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司筠筠离开九嶷山后,所到之处,处处书写着绝望,可强烈的求生欲和对容时的担忧还是让她强打起精神。
她问海医:“之前听闻海皇陛下南巡遇刺,现在伤势究竟如何了?”
“陛下的贵体安康一向由兴庆宫直属海医侍奉,我等并不知晓详情。”海医微微躬身,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谨慎,“只是隐约听说,情况不容乐观。陛下遇刺后失血过多,一直昏迷不醒,此后兴庆宫便被重重封锁,所有消息都被严格管控,我们这些普通海医根本无法靠近,更别说了解具体伤势了。”
司筠筠心中一沉,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认为海皇即便受伤,也能有余力救助容时,可如今看来,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连你们都不清楚,那还有谁能知道?”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海医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说道:“或许……丞相元长生会知道一些。他一直深受陛下信任,又掌管着诸多海族事务,与兴庆宫联系密切,说不定知晓陛下的真实状况。只是……”
“只是什么?” 司筠筠急切地催促道。
“只是丞相大人如今也深陷诸多事务之中,五公主的死、三太子遇刺,再加上海皇陛下遇刺,这一系列事情让整个海皇宫乱成一团,丞相恐怕无暇顾及这些。而且,以他的谨慎性格,就算知道,也未必会轻易透露。”海医如实说道。
司筠筠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也知道海医所言句句属实,眼下想要从元长生那里获取海皇伤势的准确消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她缓缓走到容时床边,再次轻轻握住他的手,触手的冰冷让她的心再次揪紧。
“容时,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的。”司筠筠轻声呢喃,仿佛这样的话语能传递给容时力量。她在床边坐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开始施展疗灵术。随着灵力的运转,她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逐渐好转,功体也在慢慢恢复。然而,她的心思却难以完全集中,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这几日发生的种种事情。
金石海滩上,族人的惨死、海族与仙族的混战,那血腥的场景如同噩梦般挥之不去。她想起了六叔七叔和其他二十多名族人,他们为了移灵法事,兢兢业业,却无端被卷入这场阴谋,最终命丧黄泉。她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当初一时心软,帮助那些临海国官兵,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还有容时,这个善良正直的海族三太子,为了保护她,身受重伤,陷入昏迷。司筠筠想起雪月门地宫崩塌时,容时以命相护的场景,心中满是感动与自责。
她再一次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将容时救醒,要为死去的族人讨回公道。
再想到百里御澜,司筠筠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从姑姥山偷听到的消息,到爱玉的亲口证实,百里御澜与秋叶海棠勾结,妄图挑起仙海两族战争,以谋取海皇之位。他们的所作所为,不仅害死了无辜的海族百姓,还让容时陷入了绝境。她一定要揭露百里御澜的罪行,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关于海皇,司筠筠心中充满了疑惑。海皇遇刺,生死未卜,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真的只是简单的刺杀,还是另有隐情?海皇若真的无法救治容时,那她该何去何从?
不,一定要救好容时!
她对海皇的信息了解太少,或许,她可以从旁人身上寻找关联。
司筠筠首先想到了路无双。他身为海皇贴身侍卫,理应是海皇最为信任之人。当初在雪月门,路无双奉命将她和容时带回海皇宫,那时候他虽对自己态度冰冷,但却没有对自己下狠手,甚至还将他们安置在了太极宫,而不是直接关进大牢。这是不是意味着海皇其实对自己的事情有所关注,并且对自己的态度并非完全敌对?路无双一直对海皇忠心耿耿,从他的行动可以推测,海皇应该是一个在海族中极具威严,能够让下属绝对服从的人。
接着是小珍珠。小珍珠说过,她在海皇宫里只有三哥容时对她好,从她的话语中不难听出,海皇似乎对她并不关心,甚至她的成长都充满了孤独与无助。这究竟是因为小珍珠的出身,还是背后另有隐情?又或者,海皇的冷漠只是一种表象,实际上在暗中关注和保护着她?
再想到爱玉,她作为海皇亲封的文承官,行事风格神秘莫测。她强势地从太子手中救下自己,并且言辞之间处处维护海皇的权威。她提到自己奉陛下之命遍访海底各族搜集遗闻古事,这背后很可能隐藏着海皇更深的布局。爱玉对海皇的忠诚毋庸置疑,从她的身上,司筠筠能感觉到海皇有着长远的谋划,似乎在试图打破一些旧有的格局,重塑海族的未来。比如,爱玉拿出鲎族长老的奏本,救下自己,这是不是海皇想要借助自己的力量,来揭露百里御澜的罪行,从而整顿海族内部的混乱局面呢?
至于太子百里御澜,他一心想要登上皇位,为此不择手段。他与秋叶海棠勾结,引发了一系列的悲剧。从他对海皇的态度来看,充满了怨恨和不甘,他认为海皇的统治阻碍了他获取权力。这说明海皇的统治方式可能触动了一部分人的利益,这些人试图反抗,而海皇则在努力维护着自己的统治。那么,海皇的统治理念究竟是什么?她所推行的政策又为何会让百里御澜如此不满?
司筠筠一边梳理着这些信息,一边继续施展疗灵术。她发现,虽然这些人对海皇的态度各不相同,但从他们的言行中,隐隐能拼凑出海皇的一些特质。海皇应该是一个有能力、有谋略的统治者,她试图改革海族,却遭遇了来自内部和外部的重重阻力。她对权力的掌控欲很强,这从她对兴庆宫的封锁以及对信息的严格管控就能看出来。
司筠筠深吸一口气,她忽然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问题,路无双作为海皇的贴身侍卫,可海皇遇刺时他却恰好不在身边。这仅仅是巧合吗?为什么雪月门地宫坍塌后,路无双能够如此迅速的找到他们?
莫非是……水晶海螺?
司筠筠的眼睛在疗灵术的治愈下,些微恢复了,能模模糊糊地看见眼前物了。当下,她暂停运行疗灵术,取出水晶海螺来看,如今才想起来,海螺是海族,怎会生在雪月门地宫之中?
她隐约记得,当时路无双手持水晶海螺,率领着一队海族士兵找到了被困在废墟下的她和容时。
她一直觉得不知道水晶海螺是何作用,现在想来,它或许就是解开诸多谜团的关键。路无双如此迅速地找到他们,很可能是借助了水晶海螺的特殊能力。而这水晶海螺,说不定与海皇有着密切的联系。
如果海皇对权力的掌控欲极强,那么会不会是她通过水晶海螺来监控着一些重要的动向?雪月门发生的一切,海皇是否早就知晓?
而她手中这枚水晶海螺,是明灯大师临终最后托付她的物件。
司筠筠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她甚至在想,假如南巡遇刺事件根本就是海皇谋略中的一环,为的就是故意引出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好一网打尽,稳固自己的统治。那路无双看似不在场,实际是按照海皇的计划行事,而水晶海螺就是他们之间传递信息的关键工具。
若当真如此,她绝不能把这东西继续带在身上了。
不过,反过来想一想,既然这海螺能传递信息,或许她可以利用它主动联系海皇,让海皇得知容时的情况。时间紧迫,容时的生命危在旦夕,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珍贵。
她摸索着将水晶海螺放置于容时的手心,但容时当下的状态根本握不住这海螺,海螺滑落至床边。司筠筠赶忙俯身拾起,又摸索着将这水晶海螺置于容时胸口,双眼紧闭,全力集中精神,试图通过海螺与海皇建立联系。她在心中不断默念:“海皇陛下,请您一定要听到我的请求,容时他快撑不下去了,求求您救救他!”
然而,司筠筠的祈求没有求来海皇的关注,反倒是容时的身体出现了诡异的变化。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抽动,幅度越来越大,像是在抗拒着某种无形的力量。
饶是司筠筠眼睛受伤,视线模糊,却也隐约看到容时的眼角像是缓缓溢出鲜血,殷红的血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身下的锦被上,洇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司筠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惨白,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容时!容时你怎么了!”她慌乱地呼喊着,声音中充满了恐惧与无助。她试图用疗灵术去稳定容时的状况,但不知为何,容时的体内像是有一股坚如磐石的守护之力,抗拒着她的灵力,使得她的疗灵术难以发挥作用。
“海医!”司筠筠声嘶力竭地大喊,“快来人啊!” 她此刻满心都是容时的安危,早已没了方才的冷静,只想立刻找到人来救救容时。
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之前为司筠筠看过眼睛的海医匆匆赶来,他仔细为容时查看后,得出结论:“三太子似是在昏迷中与那毒素对抗,我从未见过如此情况。以我目前的能力,实在是无能为力,现在或许只有海皇陛下才有办法救三太子。”
司筠筠听了海医的话,她稍作思考,问道:“海医,兴庆宫怎么去?”
海医面露难色,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兴庆宫位于海皇宫的最深处,平日里就戒备森严,等闲人等根本无法靠近。如今陛下遇刺,那里更是被重重封锁,到处都是精锐的侍卫。就算你知道路径,没有陛下的旨意,也根本进不去。何况,你这眼睛还受了伤……”
“不要紧,你告诉我,我自己想办法去。”
海医无奈地叹了口气,见司筠筠态度坚决,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好说道:“从太极宫出去,沿着宫道一直往南走,走到尽头会看到一座巨大的珊瑚牌楼,牌楼的水晶宫殿就是兴庆宫。只是……姑娘,你真的要想清楚,这一去弄不好……”
司筠筠打断他的话:“我明白,谢谢你,海医。”
司筠筠深吸一口气,将容时托付给海医照料,然后转身,朝着太极宫外走去。尽管眼睛还未完全恢复,视线依旧模糊,但她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决。
太极宫的守卫得了文承官的吩咐,并未阻拦司筠筠。
司筠筠凭借着模糊的视线和记忆中太医描述的路线,艰难地辨认着方向。宫道两旁的珊瑚树在海流的冲击下轻轻摇曳,散发出幽冷的光。
不知为何,她一路走至海医描述的珊瑚牌楼下,却未见一名侍卫阻拦。四周静谧得可怕,只有海水流动发出的细微声响。
她抬头看向海医描述的那座水晶宫殿的方向,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虑。这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氛围,与海医口中所说的戒备森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没有侍卫阻拦,是福是祸?
她不敢轻易放松警惕,手不自觉地捏住两枚朝天椒,缓缓朝着宫殿走去。
每走一步,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周围的海水似乎都凝固了,兴庆宫四周,由众多夜明珠聚成的光照过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的眼睛虽未完全恢复,却也能勉强看清前方的路,那座水晶宫殿在朦胧的光影中愈发显得神秘莫测。
就在她快要接近宫殿的时候,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兴庆宫中传出。司筠筠立刻警觉起来,身形一闪,躲到了一旁的珊瑚牌坊后,仔细注视着宫殿门口。
须臾,只见两人从兴庆宫中缓缓步出。其中一人,周身被一袭黑衣严严实实地包裹着,看不清面容,只能从身形大致判断是个女子,看身姿气度不凡。
而另一人,身着淡蓝色的服饰,那身影在朦胧的光影中若隐若现。司筠筠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她微微眯起双眼,试图穿透这层模糊的熟悉感,看清对方的真实面容。她愈发好奇,无数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却又因这模糊的视线而倍感无奈。
淡蓝色身影微微躬身,一路毕恭毕敬地跟在黑色身影身后。司筠筠见状,心中的好奇愈发强烈,决定尾随过去一探究竟。她小心翼翼地从珊瑚牌坊后走出,尽量放轻脚步,利用周围的珊瑚和宫殿建筑作为掩护,悄悄跟在两人身后。
两人沿着一条幽静的通道前行,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走着走着,两人来到了一个看似隐蔽的亭台中。这处没有光源照耀,周遭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黑衣人在花园中的一处石凳上坐下,淡蓝色身影则站在一旁,微微低着头。
司筠筠离得远,找了一处巨大的珊瑚后面坐着。视线模糊便索性不看,她暗自运行疗灵术修复身体,耳朵却是竖起来努力去听他们的对话。
只是说来奇怪,她坐在这里等了个半晌,却始终没有听到两人说话。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海水流动的细微声响,偶尔还有几声远处传来的不知名海兽的低鸣。司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