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参观

朝城地处南八区，与北舟城并不相邻，虽然时常有贸易往来，但其间并不涉及北舟城官方。北舟城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北至萨彦岭，南至秦岭淮河，内部分出了十几个军区，只有第四区、第八区靠近南边，却也因为地理因素相对混乱。一区地处北舟城中央，是北舟城的权力中心，都是北舟城内世代的权贵，连周边军区都很少踏足，对南边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基地更是全然不了解。

如果不是出了丧尸潮这样的大事，而炎瑾恰好需要一些军功晋升，恐怕一区的军官永远也不会知道南八区这样荒僻的小地方。

可这并不代表他们查不到。

张结海打量着喻诚，神色并没有攻击性，眉眼之间甚至有些溢于言表的关切。他似乎急于确定什么猜测，却又不便说出口。喻诚客气地笑了笑，抬起一只手整理白大衣内的衬衫领口，片刻才悠悠地回答，“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这位S级的植物系异能者就是我们的城主，沈让，翻过年去应该就二十八岁了。噢对，他还是名顶级向导，男性。”

这些天赋每个单独挑出来都是凤毛麟角，更别说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放眼这个时代恐怕也很难找到几个符合这些特征的人。可偏偏喻诚说完，只是耸了耸肩，一副浑然不知情的模样，继续向几位贵客介绍起了科研部不同实验室的作物与土壤改善情况，那叫一个慢条斯理，不急不徐。

张结海怔怔站在原地，看着喻诚，噎了几秒，又快步赶上去，一瞬间甚至有些磕巴。

“能……方便……拜访一下……贵城主吗？”

“当然方便。”喻诚回答，“这次的科研部之旅就是我们城主为三位安排的。”

土壤和水源污染是每个基地都面临的困境，一来导致作物减产，食物资源匮乏，二来，长期食用那些自污染环境中生长的作物，也会导致一系列慢性健康问题。北舟城规模大，将资源划分为不同等级，没有身份背景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吃上一口有机无公害的蔬菜，只能天天啃干巴巴的玉米和受污染的土豆，或者索性以豆渣之类的罐装食品充饥，而军中的战士与达官显贵却能享用由高端的科技处理过的资源，或是索性就由植物系异能者催生出最新鲜最干净的蔬果作物，过着与末日爆发前一样，甚至更好的生活。

可朝城科技不够，只能异能来凑。

喻诚逐一介绍过去。

朝城种植的作物蔬果十分多样，因此需要采用不同的技术。有的实验采用过滤技术，将水和土壤进行处理，配合异能催生；有的实验直接将作物种植于受污染的土壤中，配合植物系异能保证存活率，进行转基因研究；有些则借助异能扩大器，全程使用清洁资源。他报出产量，言语中并无研究者的自豪，却隐约透露出一种炫耀珍稀的爱物一般的得意来。

……朝城如今人口大约九万，每个人都能用得上干净的饮用水，吃上健康的食物。

简单来说，生活其他方面暂且不提，在饮食方面，绝对每个人都能吃得像第一军区。

张结海算是听明白了。

朝城没有大力发展军工，扩大版图，除了基本的城防，几乎所有的精力都在种菜。

喻诚带着几人穿过一条狭长的走廊，停在了一扇金属色的双开门前。他微微颔首，“后面还有一些更机密的研究，不过按照城主的意思，只能给张中尉一个人展示。”

张结海张了张嘴，一旁的向导却率先开了口，“也好，你去见见吧。”

“如果是他，替我问好。”

喻诚对这奇怪的对话置若罔闻，浅浅低头，只说“感谢合作。”转身将拇指按在了生物识别锁上。人工智能发出一声僵硬的“识别成功”，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打开，他将张结海迎了进去。

出现在门后的不是城主。

而是一个更衣区。

“里面是污染区，麻烦中尉穿上防护服。”

喻诚说着，脱下了白大衣，做了一套标准的外科刷手，随后将防护服穿上，手套、鞋套、护目镜一应俱全。张结海有点犯怵，一边套上防护服，一边发问，“你们不会在里头进行病毒实验吧？这可是违反国际公约的。”

喻诚没有说话。

他走过缓冲区，身后的门缓缓关闭，身前的门打开。

是扇玻璃窗。

其实也是一间实验室，与外头那些看着差不多，一样的强化玻璃制造的落地窗，只是里头改建成了简易病房。病房的床上躺着一个人，背对玻璃，看不清样貌，只是有些消瘦，身形也不是高大那一挂的。那人听见动静，从床上一个激灵蹦起来，又一下子倒回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晕。那人缓了缓，重新坐起来，这回动作慢下来，揉了揉脑袋，抬起头，正要和喻诚打招呼，却瞧见了张结海。

“……”那人愣了愣。

“放心，经过批准的。”喻诚耸耸肩。

里面那人唇色苍白，脸色发灰，看着像是得了病，或者身体不太好，可动作之间又很灵活，没有病人的那种迟缓。他挠了挠头，声音沙哑，不大好听，透过玻璃窗传出来，闷闷的。

“这位是我们受伤的战士，你可以叫他小大。”喻诚介绍。

“这谁？我今儿真成动物展览了？”小大用左手挠挠头，“有点不礼貌吧？”

张结海这才注意到，这个人的右边胳膊绑着绷带，连手指头都包裹了起来，大概是受伤了，还挺严重。

喻诚摇摇头，“你把绷带解开，给他看看。”

小大愣了愣，似乎意识到什么，他扭过头，看向了简易病房的另一个方向，又转回来，紧张地舔了一下嘴唇。

张结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一扇管着的门，大概原先通往实验室的配套办公室，如今应该是上锁的。

小大低下头，将绷带的结扣拆开，一圈圈将缠绕的绷带取下来。

率先露出的是一支爪形的右手，骨骼肌腱狰狞地凸出，指尖呈现出一种缺血的青灰色，没有指甲，而手指关节肿胀，手背皮肤满是淤青，静脉扩张泛着青紫，每一根手指的位置都僵硬扭曲。他继续拆下绷带，露出手腕，手腕肌腱僵硬。他动作不大协调，咧嘴“嘶”了一声，却没抬头，继续拆着绷带。

绷带底下没有创口辅料，只是过了一层吸收渗液的厚棉布。

失去了绷带包裹，那厚棉布掉落下去，内层沾满了黄色与红色的渗出液，还粘着剥脱的青黑色皮肤。

那是丧尸的特征。

张结海瞠目结舌。

这太诡异了。

北舟城有不少科研组织，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半人半机械的生物他见过，各种各样的丧尸他也见过，可这种把感染限制在局部，却迟迟不切除断腕保命的，他实在没见过。

“这……”

喻诚没等张结海组织语言就打断了他，“他感染一个多月了。”

小大拆完了绷带，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位参观自己的客人。

喻诚朝着小大点点头，转身去一旁的的冰箱中取出了两小支玻璃管。玻璃管中的液体呈现一种淡琥珀色。他将其中一支以针管抽出来，带着针帽，拉开传递窗，玻璃管和针管一起放了进去。

小大熟门熟路打开另一侧传递窗，用左手把那只玻璃管接了过来，混合生理盐水，倒在干净的纱布上湿敷右臂。随后，他又把那只针管也接了过去，闭眼扎在自己右边的胳膊上，推动针栓，把一整个针管内的液体都注射进去。

张结海头皮发麻，战战兢兢地扭过头问喻诚，“那是什么？”

喻诚但笑不语。

与此同时，简易病房里那扇关闭的门忽然打开了。门后光线幽暗，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只见到一束晶莹剔透的白色光点向外溢散，蕴含着极浓郁的异能，又被精神力精准控制住，形成一道道细丝，去往病房中那个叫做小大的人所在的方向。

很快，湿敷在丧尸一般的手臂上的纱布也有了反应，如同某种内在的呼应，原先淡琥珀色液体忽然明亮起来，不同于那种柔和的莹白色光点，而是一种更夺目的光芒，连带着先前肌肉注射的位置，覆盖了整条手臂，连那条手臂的主人也几乎被淹没在刺眼的光芒中。

是极高浓度的异能。这样的异能灌入人体，通常会引起应激，心跳加速最后血管爆裂死亡。可操纵者却紧紧压着这股力量，把所有的能量都压缩在这只感染的手臂之中。

小大发出一声变调的惨叫。

喻诚急急看过去，整个人贴在玻璃上，却见抱着手臂缩成一团的小大半跪在地上，扬起脸，冷汗涔涔的脸上挂了个大剌剌的笑容，声音依旧沙哑，气息也在发抖，语气却十分愉快，“没事儿，咱这叫不破不立……”

“这是来了个大的啊……”

小大就地翻了个身，索性呈“大”字形躺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离玻璃窗很近，张结海能清楚地看到他手臂上的变化。

不同于治疗系异能的修复。

这种异能并不像它看起来那样柔和，鲜红的血珠子从那条满是溃烂的手臂里渗出。

可张结海却一瞬间明白了那句“不破不立”的意思。

丧尸化的组织是没有这种鲜红色的血液的，此时这人的手臂宛如浴血，反而是一种新生。

这种异能，它冲破腐烂的细胞和组织，逆转了丧尸化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