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服,应息元推开房间的门。
萧岌站在门前。
“你来找我?世子怎么样了?”应息元往外走。萧岌跟着他:“他醒了,我去查悬千手的事情,顺便想来见你。”
“说事。”
“你的巫术是天下第一,卫疑的武术天下第一,你们在他底下做事,不觉得俯首舍身吗?”
应息元停住脚步,皱了皱眉:“俯首,舍身?”
“难道不是吗?”萧岌问。
“他是长卿世子。辅佐世子,是我和卫疑心甘情愿的。萧副阁主,世子要对付的人是上官照,如今他处境恍若孤岛,没有退路,因为巫术左右受迫。
他自幼体弱,每年被风寒病症折磨,如今因为中了巫术,更加病重。他的性命如今被上官照死死盯着,若一个月后他能挺过来。上官照依然不会让他活着。
我知道你被迫为世子做事,心生不满,也知道你要脱离云潮阁,想去自在逍遥闯荡江湖。
但是我们都没有办法。谁都是被迫的。”
夜深了。雨也停了。
门窗紧闭,炭火燃烧,卿空切躺在床上,咳得不省人事。应息元和萧岌走进去。
“卫堂主也在。”应息元作揖。“善行巫师。”卫虚也客气道。
“卫堂主。”萧岌在一旁也行礼。“你帮忙也好。”卫虚对萧岌说,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夜深了,我想休息。”卿空切看向应息元:“都退下吧。”
“那我们出去说话。”卫虚说着,和萧岌卫疑他们出来。
应息元看着房间的门关了。“怎么了?”他蹲下伏在床前,声音轻轻的。
“你做什么去了。”卿空切扭头看向他。“我,忙了点事。”
“你脸色有点差。”“是吗?还不是担心你,才累着了。”应息元开着玩笑。
卿空切不去看他:“我没事的。”
“嗯,我知道你会没事,早点睡。”应息元给他掖好被子。
“你什么时候会回宫。”
“过几天就该走了。”
“为什么不四处浪迹了,因为我?”
“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放心得下。”
卿空切真的困了,得到了这些回答,他闭上眼睛等他真的睡熟,应息元还坐在床边。
“气色真差。”
乌哑黑暗的夜里,应息元看着卿空切的脸颊,声音低沉。
看着他发白的唇,他从怀中拿出一小罐胭脂。用指尖沾取一点,轻轻涂抹着卿空切的唇瓣。
直到卿空切看起来像一个只是在熟睡的人。
病痛从未折磨他,摧毁他。
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对卿空切的情感,理不清,难断明。出了房间,卫疑和萧岌站在门外。
“卫堂主呢,你们说完话了。”
“嗯,他在这里暂时休息下了,说还有要事明天和巫师商议,今日不打扰。”卫疑说。
“那你们好好守着世子。”
“是。”两人一齐应答。
——
梦。卿空切站在空荡的皇宫大殿。
气氛死寂,像是在祠堂祭奠死去的亡魂。审判着一面的不公,一面的悲哀和行尸走肉。
大殿中央,跪着他的父亲,一种庄严的感觉从四周弥漫各处。
世人敬仰安呈侯,他是天生的政治才者,管理着两大势力,引得万人忌惮。
皇帝高高在上的坐着,鄙夷而不屑的看着卿夫献。“罪人,赐死,你可有遗言。”
卿夫献低眉顺目
“微臣认罪。吾妻奉氏,乃王臣之女,身份尊贵。吾儿空切,年幼,身体不佳,二人无罪,愿陛下宽恕。”
“准了。”皇帝说完,下人端来毒酒给他。
卿夫献双手接过。
卿空切看着他的背影,想走上前去制止,刚走几步,突然一切都消失了。
卿空切惊醒,坐起身来。
记不清第几次被梦惊醒了,他一身冷汗,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世子,可要安神汤。”卫疑在外面。问道,着耳听着屋内的动静
“不必。”卫疑应了一声,继续坐在门外守着。
卿空切想到了什么,叫卫疑进来。
“世子何事?”
“冬天寒冷,你不必在门外守着了,大可到耳房休息。”
卫疑拱手:“可是到屋外守着,更安全些。”
“卫疑,不必如此多虑,有时候一些祸事,是自己招来的。”
“属下明白。”
卫疑应着,看向卿空切,借着屋里零碎的月光,他看见卿空切泛红的唇。
没有血色而洁白的肌肤,月光下明暗照映着的面部轮廓精致立体,微微凌乱散落在肩的墨色长发富有光泽,配上那夜色下粉红的薄唇。
卿空切清冷美丽,在男子中属于少有的人间仙品。
“世子可有好点,看您气色好多了。”卫疑说。卿空切并不知情,只是微微一笑。
“但愿吧。”
“那在下先告退了。”卫疑说完,退出去关门。
萧岌在门外双臂环胸地看着他。
“你家世子做噩梦你都管。”他嘲讽地笑。
“嘘,我们回耳房休息吧。”卫疑怕吵到世子,先一步走下台阶。
西边的耳房是女眷莲映在住,东边的耳房稍大,置了两张单人床,卫疑和萧岌同住。
——
清晨。
“哎,别擦呀,看着有气色,好看。”应息元一把握住卿空切的手。
卿空切身上盖着被子,坐在床上,拿着湿毛巾的手停在嘴前。
“胡闹。”他挣开手,把嘴上的口脂擦净。卫疑在一边看着,嘴角轻轻上扬。
善行巫师半夜给世子涂口脂,这对于卫疑来说很有趣。他俩看起来那么正经的人。
特别是清冷寡淡的世子。
不过他的笑容马上又转瞬即逝。这说明世子气色根本没好转。
卿空切又突然连续的咳了几声,一次比一次重。
“世子!”卫虚匆匆走过来,和应息元搀扶住他的身子。
应息元握着他的胳膊,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突然发觉他瘦了很多。
莲映急忙端过来刚熬好的药。
卿空切接过,一口气喝完。
“世子休息吧,有什么需要的我去办。”卫虚担忧的看着卿空切。
“养父,我刚睡醒,不困的,萧岌,我让你查的事,如何了。”卿空切看向萧岌。
“悬千手是个闻名全国的偷子,无父无母,中途遇上了谢廊,两人走遍很多城镇,最后回到皇城。不知哪种原因,他再没离开过皇城,几个月后就被衙门重新悬赏通告,被衙门的捉拿,他誓死反抗,被乱棍打死,据说在他的衣服里翻出了很多银子,正好够赎回一个青楼女子。
他们那天是筹够了钱的,但是没有把叶吟救走。这些都是春食阁铺子那一带发生的,很多人都有记忆。
而春食阁,就是叶家之前的铺子,现下,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地盘。”
卿空切失神般的点点头。
“衙门的人做这些,也只怕是,上官照和裴仇的手笔。”应息元说。
“的确。”萧岌说。
应息元短促地冷笑一声。
谢廊最后一丝希望都被扼杀,这次不仅是再也救不回爱妻,就连第二个自己最重要的友人,也死去了。
“我要回宫了。”应息元说。
“何时。”卿空切抬头。“明日。我要再查一些事情。”他解释。
明日来的很快,应息元回了宫。卫虚还要打理堂里的事,也走了。
卫疑和萧岌继续照顾卿空切。
——
夜晚,东边耳房。
“我看你些天办事挺认真的。”卫疑主动说话。
萧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闻言,轻嗤了一声,给卫疑也倒了一杯水推过去。
“很多事身不由己。”他一饮而尽。
“其实我现在还不是很服,我只是同情他。活成这样的皇子王孙,还真是少见。”
“世子的身世你也了解。远离朝政,是对他最大的保护。”
“他父母的死亡,只有他不知道,你们就不怕,他最后真的查出来。”萧岌问道。
“至少现在还不能知道。”
“知道会怎样?”
“会让他更加痛苦。”
“我觉的差不到哪里去。”萧岌又给自己倒水。
“他不能再承受了。”卫疑垂头,手里握着水杯,最后也一饮而尽。
“话说,你为什么要离开云潮阁。”
“我和山司月有仇。”
卫疑不好再问,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
他走到门前,在右边门框上划下一道刻痕。门框上已经有许许多多的刻痕。萧岌凑过来,看着他划的痕迹,“你干什么?”
“结束一天。”
“我去守门了。”他推开门,坐在屋外。天很冷,不知道他长久的在屋外坐着,到底在受着什么。难道真有人半夜刺杀世子吗?
卿空切又犯病了,萧岌躺在床上都能听到他在那边屋子里咳得厉害。
卫疑急忙推门进去,却看见卿空切猛然俯身,往地下呕了一大片暗红色的鲜血。
“世子!”卫疑连忙过去扶住,以免他倒下。
卿空切眼底带着生理性的泪水。脸色苍白,嘴角不断地淌出鲜血,滴落在衣襟,卫疑用毛巾给他擦着,却擦不干净。
卿空切皱着眉头,撩开袖子,手腕内侧,已经出现了墨色鱼鳞的瘢痕,瘢痕生长疼痛难忍,一寸寸长得瘢痕的皮肤,像被蚁虫密密麻麻地啃蚀着。
“莲映!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医师!”卫疑着急地大吼。莲映就站在不远处,被吓呆了,急忙回过神出了门。
卫疑跪在他的床边,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我没事。”卿空切想说话,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萧岌过来,怔在门口,不知道该做什么。
卿空切看到他:“萧岌,没事,你们,去休息吧。天冷。”
街巷。
花擒日重大,街坊一派节日将近的美好气象。莲映狂奔到街上。敲开了闻一陵家的门。
闻一陵独居,房屋简陋,被打扰了很不开心。打开门,就见莲映哭的几乎昏厥,扑通跪下。
“求医师再救救我家世子!”
其实卿空切的病,请了不少医师看过,都说是巫术作孽,普通医术无法扭转。
卿空切已经昏倒在床上,像是死了。
萧岌还是第一次看见卫疑哭,眼眶红红的,他平时里和世子一样不苟言笑,冻着一副脸,还以为他没有七情六欲。没想到他会如此悲伤。
闻一陵给他把脉,看着他手腕上的墨色瘢痕,神色凝重。
“好好让世子保暖,不可受寒。今年的冬天太怪了。先前的药方照常让他吃着,减缓症状,病人的心情也很重要,尽量让他心情好点,有助于恢复。至于其他的,只有巫师才能办了。但是,他中了此等巫术,也只能靠自己。”
“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卫疑问。
“世子只是失血过多体力不足,明日就会醒。”
“那?没有其他办法让世子活下去吗?”萧岌问。
“有一种,但不可能。我听说过,有一种巫术叫延命术,从古至今只有花擒会,这种巫术能够延长人的寿命,让人百岁不老,因为比义人术难,所以可以与之抗衡。
但是,恕在下无能。我不是巫师,普天之下,也没有会延命术的人。”
“多谢医师。”
送走闻一陵后。莲映急忙熬药,半夜给他喂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