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顿了一下,霎那间没找到词来。
果篮还在不知道哪条大路,哪位骑手手里,连包没包好都不知道。
江海荣调侃的目光如有实物,跟针扎似的。
谢执突然有些后悔。
他是不是不应该推开门的?
刚才那瞬间也不知道怎么了,简直魔怔了一般,什么也没想就把门推开了。
现在想来,他有什么资格呢?
江海荣在圈里作品多,能接触到的资源也多,有人想投怀送抱再正常不过,就像花会招蜂引蝶,他有什么资格管?
至于曾任。
在娱乐圈里谁不想红呢?
有流量,有曝光,意味着不再是海投简历和照片小卡,不再用面试,不用领个盒饭就被打发走,而是被导演找上门演戏,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剧本。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虾有虾道,蟹有蟹路,曾任愿意出让自己去置换资源,他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止人家?
毕竟,昨晚那份包养协议上并没有写他的名字。
没有曾任,可能还有陈任,何任,林任。
谢执,你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
谢执抿了抿唇,对上房间内两人的目光:“打扰你们了,我现在就回房间。”
曾任笑了一下。
如此尴尬的场景被人撞到,他仍是温和的,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脸上还带着他招牌的阳光笑容。
“诶呀,不打扰,谢老师当然没有必要敲门,毕竟是我没把门关好嘛。”曾任笑着撇了撇嘴。
谢执推开门的时机如此巧合,曾任不相信他没有偷听,不过是抱着跟自己一样的想法而已。他看着有些窘迫的谢执,阴阳怪气道。
说完一句还不解气,正准备继续说,却被江海荣的声音冷冷打断:“曾任,你先出去吧,是我叫他来的。”
曾任错愕,看向江海荣,眉毛一拧就要说话:“可……”
江海荣却没理会他:“你先回去自己练练台词吧,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把我台词指导老师的联系方式推荐给你。”
“……噢。”
曾任不相信谢执这么晚找江海荣有什么正事儿,但此时显然不是再留下来的好时机。
他把剧本故意留在了桌上,这样下次还有机会能和江海荣有进一步的交流。
他越过谢执走出门,目光冰凉,还带着趾高气昂的两分讥讽。
谢执还未说话,江海荣:“你的剧本忘记了,一起拿走吧。”
曾任愣了一下,扭头看向江海荣的目光里有几分错愕。
江海荣却很平静自然,仿佛自己说的话再正常不过,曾任自讨没趣,只好乖乖拿走自己的那份剧本。
他离开后,原本有些微妙的气氛变得更加奇怪了。
谢执站在原地,还在想要怎么解释果篮,以及自己猛得进来打断两人说话的问题,
就听见门锁咔嗒一声嵌入锁扣,江海荣把没关上的门合上了。
金属碰撞的微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仿佛绝断了门内和门外的氛围。
猎猎风声被关在窗外,暖气温和,甚至吹得人有些倦怠,暖黄的灯光落下来,房间内只有他们二人的呼吸声。
“你怎么关门了?我也该走了,打扰你们了真的挺不好意思的。”
谢执有点掩饰尴尬般的笑了笑,打趣道。
“走什么?不是说要给我果篮吗?”
江海荣看着他,冷不丁道:“......我跟他没什么。”
“不用解释。”
谢执顿了下:“是我打扰你们了,我也不知道今晚怎么了,可能是累了。”
“在后悔找借口进来打断他吗?”
江海荣笑了下。
他这反问有些压迫感,陪着那抹笑,莫名让谢执有些紧张。
“我反而挺高兴的。”
江海荣走到房间里的小圆桌前坐下来,把桌上反扣的陶瓷杯反过来,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原本我于你,只是一个月的一百万,现在或许不止了。”
房间里很安静,狭小空间里只流淌着水流的声音。
江海荣低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没有看着谢执。
谢执却有种心脏发沉的感觉,他不知道怎么回,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
或许是没有听见他的回应,江海荣又朝他走来,把另一杯水递给他,轻声确认了句:“我没说错吧?”
这几乎是明摆着要谢执给他答案了。
可这个对字,谢执说不出口
他无法回应江海荣话里话外,隐隐露出的意思,不知如何回应那份好感。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谢执都仿佛进入了应激反应状态,第一反应并不是高兴,而是想逃。
他抿了抿唇,把头扭开了;“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被骚扰。”
“你怎么知道是骚扰,偷看了?”
谢执沉默不语。
“说话。”
谢执:“门没关,我正要回我房间,听见了。”
江海荣挑着眉盯他,眼睛里溢满了怀疑。
谢执坚决否认,连连摇头:“真不是故意。”
那如刀般的目光落在谢执身上,让他心脏发紧。
“哦,”江海荣丢出一个单音,接着笑了:“那我还挺失望。”
谢执又不知道怎么回了。
剧组为了节省经费,租的酒店并不豪华,偶尔还能听见附近房间或走廊有人说话的声音。
谢执看着江海荣,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他有没有碰到你?”
“你猜?”
谢执不说话。
江海荣笑了下,伸手牵住谢执的手:“曾任当时,就像这样拉住了我的手,”
那贴上来的温度温热,顺着皮肤穿上来,仿佛过电。谢执下意识想甩开,江海荣却没有松手。
他轻笑道:“然后,不像现在我紧紧抓着你的架势,我立刻就把他甩开了。”
谢执愣了一下,听他峰回路转的解释听笑了:“你耍我?”
江海荣却皱了皱眉:“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谢执还没说话,江海荣的两只手都附了上来,微微用力地包住他的手,手心的温暖源源不断的流向谢执。
“买了那么多暖宝宝,也不知道给自己用点?”
耳边那人低沉嗓音带着些许责备,却是温柔的关切。那瞬间,他心弦被勾得颤了颤,失神了几秒。
他反应过来时,却笑了笑,把手扯了出来。
“谁把暖宝宝贴手上?”
“谁会两手空空说要来送果篮?”
谢执一时语塞。
江海荣却笑了。那笑声低沉,却很爽朗,他们两人站的太近了,谢执几乎可以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他有些不自在,手指都有些微颤,却强迫自己稳下心神,尽力把场面气氛扭转回他熟悉且舒服的疏离。
“我真的准备了。”谢执抓出自己的手机,确定果篮被送到了哪里。
“你看,”谢执翻过手腕给他看:“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了。”
江海荣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谢执敏感地察觉到他好像并没有那么在意,但还是坚定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整人进行时》那个节目,我没被剪掉。”
谢执能感觉到江海荣的目光在自己脸上一扫而过,可他却不敢对着那人的眼睛。
“真的很感谢你,你真的为我做了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他端起旁边江海荣给他倒的那杯温水,有些局促地盯着杯里摇晃的水,等着江海荣的回应。
江海荣却没有立刻应答。
谢执等了一会,只听见打火机金属片摩擦的响动。
下一秒,烟雾在空中弥漫飞扬起来,江海荣含着烟的声音有些沙哑:
“有什么好谢的。”
“那个只能算是黑红,我都给你放出来了。”
“怎么会!”谢执抬头,连忙否认道:“圈里曝光多难啊,我怎么会那么不知好歹。”
“娱乐圈里,夸人是捧,骂人也是捧,被夸是捧,被骂也能虐粉。没有被一剪没,我已经很满足。”
谢执说完一大串,自觉自己说的很对,一抬头,却看到了江海荣有些沉重又无奈的眼神。
那是一种谢执看不懂的复杂目光,像是有几分担忧爱怜,又含几分遗憾叹息。
“你每次说到拍戏的时候,眼睛里有光,话也多了。”
谢执像被一板子抽了后背,不由自主地直起来,有些羞赧地笑道:“因为我喜欢嘛。”
“上大学之后我去打工,有一次同学说可以在战争片里面当群演,在战壕里躺着演尸体,就可以拿钱。”
回忆起过去时,谢执目光温和,笑得很温柔:“一份盒饭,还能发一百块钱。”
当时正是外婆开始生病之时。
家里掏光积蓄也没办法交上手术费,谢执三班倒也赚不到多少工资,还累的半死,每天都陷在大雾弥漫般的恐惧和绝望里。
演战壕那天,他穿着破烂的布衣,往全脸抹好煤渣。
导演一下令,主角大刀一刺,他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后背硬生生砸在砂石路上,每一块都划过单薄的布衣,十分痛苦。
谢执却觉得很爽。
他就那么仰面朝天,盯着天空,演一个死不瞑目的年轻战士。
为信仰捐躯,宁死不肯认命。
那天天气很好,天空如水洗一般的湛蓝,云朵连连,偶尔有乌黑的飞鸟形单影只地掠过天边。
耳边不断有场记,演员嘈杂的声音,谢执只是盯着天空,直到眼睛发痛都不肯闭眼。
蓝天为被,土地为席,他的痛苦显得如此渺小。
生存的压力,痛苦,疲惫仿佛在那么一瞬间突然远离,只留下呼吸着的自己,和漫天悠悠飘着的云彩。
不就是需要钱吗?
我多干点,辛苦点,实在不行我去借,去贷,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努力养活自己,养活父母的普通人,我这算什么。
也许没有了父母庇佑,那又怎样?
我还有外婆,我还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