他拆穿一切的笃定正在如同电影中的白瑞德一样告诉我:“别骗人了,洛蔓贝尔,我才不相信你会怕呢,你这辈子知道害怕是什么样的情绪吗?”
“维托,你真是一个喜欢毁氛围的优秀人选,我想,在你那些还是书呆子的过往里面,一定不会存在邀请你参加派对的人,对不对?”
“派对?庆祝什么的派对?”
奥利维托摊开双手,又不知不觉的将我的身体向他拉的更靠近了一些,荒谬,但我却并不觉着他会对我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亲昵,毫无防备的看着他湛蓝色的眼睛,眨动下落的睫毛弧度,若有所思的问我:“洛蔓贝尔,你享受这些写着自己名字参与其中的派对吗?”
“我也没有参加什么派对呀,”我细细回想起来,接着毫不在乎的问他:“你又来发什么疯?维托?是不是带资进入剧组,把精力都放在了那些神经兮兮的剧本描写与服装设计上面去了?”
“也不是这样的,”奥利维托轻松的笑了几声,他的手在走廊中抓住我的,摇摇头恢复既不是几天前毫无作用下的激动或是平常展现出的那种无法接近的冷漠,时不时随着靠近的脚步用肩膀摸过我的,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结束这部电影的拍摄,你的巡演,还有下一张专辑的活动,好好的接受我的剧本?”
“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这样坦诚且快速的在心中找到自己的答案,却有着过分多的心思从剧本上面跳跃到不知道跑去哪里的大卫身上,“你觉着他去哪了?疯狂的英国男人们总是这样,上一秒还在我的面前说出那些话,下一秒就连个影子都没办法找到了……难以想象,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让我冒着婚姻被迫中止的风险在众目睽睽下抱住了他。”
“他去了哪里?你真的好奇这些吗?洛蔓?”
奥利维托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恐怖事实一样停下了脚步,连接我和他的手掌因为拖拽将我一起暂停在原地,回过头看去的时候,他只被一层皮肉撑起的骨头在顶光下面展现,像是恐怖电影中才会出现的骷髅一样令人脊背发凉,但好在作为回应,我也同样站在只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用同样的骨骼形状来回应他。
面前男人不知何故扬起的嘴角笑嘻嘻的向我展现,突兀的渗透出一种不切实际。
这是什么只存在于无法伸出手抓住的乌托邦幻想吗?
被松开的手腕还保持着奥利维托握住它时的角度,身体伸向其它人的桥梁一样凸出向前探去,我本来想重新借着各种听起来并不算太友善的语言在讽刺他的同时,装作不经意的触碰他带来确切的触感,但却只在鼓起勇气这样做时,看到了空无一人的幽暗走廊。
他不在这里?
莫名遭受冲击的身体反应像是被从无法获得视线的背后狠狠敲击了大脑一样产生铺天盖地的迷惘,我飞快地穿过走廊,脚步声代替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心跳在耳膜内部清晰的敲击起来,像是只会出现在鼓槌下方的节奏一样占据录音室中的录制音轨。
几次黑袍加身的讽刺调情被摄影机定格着剪辑,轩诗尼作伴,令我在后脑出多出了几双保持警惕观察的眼睛,却并不是恐怖的那一种。
我能够感受得到绿色的瞳孔随着头颅越来越沉溺酒精时缓慢眨动着,能够透过它们知道,原来奥利维托从来没有挪动过自己的脚步分毫,而伊丽莎白就长久的站在录音室的最角落,穿着一件比加利福尼亚的阳光还有夺目的连衣裙,毫不费力的点亮着无聊且枯燥的一切。
我不在乎那些来自安的劝诫,因为这似乎每一次当我的人生来到电影世界中都会悄然发生,漫无目的地点着头,我告诉她,告诉大卫,也同样告诉那些闪烁的灯光:“我爱吉米,我无比确定,就好像我生下来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爱他一样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