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但没成功。
齐路遥的手指斜着用力压住他的指节,然后就着这个动作,将话筒拉到两人中央,微微低头凑过去说话。
“……我们会赢的,也会一起去最高舞台的。”
他说,语气很平稳。简短、清晰而确定的声音,落向台上台下所有人的耳中以及心中。
齐路遥说完就松开话筒,指尖与靳羽本能般试图挽留的指尖擦身而过。他在台下为这突如其来的放狠话环节响起的呼声中,转身向着药团粉丝聚集的方向挥了挥手。
接着放下手后,才后知后觉感到了一些久违又少见的……名为紧张的情绪。
总觉得接话接得有点太冲动了。齐路遥在那一瞬间心想,于是不由自主地向右转过头。
台上的菜团感言发表还在继续。
这么说很对不起朋友——但翟一柯的发言,靳羽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叹了口气,然后在台下呼声的余烬里偏头,与意料之中注视着他的齐路遥对视。聚光灯之下,对方的深色瞳孔中倒映着他自己的影像,也映照出各种放在明面上的、再好解读不过的情绪。
靳羽迎着这道熟悉的目光,终于抑制不住地笑了出来。
看来接话接得也不是很冲动。
齐路遥见到他笑,于是才总算放心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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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的宣布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观众疏散的同时,他们也坐上了从场馆回录制基地的车。
药团先下车的人撑着伞站在门口等队友,而展询从旁边路过,又绕过来对文栩捷说了句“好好休息”。
文栩捷没回话。
展询也没再多说什么,说完这句,就跟着喻流一起朝着反方向走了——作为踢馆组,他们会在菜团搬出去后取代其位置,因此今晚还只能像之前一样,以非正式参赛者的身份住旁边的酒店。
而不得不说,药团人的好奇心显然已经达到了顶点。
“一些不值一提的旧交情,”文栩捷想了想,还是说,“你们想听的话,过会回去慢慢讲。”
显然没人会不想听——尤其是在与世隔绝三天之后。
弧团这轮休息日又要录物料,因此今晚不回录制地住。
这倒是刚好将整个客厅留给了Blazar众人。
“大家知道我以前组过乐队吧?”文栩捷坐在最中间的沙发上,开门见山。
“你是说面具人吗……知道,但也只知道组过。”齐路遥代替队友们回答。
对于只关注表观呈现的普通观众来说,一个乐队里更容易被注意到的位置是主唱,然后是吉他手或者鼓手之类的——rebirth早年有过不少乐队风舞台,队友们的定位换来换去,但在多数情况下,他们年轻的队长都承担贝斯手这个不太被人关注的定位。
当然,大家最直观的猜测是队友们都不会贝斯。但被问及原因时,文栩捷自己却说,他在出道前和朋友们组过一个小乐队,当时自己就担任贝斯手,所以很喜欢这个位置。
粉丝接着就开始考古,找这个小乐队的相关视频素材——一开始并不顺利,比齐路遥的那些早年街边演出还难找。
后来有文栩捷的高中同校学生出来说,难找是正常的,因为他们组的是个校园乐队,乐队名字叫面具人。
顾名思义,就是上台都戴面具。
与乐队成员相熟的人都没有跳出来说话,发言的是一个和他们完全不认识的学妹。
文栩捷读的是很普通的高中,小乐队也不出名,偶尔上上校园演出,多数同学都忙着学习,根本对不上成员名字。能对上文栩捷这人,还是因为他当年是老师们口中的传说、语文选择题不填也能考年级第一的、省状元预备役校草考神。
多少有点校园知名度。
而即使知道了乐队名,粉丝们翻箱倒柜,最后也只找到了三段视频,两段音质破损,一段由早该被淘汰的某款十年前的按键机拍摄。
这也是药团人对文栩捷这段经历仅有的认知。
“嗯,”文栩捷听到这个中二的名字,还是肉眼可见顿了顿,然后才点头,“当时队里的主唱就是展询。”
放在当前语境下,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回答,但他们还是感到了些许惊讶。
“那还是13年,我刚上高中,第一次长时间离开小岛,看很多东西都挺新奇,”文栩捷说,“开学有个文艺汇演,作为大轴的是个独唱的男生,他唱完说,自己想组个校园乐队,有兴趣的可以找他报名——这个就是展询。”
“我当时想着小组织是快速融入新集体的最好办法,所以即使什么都不会,但还是去找他了,接着搞了个小测试,他说我有音乐天赋,就莫名其妙把我通过了——然后说队里缺贝斯手,你反正要从头开始学,不如学这个吧。”
“缺贝斯手好像并不是很奇怪的事。”谢忱冷不丁来了一句。
“确实,不过我那时候又不是很懂,而且可能是为了防止我跑路,最后干脆让我来当乐队队长,”文栩捷笑了一声,“后来我知道他其实是我隔壁班同学,再后来,我们乐队在年底成立,大家是中二病的年纪,觉得戴着面具还挺有档次的,所以就叫面具人。”
“14年我们乐队活动了一整年——当然大家主要还是上课,一般就自习课翘课练习,周末去商场演出,学校有汇演也上一下,但汇演不多。我本来觉得我的高中生涯会与此相伴,不过这是一个故事,所以故事肯定会有意外。”
文栩捷眨眨眼说:“15年初,展询他爸找到我,说他马上要出国读高中,但舍不得面具人,我是队长,所以他让我也帮忙劝他放下执念——具体怎么说的我不太记得了,总之就是威胁。后来展询果然说了这件事,说他不想出国,于是我对他说,高中生还是前途最重要,大家也不可能和他一直组乐队。”
“毕竟那时候我们才知道,他家有的是资本,如果不是意外,这种人本来就不会出现在我们那个小县城高中,他与我们都不在一个世界,所以也本该离开,”文栩捷继续讲,“最后所有人吵了一架,吵完之后我对展询承认说,他爸私下找过我,但如果他真的还是想留下来,我也可以站在他那边。”
“当然最后他还是出国了,出去之前找过我一次,说他依旧觉得我有音乐天赋,他有个朋友家里是开娱乐公司的,准备学国外组偶像男团,问我有没有兴趣试一试——我去试了,这就是后来的rebirth。”
“嗯,就是这样的交情。”文栩捷总结。
当然,还有一些他没有提到的——
比如说忘团刚出事的时候,文栩捷也做过一些调查。陆思和参与集体杀人事件,队友们都知情而不阻拦,背后自然是有势力撑腰,终耀在其中也不可能不占有一席之地。
在试图完全抽身而出、甚至于是揭发举报这件事上,文栩捷本来就孤立无援,而且只要行动,就必然会得到报复——他对此有完全的心理准备。
人生大起大落再寻常不过。他比一般人都起得高,也自然该接受比一般人落得惨。
文栩捷如此自我安慰。
但当时的他有过一瞬间想到展询,想到展询说终耀是他朋友家的公司。
于是文栩捷给展询的社交软件账号发消息,并非是寻求帮助,而只是征求建议——只不过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即使对方刚在一小时前发过动态,又在三小时后再发了一条。
又比如说展询其实前两天也找过他一次,说一些不知所谓的话。
“所以说,”当时,文栩捷听完后很直接地问,“你是希望我怎样呢,希望我恨你还是感谢你?”
“我希望你不要太在意我,”展询愣了片刻,然后回答,“我不值得在你心中占据任何地位。”
“真自我啊,”文栩捷差点气笑了,“真是一点也不让人怀念。”
“对吧,我就是这样的人,”展询于是也笑,“我一直都觉得,比起他们,比起我,比起rebirth,比起做领导者做定调人去关心照顾所有人,你还是更适合和会迁就你的人待在一起——在药团还算开心吧?”
“那也和你没什么关系。”文栩捷说。
“没关系最好,我觉得你现在就挺好的,”展询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如果远离纪风隐的话可能会更好——他总有天会害了你的。”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你现在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文栩捷看着他说,“而且,比起在这里说让我远离我雇主这种话,不如早日放下指指点点的心思,这对你比较好。”
展询也没有再反驳。
他们如今早就不是会深入交流的关系了——至少从文栩捷的视角来说,从那个没有得到回复的消息开始,他就再也不会有这个朋友了。
很多人际关系都这样。如果在特定的时间做了不合适的行为,那就再也不会有挽回的余地——如果换成别人,比如简星航,大概还会有意愿去维系一段因为对方的错误选择而造成嫌隙的关系。
文栩捷对此感到庆幸。毕竟简星航和贺白泽的共同好友太多了,当年退团那事真闹崩的话,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也不止他一个,像靳羽就肯定比自己还要难办。
但他自己永远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不过,比起这些片段,此时此刻,在现任队友们面前,他只会陈述最简单的事实。
“后来他出国了,就没再联系了,我们想找他,他也不回消息,所以现在也不是很熟。”
“意思就是现在一般,以后也不会好?”舒卓然对此进行总结,“明白了。”
其间意味不言而喻——限定期内他们都是整体,队友们的社交关系总会彼此影响,对所有人都如此。
文栩捷也没有说“不必这样”之类的话,只说了句:“主要是,我确实讨厌比我高太多的人。”
“……太多是多少啊?”片刻的安静后,谢忱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你如果要求的话,”文栩捷故意停顿了几秒,才慢悠悠开口说,“以你为标准也不是不行。”
舒卓然在旁边笑:“怎么一定要问这么一句啊——谢可可。”
一群人都笑了起来。
“大家能不能再陪我坐一会。”文栩捷又说,迎着队友们不同于寻常的目光,补了一句,“……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我自己是个挺没用的人,所以有点不想一个人待着。”
齐路遥觉得这人此刻的状态是……可以说叫前所未有的陌生。
无论是当下说的没头没尾毫无逻辑的话、还是他讲述中的过去的自己,都与他们这几个月朝夕相处中所认识的文栩捷实在是太不一样了——硬要说的话,可能和大家了解中的、忘团时期的他还有那么一点共同点。
明明齐路遥平日里很肯定地觉得,文栩捷如今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模样多少有些刻意——大家都对此心照不宣,并且还多少都有些乐在其中。
但他突然不那样刻意了,又让人觉得有些许别扭。
“你更想听其实你挺有用的,”齐路遥想了想才说,“还是更想听,没用是世界上大多数人的常态,所以没用也没关系?”
“谢谢你的安慰,”文栩捷光速回答,“我更想听要不我们现在来打桌游吧。”
什么图穷匕见。
“打桌游你不会头疼吗?”林星源关切了一句。
窗外的雨势尚且没停,时不时斜落在窗上发出响声。
“所以我准备少用脑,”文栩捷回答十分果断,“你们给我放水。”
“做梦呢你。”舒卓然说。
于是大家坐下来开局——
如同承诺般,文栩捷还真一点也不动脑纯玩运气,其他人也真一点也不给他放水,看着他连输好几局。
虽说还是比有些倒霉人胜率高。
“你们都不想睡觉吗?”直到第十二局结束,文栩捷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都没人提。”
“大家不都在哄着你吗,你不提睡觉谁敢提啊,”靳羽调侃了一句,“而且再玩一把,我的队内综合胜率就超过你到第三了。”
文栩捷听前半段神色还有点愧疚,到后半段就开始笑,前仰后合的,笑完之后又正色说:“对不起大家——我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我是在做梦吧,”谢忱眨眨眼,“六小时之内居然能从这个人的口中听到谢谢和对不起两句话,这个世界是不是出了问题。”
“那你可以现在喊一句登出,”文栩捷白了他一眼,“看看有没有确认面板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