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的沉默后,取而代之地是男人渐渐平缓的呼吸。
他想过太多种完美的解释。
可话到嘴边,全部变成了温和礼貌又不会逾矩的提醒。
就连称呼上,都变为了礼节性的尊称。
仿佛他与她之间,只是最为普通的友好同盟。
“明天的继任仪式上,圣女冕下只需要将掌心放在信徒的发顶就可以缓解他们返祖期的痛苦。”
这是他跟莫修远研究了好几天的成果。
也正是楚熠那次发病,才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雌性的抚慰,简而言之就是繁衍的□□。
可那个时候他们并没有结契,也没有过度接触。
除了,肢体上了触碰。
所以才有了陆宴的怀疑。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是血统最为纯正的原始人类。
也只有她,才能仅仅是一个触碰。
就能够抚慰楚熠SSS+精神力的返祖期。
这个能力是恩赐,也是诅咒。
A级抚慰能力的雌性只能向下兼容,没办法向上。
对于S+精神力的雄性兽人来说,返祖期的到来就是死期。
除非拥有庞大财力作为支撑,才有可能获得极为珍贵的延缓返祖期针剂。
否则,那些狂化兽人就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所以温棠的能力,不言而喻。
一旦曝光于世人眼下,必将会引起轩然大波。
到时候,就算是神殿也未必能够让她全身而退。
“这份报告只有一份,知道你秘密的人,这个世界上也就三个。”
当着她的面,陆宴将那份纸质报告销毁得连渣渣都不剩。
随后,他又继续说道,
“如果圣女冕下信不过我的话,晚一些我会将莫修远带来神殿,任凭你处置。”
这是他能够想到的唯一让她放下警惕的办法了。
至于信任,他早就不强求了。
陆宴像是在交代着后事般低声说着。
整个人看起来也很憔悴,眼底都在泛着乌青。
可还是强打着精神为她奔波操劳。
温棠曾对他说过,上位者的爱意太过短暂。
甚至会短暂到连花期都支撑不住。
世人也都知道玫瑰娇艳,可那终究是玫瑰。
布满荆棘,就连枝叶上都带着微小的刺。
对待她的办法,并不是残忍地将其摘下。
而是用最柔软的掌心替她遮挡着风雨。
终有一天,她会以最美丽的姿态绽放。
至于那个精心培育玫瑰的花匠,并不重要。
陆宴明白,她的内心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
所以这场近乎冷漠的质问和信任危机他也能够理解。
只是,他的心还是会疼。
像是被一根根细密的针扎过般,表皮都在渗着血。
内里都快要腐烂发臭了。
可还是无人发觉。
“你的人你自己看管好。”
这是温棠能够做出的最后让步。
理智告诉她一定要斩草除根。
凭借着神殿的势力,让莫修远彻底消失并不是一件难事。
但后续就会引起陆家与神殿的不和。
这不是温棠想要看到的。
避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以及自嘲的目光,温棠假装翻看着桌面上的账本。
可一条条繁杂的数字却让她心烦意乱。
至于陆宴,就这么站在那里。
像是一尊无喜无悲的雕塑,没有任何的情绪。
“陆家主还有事吗?”
她的心很乱,但又下意识地想要伪装。
所以只能先将人给赶走。
其他的,都等明天继任仪式过了再说吧。
“没有了。”
男人的嗓音沙哑得厉害。
像是哭过一样。
那泛红的眼尾泅着点点的湿意。
夕阳的余晖探过窗,直直地落在了男人俊美的脸庞上。
也将他眼角的那颗泪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好像每次和她单独相处,她都会迫不及待地离开他。
之前是想要逃离他的身边。
现在又在赶他走。
仿佛他对于她来说,就是个避之不及的怪物。
不过想想也是,人类嘛。
当然是将它们这些会化为人形的兽种视为怪物了。
陆宴自嘲一笑,有些凄怆,也有些悲凉。
既然这样,那他就离开她好了。
躲在暗处,也是能够见到她的。
她讨厌他,不愿意看到他。
这一认知几乎让陆宴感到心碎到无法呼吸。
上位者向来运筹帷幄精于算计。
可却无法精准地算计到自己的心。
或许,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吧。
脚步像是灌了铅般沉重,陆宴强撑着精神。
一步步走出了神殿。
在抬头看向地平线的最后一抹余晖时,他突然地吐了一口鲜血。
耳鸣声骤然降临,熟悉的眩晕感也如约而至。
好在莫修远就在殿外,这才把人给接住了。
不是,这剧情多多少少有点熟悉啊。
咋又晕了啊,我的哥!
医生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他也连着好几个大夜都没休息了呢。
“又是因为温棠?”
这连问都不用问。
肯定又是这小妮子不知道说啥了。
让他哥又emo了。
要不说是一物降一物嘛。
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能治得住陆宴的人。
这不就让他给遇到了么。
果然活得久什么都能看到。
“不关她的事,别再去找她了。”
听到那个名字,陆宴就像是条件反射般死死地抓住了莫修远的衣袖。
沾着鲜血的薄唇一张一合。
就连无神涣散的瞳孔都有了一丝的颤动。
毕竟莫修远是有前科的,他不能放任他去找棠棠。
宁愿自己心痛到死,但还是不愿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莫修远:……
这名字比肾上腺激素都好使。
他也算是看明白了。
温棠对于陆宴来说,就是一款深夜+白天的全天候emo网易云。
还是永远都不会死机直戳心窝子的那种。
“行,我就是你们两口子虐恋情不深Play的一环。”
将人直接打包带走,莫修远没忍住,直接来了一波吐槽。
那他还能咋办,他哥都发话了。
活呗,谁能作得过他啊。
实在不行他就改行去做殡葬行业。
争取给他哥实现从ICU到墓地的一条龙服务。
没办法,谁让他哥是个究极恋爱脑。
不把自己作死就不罢休呢。
*
窗外的夕阳落下帷幕。
地平线的四周被染上了一抹残红。
直到黑夜将其完全吞没,光亮也就此消失。
温棠翻看着成堆的账本,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心烦意乱不说,还总是想起陆宴那副伤心落寞的神情。
她刚才说的话,好像真的重了些。
可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她没办法去全心全意地相信一个非人类。
就连同种族之间都会产生杀戮和分歧。
何况是非我族类呢。
就在温棠陷入焦灼的沉思时,星网弹出了苦生发来的消息。
男妈妈:【饭做好了,来餐厅吃饭】
一日三餐,一餐可不能落下的。
苦生将餐盘摆好后,又去洗了些水果切成小块。
方便温棠可以食用。
可直到五分钟后,他都不见人来。
于是只能先将粉红色的围裙解下来,洗完手后就去寻人。
苦生刚走到殿门,就遇到了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温棠。
那只臭狐狸没跟着过来,倒是挺稀奇的。
不用多想,苦生就知道温棠这副模样跟他脱不了干系。
“是因为在担心明天的继任仪式吗?”
不动声色地随便扯了个话题出来。
苦生走到他的身边,嗓音依旧温润清雅。
像是邻家的知性大哥哥般,察觉她的烦躁。
并适时地给予她最高最体贴的情绪价值。
“还好吧。”
话题一旦被转移,温棠的注意力就跑到了继任仪式上。
陆宴说只要兽人与她接触,就可以缓解返祖期的痛苦。
楚熠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个,到底可不可信?
“有什么事情要说出来,憋在心里会憋坏的,吃饭都不会香甜了哦。”
观察着她的神色,苦生轻笑着。
可掌心却抚在了她的发顶,像是在安慰小动物般。
倾注了他无限的温柔。
“唔,还是吃饭比较重要。”
自动忽略苦生前边的话,温棠装作很饿的样子直奔餐厅。
要不要随便找个即将要面临返祖期的兽人试试?
能少用点血就少用点。
总得把明天的继任仪式给蒙混过关才行。
看到一桌的饭菜,温棠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至于陆宴,早就被抛之脑后了。
也就是苦生还不放心,坐到她的对面,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阿棠有听过海的女儿这个故事吗?”
将嘴里的锅包肉咽了下去,温棠点点头。
没想到这个故事能流传那么久啊,都33世纪了还在传呢。
“那阿棠跟我讲讲吧。”
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苦生将脊背倚在靠椅上。
柔和的灯光落在他的眉眼,像是为他镀了一层浅金色的淡光。
那股似水的温柔都快要从他的双眸中溢出来了。
“嗯,好。”
不自觉地,温棠就把面前一桌子好吃的饭菜给忽略了。
直直地看着他,有些发呆。
突然觉得,苦生也是风韵犹存,秀色可餐啊。
甩甩脑子里冒出来的粉红泡泡,温棠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讲故事上。
这种安徒生童话她都快倒背如流了。
当然能够分毫不差地复述出来。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呢?”
苦生撑着下巴,静静地注视着她。
神色中不见悲喜,却能够感受到他的和煦。
“海边的男人不要捡。”
温棠即答。
这种情况啊,轻则傅慎行,重则李承鄞。
总之都得死。
“还有呢?”
男人探出食指,轻轻敲击着木质的餐桌。
发出清脆又有规律的响声。
“不要靠近人类,会变得不幸。”
站在小美人鱼的角度,确实是这样的。
不过这要是换位思考到陆宴那边。
嘶,总感觉是在内涵她。
“嗯,继续。”
轻阖上眸子,男人略显低沉的嗓音响起。
莫名就多了几分的压迫感。
“恋爱脑全都没有好下场。”
王宝钏挖了十八年的野菜住了十八年的寒窑。
最后才当了三天的皇后。
不愧是恋爱脑界的祖师奶。
就算是放在现在,应该也是大宗师级别的了。
此刻雪豹表示不服,并且想要跟她打一下PK。
“但是阿棠始终都没说出最关键的一点。”
见她绞尽脑汁实在是想不出来了。
苦生这才大发慈悲地补充了一句,
“心疼雄性倒霉一辈子。”
人类也好,兽人也罢。
只要是雄性,那都没个好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