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斗兽台上,一片沙尘扬起。
一道凛冽的寒光悄然出现。
白虎兽人将违禁品之一的匕首狠狠地刺入了普佐的肩膀。
鲜血瞬间流出。
可普佐就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径直握住那名兽人的手腕。
然后就将人给甩了出去。
他的瞳孔是涣散无光的。
似乎只是出于自保才会伤人。
在确定好自己没有危险时,他蜷缩在角落里,独自舔舐着伤口。
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可这是一场车轮比赛。
只要普佐不死,那么就会有成百上千的兽人去挑战。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外部干预。
他今晚,可能就会死在台上。
深吸了口气,温棠冷笑道,
“这次是匕首,那下次呢?”
她不信这里面没有商野的手笔。
毕竟他是暗夜之王,整个黑市也都被他所掌控。
别说是匕首了,就连更小的监视器都能被察觉搜出。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枪支呢。”
玩味地盯着怀中少女的表情。
男人垂首轻嗅着她的发香,指尖触碰到了她散落在肩头的碎发。
很香,很好闻。
“商野,这并不公平。”
哪怕是一对一的单打独斗温棠都可以接受。
可很明显,面前的男人是真的想要他死。
“公平?”
像是想到什么般,商野松开对她的桎梏。
站在她的身侧,神色忽明忽暗。
令人看不真切。
“兽人对虫族赶尽杀绝,一再压缩虫族的生存环境,在百年前,甚至还刺杀了虫族女王。”
“可明明,率先挑衅的是兽人,虫族只是做出相应的反击。”
“他们厌恶虫族的外表,却羡慕它们永远都不会面临返祖期的威胁。”
“传言虫族体内的晶核可以解决兽人的返祖期,所以,黑市的交易层出不穷。”
他顿了顿,随后看向她,嘲讽轻笑道,
“温棠,你在跟我谈什么公平?”
这个世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兽人与虫族是如此。
兽人内部的血统问题更是如此。
所谓的公平正义,不过是为了安抚底层兽人的手段罢了。
商野就这么站在玻璃窗前。
那双碧色的眸子此刻也变得幽暗深沉。
仿佛是位孤行的老者,将一切看透后。
剩下得就只是无尽的苍凉与沉默。
“即便是人类社会,也没有办法做到绝对的公平吧。”
透过玻璃窗,商野看着台下的血腥比赛,眸色不动。
只是这句轻喃却让温棠哑口无言。
绝对公平本来就是个伪命题。
权力和金钱永远都会被世人所追逐。
但总有人在为此而努力着奋斗着。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荣耀终将也属于真理。
即便在此之前,黑夜漫漫,凛冬长临。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摘自北宋张载)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存在,人类文明才会延续上万年的荣光。”
温棠没有办法站在任何种族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但思想都是有共同性的,就看他个人的领悟能力了。
究极所有,不过是两个字,民心。
病态的社会下,粉身碎骨的结局早就注定。
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台下的欢呼叫喊声不绝于耳。
再高贵的兽人此刻都由于激动而暴露了兽态。
它们叫嚣着,似乎是想要将台上的人给撕碎。
偏偏,它们又厌恶手上沾染那些低贱兽人的鲜血。
所以才会以这种形式无限地放大内心的欲望。
新上场的兽人是更加强壮的狮子兽人。
他寻找着目标,径直地冲了上去。
利爪狠狠地刺入普佐的双肩,皮肉翻滚,露出煞白的丝状组织。
只是这样还不够,他又拿出来了一把被改造过的手枪。
子弹飞射的瞬间,就会变成细碎的小型炸弹。
一旦被击中,普佐必死无疑。
而温棠也不打算继续待在这里了,她做不到亲眼看着普佐去死。
可刚要离开时,手腕却被身旁的男人握住了。
“他从十三岁的时候就在这里打拳,后来十五岁就签了生死状,成为斗兽场中唯一的不败神话。”
“温小姐,可以对他再多些耐心。”
莫名的,他不希望温棠顺着他的计划去斗兽场上救人。
刚才的那句话已经足以证明了她的身份。
原始人类,多么高贵的种族。
居然会出现在这种混乱又肮脏的场所。
而且,还跟他这种令人生厌的虫族待在一起。
想想就觉得可笑。
偏偏,这却是荒诞的现实。
“耐心不是这么用的,松手!”
他快坚持不住了!
就算是能够再坚持到下一场比赛,可受得伤都是实打实的。
没有人会关心他疼不疼。
在这里为他加油助威的人,只想从他的身上获取高额的赌资。
“那你要怎么救他?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
将人再次抵在那扇玻璃窗上,男人的眸色中多了几分的怒意。
普佐死不死的他不在乎。
可要是她因此而受伤呢?
难道她从来就不会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想到这里,商野怒气上涌。
令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就连攥住她手腕的力道都重了些。
嫩白的手腕顿时出现了一圈青紫红痕。
让温棠轻声倒吸了口凉气。
“就算是失去理智,我也要将他带走。”
少女一字一句,丝毫不惧他快要喷火的目光。
怎样都好,但普佐决不能被这样的人杀死。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极致的侮辱。
“呵,然后呢,将他像狗一样锁起来?”
“SSS+等级的兽人不是你可以掌控的,即便是帝国,也会选择就地扑杀。”
男人的眸色有些冷。
但也察觉到了她的不适,稍稍松了些力道。
不过他说得也的确没错。
对于这种高精神力等级的兽人来说,返祖期就等于死亡通知书。
只是前来索命的人是帝国最顶级的专业部门。
就连他,都对此知之甚少。
何况是身为原始人类的温棠了。
“或许,你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喂血给他?”
似乎是猜到了她的想法,男人的眸色更冷了些。
大掌钻入她的指尖,与她十指交握。
嗓音颤抖得像是在面临着什么恐怖的事情。
“就算是这样也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少女一巴掌拍掉他想要触碰到她发尾的指尖。
随后抬头直直地与他对视,轻松戳破他心底的秘密。
“况且,这应该原本就是你的计划之一。”
那场不为人知的直播,或许就是他搞得鬼。
而她的身份应该也被他知道了。
至于普佐,只是他印证猜想的一环。
不得不说,他这脑子当虫子确实是屈才了。
脑容量:这把高端局。
一点点抽离他指尖桎梏的力道。
少女转身抬步,走得毫无留恋。
直到她的手触碰到门把手时,男人这才回神。
像是自嘲,又像是规劝般,嗓音低沉又充满着落寞,
“你知道走出这扇门,即将面临的是什么吗?人类小姐。”
台下的观众有帝国最为顶端的权势贵族。
也有混迹于流浪者内部的无畏勇士浪子。
一旦她的能力公之于众,那对于整个兽世来说都是一种刺激。
是妄想被拯救的渴望。
是拼命想要摆脱返祖诅咒的急迫。
为此,他们将没有任何的底线。
即便是神殿,也没有办法与汹涌的民意抗衡。
“我从不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感谢您的提醒,虫子先生。”
撇过头,少女表情没有任何的畏惧。
反倒是那飞扬在半空中的裙摆衬得她十分潇洒。
门被轻松打开,保镖们想要制止。
可却被商野的一个眼神给噤住了动作。
穿过玻璃栈桥的长廊,温棠小跑起来。
原本松散的盘发摇摇欲坠,发丝一再脱离发圈的桎梏。
拥抱着自由的空气,享受着奔跑的乐趣。
仿佛是只刚刚逃出金丝笼中的雀鸟,张开着洁白的双翅。
向天空昭示着它的决心。
斗兽场中央,普佐的左肩已经被炸出了一个血窟窿。
鲜血的迅速流失让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过往的记忆像是走马观灯般涌现。
痛苦的,隐忍的……
可最为深沉的却是一个少女的容颜。
她好像……在冲着他笑。
很漂亮,也很惹眼。
但他是谁啊。
一个最为低贱的杂血统兽人,怎么配得上高血统贵族少女的青睐。
是臆想吧。
就像是临终关怀一样。
将兽生中不可得不可求却又时刻妄念的人或物在脑海中化为虚景。
这样……就不会感受到疼痛了。
像是看不到即将刺入他胸口的那把匕首似的。
普佐踉跄着站起身,原本血腥的红眸渐渐变成了正常的蓝色。
他仰头看着天空,可这里是地下。
只剩一片荒芜的昏暗。
即便是有无数灯光的照明,可依旧比不上一抹温暖的阳光。
一如她的一抹微笑……
匕首如约而至,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响起。
而普佐也拥抱到了那名幻梦中的少女。
她说:“乖,跟我回家吧。”
仅仅是一句话,就让他彻底放弃了挣扎。
任由那把匕首向他的心窝捅去。
现实对于他来说太过残忍。
与其在痛苦中沉沦挣扎,不如就这样死掉。
起码在最后一刻,他是幸福的。
他也曾短暂地拥有过她。
也曾,得到过属于她的片刻救赎。
白光乍现,鲜血喷涌而出。
几乎是布满了他的整个瞳孔。
随后他像是被凭空抽走了力气般,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血迹蜿蜒,将沙尘全部染成了红色。
刺眼的灯光,疯狂的叫嚣。
还有过往的一切纠葛和苦难。
似乎都不重要了。
他的棠棠在喊他回家呢。
他要跟她回家了。
才不跟这群人玩这种血腥游戏呢。
哦对了,棠棠不喜欢他这个样子。
他以后要学着穿那些勒脖子的西装衬衫,也要好好学那些听着就令人烦躁的餐桌礼仪。
要收敛脾气,还要尊重她爱护她。
想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
也想要跟她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他太贪心了。
一个拥抱而已,他就已经妄念了那么多。
棠棠会怪他的吧。
她讨厌他的,他一直都清楚。
猛地吐出一大口的鲜血,普佐的目光变得清明了些。
返祖期的痛苦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真正让他沉溺的始终都是少女所存在的幻象。
与此同时,那名狮子兽人的耳麦中也传来了一道男人低沉的嗓音,
“杀了他。”
商野没办法、也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