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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第二百八十九章 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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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节点

时间是本身没有意义的,是事件形成了节点,将意义赋予给了时间。

可事情发生时,身在其中的人往往很难意识到这个时刻的不同。很久之后,当人们回顾往事,才迟钝地发觉,沈让从受伤以后身边的一切状况都急转直下,朝城接连出现问题,整个世界像是被命运推着往前,其实并非没有预兆的。

一切都有迹可循。

作战部除了沈让外的几个主官,邵云征暂且不提,最人精的老墨暂时不在城中,余下三人,虽说平时不长心,可谢允和老吕都毕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

沈让近来透露出的态度,隐隐有启用邵云征的势头,这是有目共睹的。

两位对沈让的这次会议的意图也都有了计较。

孙静明和林月是一起来的,还极客气地带了一束花、一点水果,和探病常用的营养膏。沈让只是点了点头,并无多余的精力与他们客气。

喻诚姗姗来迟,他盯着沈让,其他人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盯着他。

人到齐了,办公室门一关,他开门见山。

“都是自己人,我就直说了。”

“我不适合继续做现在的工作了。”

“其实咱们心里都有数,只是这句话,你们没法开口,所以今天,我来说。”

他带着鼻饲管,消瘦的身体被高背轮椅包裹着,显得格外苍白,却一字一句,不容反驳。

“我会用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完成工作交接。作战部交由给你们,城区的事情由谭初、林月主导,风宁和作为作战部这边的人负责对接。内勤部的事情还是孙老做主,一会儿我详说,科研部……让淮安先顶一阵,后续我会处理。”

“诸位没有异议吧。”

他目光逡巡,神色冷淡。他独掌朝城这么多年,猛地一下说放权,所有人都觉得难以接受,可偏偏他的安排又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大家也都知道,他的身体不适合再这样操劳。

谢允皱着眉,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和沈让做兄弟太久了,久到太了解这个人,甚至不需要理智,潜意识就能感觉不对。

他忽然开口。

“那你呢?”

“我会交出办公室的资料权限、物资仓库的钥匙。接下来这个季度的水源、土地和植物种子,我仍然会负责,科研部那边我会协调好。年末年初作战部的调度工作我也会从旁协助。大约到明年三月开春,众人都会适应这种新的运作模式。我会正式退位让贤。”

“两月以后呢?”谢允纳闷,他追问了一句,“你准备开始养老?”

他没敢当着这么多人问另一句想问的话,只能说到这个程度。

沈让虽然责任感很强,却其实不是那种随遇而安,向挫折低头,被生活推着走的人。他这么多年握着实权,不是因为手下的人不能干,而是他很清楚自己有多让人觊觎。顶级向导、S级植物系异能者,与其说他在朝城求一方安稳,更不如说朝城是他手里的兵器,他知道自己强大,所以善用自己的能力,想要寻求庇护,就要为他效命。

他一旦放权,一年两年还行,五年十年后呢?邵云征会由他掌控吗?

沈让的异能使得他注定不会是个普通人,事实上,以沈让现在的身体状况,他的地位越高、手中实权越多,反而越安全。一旦失权,就变成了一件唾手可得的资源。

“我自有安排。”沈让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深意,却对问题避而不答。他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绝不会有损朝城的利益。”

他放权,的确是一件非常合时宜的事情。谢允他们不说,却不代表他们这几个月代管很多事不感到束手束脚。沈让如今开口,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管这些事,再拿到权限和资料,自然就可以更顺手地做事。沈让如果只吃饭不干活,一两天不至于,久了也会惹人非议,这样的安排无疑是最好的。

内勤部本就是负责统筹的部门,人员很少,真正的人手调派还是得从作战部走。而外城区,沈让本就插手不多,只有重大决策会上报到他请示审批,交代起来相对容易,他简单指派了对接的人,就把两人连带着喻诚一起赶出去了。

喻诚难得没作妖,任由沈让呼来喝去,屁都没放一个。

显然是早就知情的。

余下作战部三人,谢允、老吕、风宁。谢允和老吕反应很大,都凑上前想阻止他,沈让却只是摇摇头,说自己身体不好不是托辞,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让几位辛苦一阵,把朝城顾好。

两人求助似的看向风宁,却见这人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没有出言反对。

本该反应最大的风宁在一旁黑着脸不发话,手中拿了一叠不知道从哪个抽屉里摸出来的处方笺在记笔记。

老吕和谢允也只好捏着鼻子坐下。

剩下的会议比想象的长。

沈让几乎将作战部的所有事情都分派给了这几人,他手中人马早已经在前阵子调查时分出去一批,如今再将事务交接,几乎有种交接兵权的意味。可他没有点明,谢允和吕达也不好明着问。他将现存的武器和布防,人马分派,甚至怎么和内勤部拉扯周旋都提了一圈,最着重讲的还是手下哪些人在做什么事,如何汇报工作,如何把关。

朝城在他手中近十年,哪里是这简单的几句话能交代清楚的。

一个多小时过去,沈让明显开始体力不支,中途停下喘息得愈发频繁,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下身盖的毯子也时不时颤动起来。

“你这样子看着不像是养病,是打算退位让贤啊?”谢允半开玩笑半当真地打趣他。

沈让闭眼忍着咳,喘得认真,心思没在这里,又或者是面对作战部的自己人,他没有存着太大的警惕心,只随口应了一句。

“还没到时机。”

他这话一出,三人都愣了。

沈让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就瞧见谢允和老吕面面相觑,风宁低着头瞧不见表情。他迟钝地回想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猛地反应过来,就着急想解释。

一口本就没有喘匀的气一下子涌上来卡在喉咙,气管被刺激得抽了抽,他能感觉到痰挂在喉咙。这种滋味他尝过,咳是咳不出来的,越咳越严重,非得用了雾化吸入的药物才能把那气管的不适清出去。

可咳嗽最藏不住,他压了片刻,终于还是没压住。

虽说那咳嗽有气无力,跟猫叫似的,他双肩都跟着用力,试图多吸入一些空气,而那些瘫痪的肌肉此起彼伏地抽起来,没起到帮助,反倒是激得他开始哆嗦,腹压增加,自然也得失禁。

轮椅支撑得再好也禁不住上面的人咳得浑身哆嗦,瘫软的身体被重力拖着往下滑。

他起先没察觉,到后面眉头皱起来,扭曲的姿势引起肌肉痉挛,神经痛如期而至,自颈部受伤的位置带着两边肩头和上背部都过电似的痛,平日受伤时全无知觉的腰背和双腿也如火烧刀劈一样叫嚣起来。

他垂眼瞧了瞧自己的姿势,手肘往两侧扶手压过去,试图把沉重的身体向上拽一拽,可脊柱被一节一节扯开,虬结的肌肉挣扎着颤抖起来,偏偏腰部和臀部毫无动静。

只显得徒劳。

吕达正被他交代下的一大堆事情砸得头疼,没注意这些细微的动作,只看着这人咳得分明不算严重,看起来却十分不舒服。他在一边挠脸,又扭头去看谢允。

谢允也挠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瞧见好兄弟这狼狈模样,是不是该告辞或者至少回避一下。

风宁板着脸,抬起一双极漂亮的眼睛,扭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她嘴皮子动了一些,秃噜出两个字,念得有些生涩。

“减压?”

沈让垂着眼,正和自己纹丝不动的双腿作斗争。他肺炎才见好,咳得有些厉害,这会儿撑了几下,更是心跳如擂鼓,气促得厉害。风宁话音落下几秒,他才抬起眼,似乎刚刚反应过来,有些意外地看过去。

风宁有点别扭地偏过眼神,旁顾左右地来了一句:

“严冬不记着时间的么?”

严老大自然是记着时间的。只是今日特殊,他以“作战部机密”的由头把人打发了,这才得来一下午的清净。没想到风宁不知从哪听来这专业的词汇,又来扰他耳朵。

沈让准备装傻。

风宁却憋着气,看了他片刻,见这人似乎不打算回话了,就自顾自站起来,走到轮椅边上。她的身高在女性中算相当突出的,如今沈让坐着,她凶巴巴站在一旁,到还算得上有几分气势。

“你哪里不舒服?”

风宁板着脸问。

她明显不太适应表达这样的“关怀”,从前沈让受伤她虽然也会照顾,口中总是一句“滚回去躺着”,然后黑着脸把那些找沈让回报任务的人都打发回去。可这次的伤不一样,自从知道沈让瘫痪残疾,她就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式去对待沈让。

沈让一句“没事”刚出来半个音节,就被她隐含煞气的目光瞪了回去。

沈让弱弱地改口,“……坐久了。”

谢允和老吕终于逮着时机,老吕赶忙开口,“哎,其实也不着急这一会儿,说实话你这么讲我也记不住……”

“哪儿有一口吃成胖子的!”谢允连声附和。

两人只想逃离这间办公室,并不仅仅是为了让沈让好好休息,更多的是潜意识想逃离这个局面。沈让铁了心要交出权柄,可这件事太大了,大到一个小小的医生办公室根本无法承载。

至少要更隆重些,更正式些,才能对得起沈让这十年来的呕心沥血。

哪怕不隆重,也至少该再晚一些。

众人以往都猜测,待朝城一切落定,发展蒸蒸日上时,按照沈让的性格,指不定会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忽然决定退休,自己出去飙一天车,然后又回来苦哈哈地培养接班人。

而非现在这样早,这样突然地发生在一个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落灰的、逼仄的医生办公室。

沈让还那么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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