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天气,阴风飒飒,寒气逼人。
蜀都城中,皇宫大殿,御书房内,跪了一人。
此人一袭便衣,身形魁梧,目光如炬。他头发花白,肤色黝黑,须髯如戟,脸上褶皱横生,还有些许老年斑点缀。
此人便是尚义的父亲——尚峰。
尚义被苗川捉住后,苗川便带着尚义和一万大军在濉州城楼下叫嚣。
尚峰救子心切,他正跪在大殿上苦苦哀求着萧言琛,他想让萧言琛准他带兵击退古月人,救回尚义。
可尚家人的武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尚峰的武功在八阶左右,虽然他曾经打造过一支勇猛无敌的镇西军,可尚峰征战数载,萧景楠只要遇到武功在八阶以上的对手,便从未让他出征过。
如今,武功在九阶的尚义都被苗川抓了,那尚峰去城外打仗,不是出城即死吗?
正当萧言琛犹豫着要不要让尚峰出征时,书房外,明征走了进来。
他对着萧言琛下跪行礼道:“老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高坐上位的萧言琛开口,“免礼,平身!”
明征站起身,他对着萧言琛行了一礼,“陛下,濉州城外,敌军绑了尚小将军在城楼底下叫嚣的事,臣听说了。这事是臣对不起尚老将军,若当初,不是臣一力主张要为先帝讨公道,尚小将军也不会被敌军抓捕。此事是臣之过,但现在,臣却反对尚老将军出城迎敌。因为,南陌的将军已经死伤不少了,朝中文武不能再有一丝一毫的伤亡了。”
明征本是好意,但尚峰却曲解了明征的意思,他怒不可遏,“太傅这是何意?感情尚义与你无关,所以你连救都不救了是吗?可当初,若不是你先提出要为先帝讨公道,尚义至于被苗川活捉吗?如今,尚义兵败被俘,他人都没死,而你却救都不救,未免也太过冷血了不是?”
明征自知理亏,不去辩驳,只安慰道:“尚老将军稍安勿躁,我没说不救尚义,但总得想个办法去救。若老将军单枪匹马去救尚义,我就害怕这人没救回来反把尚老将军给折进去了。”
尚峰怒气冲冲,他冷哼一声,“你们文官真是既胆小又麻烦,若等你们想办法,怕就怕办法没想完,我儿就被蛮子给杀了。”
尚峰语毕,刚准备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时,萧言琛怕尚峰背着自己带兵出征,便唤道:“尚峰!”
尚峰闻言,他虽止住脚步,但却一脸不甘心的回头,他的手松了紧,紧了松,但最终却因萧言琛那皇帝的身份,他不得已对萧言琛行礼,“臣在!”
萧言琛虽知尚峰的武功不敌苗川,但见尚峰那副爱子心切的模样,最终还是不忍阻止他。
而且,萧言琛还打起了镇西军的主意。
若能让尚峰重召镇西军去濉州城外征战,等他们班师回朝后,萧言琛便拉拢尚峰父子,再让镇西军为他效力。
这样,他便能让镇西军替他杀了朱湘以及朱湘手下的杀手,如此一来,他便能摆脱当傀儡皇帝的命运。
萧言琛缓缓开口,“尚峰,朕命你召回你的一万镇西军后,便出城,奔袭濉州,搭救尚义。”
尚峰虽不知萧言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救子心切的他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他对萧言琛感恩戴德的谢了恩后,才退下。
而明征也知王命不可违,所以,他也没再阻拦,只静静看着尚峰谢恩退下。
太阳西斜,日暮西山。
一个身穿布衣的男子立在摄政王府门前。
男子身形健壮,肤色麦黄,皮肤粗糙,但眸光却透着淡淡的肃杀之气,此人就是尹鹏。
尹鹏伸手敲响了摄政王府的大门。
三遍敲门声过后,开门的是摄政王府里的小厮。
尹鹏对着小厮恭敬道:“劳烦小哥替在下通报一声,就说尹鹏求见摄政王。”
小厮笑道:“公子客气了,公子稍等,小的这就去替公子禀报一声,至于王爷见不见您那就得看您的运气了。”
尹鹏对小厮行了一礼,“有劳了!”
摄政王府小院里,匝路亭亭艳,非时裛裛香。
院边的梅花虽无雪衬托,但却开的艳丽。
院中的摇椅上,萧曦泽正悠闲自在的躺在上面,一脸慵懒的晒着太阳。
空中的太阳撒下一抹金色的光芒,正好能驱散空气中的寒气,萧曦泽只觉全身都懒洋洋的。
尹鹏在小厮的带领下走到摇椅旁,他对着萧曦泽下跪行礼,“草民拜见摄政王,王爷……”千岁千千岁!
萧曦泽起身端坐椅子上,他开口打断,“我如今不是王爷,而是一个富贵闲人。所以这礼就免了。尹鹏,你来找我,有何贵干啊?”
尹鹏起身站好,他对萧曦泽行了一礼,“王爷,草民已经向陛下辞了侍卫一职,如今也无事可做,所以想来投靠王爷,想在王爷府上谋份差事。”
尹鹏此来,不仅仅是向萧曦泽讨份糊口的差事,最主要的,还是想投靠明主,为自己日后寻个靠山。
尹鹏很能看清当下局势,萧言琛武功被废,即便是明君也是无权无势的废人一个。
如今,明征才是南国的权臣,他虽权势滔天,手握重兵,可他是个忠臣诤臣,良臣能臣,就算他为官直而温,简而廉。可他的一生却只为国不为家。
可往往顾国不顾家,忠民不忠君且又铁面无私,不懂为人处世之道的人是最容易在朝中得罪人的。
明征因蜀都保卫战一战后,得罪了刁家和霍卓,现又为了先帝一事,开罪古月,得罪了尚家。
明征得罪的人又岂是些心胸宽广之人?
如今明征成为了权臣,这些人定会为此事,小题大做,要了明征的性命,明征一旦死了,萧言琛便是任人拿捏的傀儡。
就算萧言琛想要韬光养晦,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然后除掉这些想要拿捏他的人,那也是三五年之后的事。
世事无常,一日都有变化,更何况三五年之后?
而反观萧曦泽,他看似不争不抢,实则只是在等候时机。
所谓鹰立如睡,虎行似病。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萧曦泽不是省油的灯,他只是习惯了以退为进,习惯了以一个旁观者的身旁在一旁默默谋划着他的恢宏伟业。
现在萧瑾年已死,三五年的光景,足够让萧曦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之事来了。
萧曦泽嗤笑一声,“这还真是奇了,我一个闲人,竟让你们这么多人争先恐后的来找我讨份差事?呵!尹鹏,你此来的目的恐怕没这么简单吧?若非不是我身上有利可图,你们一个两个的能来找我?”
尹鹏知道萧曦泽不好糊弄,他便也只能对萧曦泽实话实说道:“王爷龙章凤姿,身怀皇家血脉,而今南国也并非盛世,若说王爷想做个富贵闲人,恐怕所言非实吧?世无可抵,则深隐而待时;时有可抵,则为之谋。王爷是有野心之人,草民不信王爷隐居在此只是为了做个平民百姓?”
尹鹏说中了萧曦泽的心思,萧曦泽冷哼一声,“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你来我这,果然不只是为了能求个虚职,糊口这么简单。”萧曦泽忽而一笑,语气有些认真有些调笑,“尹鹏,你可还记得祁诺?他当初也是说要效忠于我,可最后,却战死沙场了。”萧曦泽眸光一冷,语气如冰,“尹鹏,为我效力,可是要命的。”
尹鹏自然知道萧曦泽在拿话试探尹鹏对自己的忠心,尹鹏知道了萧曦泽的野心,他明白,此刻他已无回头路走。
因为反悔,萧曦泽会杀了他,毕竟,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他有野心的秘密。
但尹鹏也不愿回头,因为投靠萧曦泽是他深思熟虑后所做的决定。
生无益于时,死无闻于后,是自弃也。
尹鹏不愿做个一生都碌碌无为的人,活着的时候,不曾对世间做出一分贡献,死后不为人知,也没有美名流传于后代。
人寿几何,逝如朝霜。
人生短暂,匆匆百年,可有许多人一死后便不存在于世了,他们就好像从未来过这个世间一样。
所以,尹鹏来这世间走一遭,不愿就这样籍籍无名的死去,他想投靠萧曦泽后,干出一番事业,名垂千古。
尹鹏对萧曦泽行了一礼,“王爷,属下投靠明主,自当为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且死生不悔。”
萧曦泽闻言,他满意的笑了起来,“好,既如此,那你现在就出城,奔袭濉州。一出濉州,你自己想办法,力保尚峰,暗杀尚义。”
尹鹏闻言也明白了萧曦泽的意图,只有保住尚峰,杀了尚义,才能激怒尚峰。
尚峰失了儿子,才会彻底与萧言琛还有明征为敌,只要尚峰对明征和萧言琛心生嫌隙,萧曦泽才有从中挑拨的机会。
尹鹏对萧曦泽行了一礼,“是,草民必不会让王爷失望。”
萧曦泽摆摆手,“去吧!”
尹鹏对萧曦泽再次行了一礼后,便退了下去,萧曦泽却眸光一冷,“来人!”
两个影卫从房檐飞身而下,对着萧曦泽双膝跪地。
萧曦泽命令道:“去盯着他,他若敢不忠,便就地处决。”
两个影卫对萧曦泽行了一礼后,站起身,飞身离去。
夜色无边,月色如银。
宁州城中,高楼林立,街道上车水马龙。
而风月楼里,更是宾客如云,座无虚席。
空中飘着淡淡的熏香,让客人闻了只觉沁人心脾,心旷神怡。
一楼的坐席上,不少达官贵人,富家公子搂着楼中的妓子一边饮酒一边畅谈风花雪月,人生理想。
有时聊的尽兴,还要与楼中妓子耳鬓厮磨,一吻定情。
戏台上挂着一个悬空的秋千,那秋千用檀木打造,座椅上放着绵软轻柔的坐垫。
曲柒娘一袭紫衣华服,浓妆艳抹,她依靠在上面。
曲柒娘手上还拿着用和田玉所打造的烟杆,她动作优雅的将烟头放进嘴里,轻轻的吸上一口,又缓缓吐出。
云雾缭绕,烟味中带有一股脂粉味的香气。
秋千在半空中慢悠悠的摇晃着,曲柒娘脚踝上带的铃铛一响,便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
当众人看见坐在秋千上的曲柒娘那眼如秋水,身姿曼妙,嫣然一笑,如谪仙下凡,迷惑众生的模样时,都纷纷不禁感叹,“不愧是风月楼的头牌啊,真是美的不染凡尘啊!”
“他哪是世间的凡人,明明就是天上的仙女嘛!”
“真好看呐,也不知今晚哪位公子有幸,能得柒娘青眼。”
甚至还有诗兴大发之人吟道:“秋千细腰女,摇曳逐风斜。”
……
而这位吟诗之人正是李熠。
李熠站在人群中,观看着坐在秋千上,似一只漂亮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的曲柒娘,李熠色心大发,他扬声问道:“柒娘,今日又是需要多少钱才能买你春宵一度?”
曲柒娘笑意盈盈,她声音温柔似水,“李老爷说笑了,奴家向来卖艺不卖身。李老爷想听曲吗?奴家可以为李老爷弹奏一曲,但价格不菲哦!”
李熠笑道:“我出一千两,买你一笑一曲可好?”
曲柒娘对李熠微微颔首,“多谢李老爷垂爱!”
曲柒娘话音刚落,加价起哄的人越来越多。
“一千五!柒娘,今晚跟我走吧!”
“二千两!我今晚对柒娘势在必得!”
“我出三千两!”
“四千两!美人,跟我回家吧!”
李熠喊价,“一万两!”
……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了片刻。
但不消片刻,众人才调笑道:“不愧是李老爷,出手就是阔绰。为博美人一笑,一出口就是一万两。”
众人的调笑声还未完,只听到一个雄厚有力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五万两!”
众人回头,只见游渡身着一袭素衣从众人身后缓缓走来。
他立在众人身后,只见他双手散发内力,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纵身一跃。
他飞身到曲柒娘的秋千前,一把将曲柒娘打横抱起后,才飞身而下。
空中花瓣零零散散,漫天飞舞。
游渡双手紧紧抱着曲柒娘那柔若无骨的腰身,他不顾众人异样的眼光和背后的指指点点,便带着曲柒娘上了二楼,来到了曲柒娘的房间,还顺手将大门关紧。
游渡将曲柒娘放在榻上,曲柒娘依旧一副懒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