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极限四十八小时(中)
“两位,这边。”
护士打扮的人按动电梯按钮,引领着两人进入。电梯外门是金属材质的网格,乍一看像是个大笼子。老墨和游子龙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壮着胆子跟了进去。
诊室二楼。
电梯的二楼按键旁边,标注着:留观室。
“这是我们的病人留观室,你们今晚就暂住一下。外面有电水壶,水龙头里的热水不能喝,只能用来洗澡。”
护士简单带着两人在转了一圈,房间很大,一共八张床,用隔帘隔开,上楼左手边有一个带淋雨和马桶的公用洗手间。
四处台面落满灰尘,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使用了,与一楼一样,房间用木板封了窗,将呼啸风声隔绝在外。头顶是工业风的天花板,粗大的通风管用银色的铝箔纸包裹着,以钢架支撑,中间部分是用普通的绳子悬挂起来的。
除了游子龙和老墨之外,再无别的“住院”病人。
护士介绍之后就离开了,无人值守。留下空调和风管发出隐约的机器轰鸣声,楼下往来的脚步明显,除此之外,世界一时安静下来。
老墨四下看看,从窗边的木板的缝隙探出去目光,瞧见外头的景象。
暮色四合,无星无月。
不似正面的街巷纵横,诊所的内院别有洞天,另有两栋矮矮的小楼静静地矗立着,其中一栋楼前有一个金属垃圾箱,满满地堆放着医疗废物,另一栋楼黑着灯,昏暗中瞧不分明。
“你小子是有点主意啊——”老墨浑不讲究一屁股在床上坐下,将背包一甩,两脚把鞋子踹飞,露出穿着袜子的脚丫子,浑身卸力,“哐”地一声砸在床上。
老式折叠床由的支撑铁架子,禁不住他这么大的动作,中间的人造皮革和金属结构同时吱呀作响。
游子龙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几小时前。
他两人在益草堂诊所过了明路,扬言要重金买那“药”。本以为有什么复杂的流程,但没想到下午就等来了能话事的“主治医生”,手中已经拿了两剂“药”,开价为一个月的高热量食物补给,步枪或手枪5支,1000发标准弹药,100发□□,200发霰弹。
其狮子大开口的程度,听得两人直咧嘴。
但海口已经夸下了,此时反悔哪怕能够全身而退,只怕也很难再更进一步。可就算他们能做主拿出这么多资源,两人也不能真的挨上一针。
可说了,关燕那碘伏打进胳膊里,这都转了一个日夜了,还疼着呢。
两人骑虎难下,游子龙却忽然有了主意。
他那时两手插兜,一脸装逼样,十分从容地一仰头,从鼻孔看那医生,“这东西一针能保多久的平安?”
医生倒不隐瞒,打量着他,“一个月。”
“这药能保存多久?”游子龙又问。
这时候,他简直无比感激自己在朝城的时候为了照顾沈让,系统学习了不少药物知识。别的不说,至少让他这位常年吃过期食品的流浪选手明白了有一种东西叫保质期。
医生愣了愣,随后笑了。
“储存得当,保质期就足够了。”
这笑如此意味深长。
什么是“足够了”?游子龙愣了愣,随后从鼻孔瞧见了那医生的笑,才忽然反应过来,顿时浑身汗毛直立。它的意思是,这些药的保质期究竟有多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比在场的每一名感染者的剩余的生命都更长。
游子龙喉头一滚,咽了口唾沫,这才稳住声音。
“给我准备十针的量,最好有更多。我们可不止一个人。”
他揽住老墨的肩膀拍了拍,其实是在给自己鼓气,“这东西一旦开始就不能断,我可不想有了上顿没下顿,那不成你们诊所的走狗了?”
医生又笑了笑。
它的脸上浮现出许多褶皱,眼尾飞起细纹,一双浑浊的眼睛中似乎亮起光,很是赞许地看了看对面的年轻人,很快又摇了摇头。
“我们这里曾经有很多有本事的年轻人,起初都和你一样傲气。”
游子龙刚想反驳,却听它停顿了一下,又开了口。
“我可以考虑你们的要求。”
“你们上楼等等吧,我明天给你们答复。”
说完,医生就走了。
游子龙哨兵的耳朵听到它与旁人起了争执,医生说什么,“想要救不死城,我们得靠外面的力量。”“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如果再没有补给,很多患者连下一次挂号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时他忙于庆幸逃过一劫,零星听了几句,内心悄悄感叹了一声这丧尸镇居然还有这么有责任感的医生。至于其他人说的话,他没有听清,也没有在意。
余晖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以下,天色愈发暗下去,外头逐渐雾气弥漫。
老墨在洗手间,翘着二郎腿,摸摸下巴上近日长出的胡子,左右瞧着这环境,直感叹,“没想到还能有这待遇!”
“哎,差根烟!”
不多时,就听见老墨拽那生了霉又干得发硬掉渣的塑料浴帘,哗啦啦的水声很快响起。水压不高,但热腾腾的雾气还是从洗手间漫出来,一时间增添了几分莫名的温馨。
游子龙脱了上衣,在床上坐着翻包。包里大都是常见的压缩干粮,最佳食用方法是用热水煮开。游子龙将电热水壶备好,又掏出个压缩能量棒扯开。
一旁的电热水壶发出阵阵噪音,不强烈,也不算恼人。通风管道也微微震动,都让人心烦。
游子龙忽然叹了口气,把自己砸在床上。他仰面倒着,定定地睁着眼。简陋的白炽灯灯管亮着,被通风管道的铝箔纸一反射,显得格外耀眼。
他忽然一骨碌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浴室门口,拉开门,却没走进去,反而忽然愣住了。
老墨洗得正舒服,被他这“过门不入”闹得有些懵,于是发出邀请,“一起来洗?”
游子龙猛地回过神,“嘭”地关上门,笑骂了一句:
“我就算了,俩人搓完一会儿把下水道堵了。”
老墨被他逗得大笑。
游子龙的脸上却其实没什么笑意,他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浴室门,转过身,走过正在烧水的电热水壶,抄起刚刚扔在床上的干粮,不走心地啃起来。
啃了几口,他将先前脱下的外套一拎,反手穿上,同时已经迈着大步往楼下跑去。
老墨正洗完出来,“你干什么去?”
只听楼梯传来“笃笃笃”的脚步声,游子龙已经跑下去了。可没过几秒钟,他的身影又出现在二楼,“楼下有人看着——”
老墨一脸理所当然,“人家这么好的条件招待你,当然有看守。”
“咱俩现在可是大客户,万一它们一个没看住跑了,咱去对面诊所买药,他们可亏大了。”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游子龙却没心思听。
游子龙像屁股长刺似的坐立不安,脱了外套在床边没坐几分钟,又站起来,在木板封死的窗边站着,似有什么思虑。他溜达两圈,大约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又站定了。
老墨只瞧见他一个背影挡住窗户,只见游子龙弯腰用力,肩背的肌肉轮廓被衣服勾勒出来。
下一刻,封窗的木板赫然出现在了游子龙的手上。
老墨目瞪口呆。
游子龙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轻声将木板放在一边,屈膝咬牙,将那锈死的窗户往外一推,双手握着窗框,左右摇晃了几下,竟然直接给卸了下来。
游子龙拍拍手上的灰。
老墨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做什么,就见他一转身,单手扶着窗沿,纵身一跃,十分矫健地从窗口翻了出去。
老墨从浴室出来,上身穿着背心,下身只穿了条裤衩子,手里拿着毛巾正擦头。见状,他冲上去追到窗口,却只看到游子龙半蹲落地,迅捷灵敏,站起身之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夜风凛冽,没了窗户的遮掩,寒意直接扑在脸上。
老墨不禁哆嗦一下,打了个喷嚏。
今夜的风似乎更冷了。
仓库中灯火长明,没有昼夜之分。外面无星无月,也没有路灯,有的只是半废的霓虹光效,街道凄清。一道身影趁着夜色自风露中推门,他个子高,门一打开,就在门外拉长了影。
无数张青灰色的脸转向门口,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
游子龙出来走得急,没穿外套,一路上也没觉得冷,此时见着那些一张张死人般的面容,猛地一下汗毛倒立,才感觉到彻骨的凉。
这么冷的夜晚,沈让能睡得好吗?
臭长官身体不方便,又生着病,还一副倔脾气,关燕够呛能制服他,他会不会跟关燕呛声?他身体好些没有?
游子龙胡思乱想着,悄无声息走近,分明是高大的身形,灯火通明的室内,却表现出一副只要自己脚步够轻,就能不被人发现的样子。
他咬着腮帮子,黑着脸,却比一个人在这丧尸镇走夜路的时候还紧张许多。
没想瞧见个帘子。
沈让白日吐了血,未免节外生枝,关燕将众人租下来的地铺重新规划的位置,用多出来的睡袋在轮椅和背包之间展开,拉了个低矮的帘子。胡颜颜在外头,关燕在帘子后头照顾沈让。那帘子的作用,一来是挡风、保暖,二来擦洗换衣服都方便一点,三来,就算沈让再吐血,也能隔绝一下那些感染者的视线,免得场面太刺激,又惹得那些不人不鬼的玩意发来狂。
游子龙瞧见那帘子,疑惑地站住脚步,可脑子还没转,心就沉下去,潜意识第一个反应就是沈让不好。
他呼吸都停了一拍。
关燕与帘子的方向垂直,合衣躺着,被光影变化惊醒,仰起头来。游子龙本盯着沈让,注意到她的动作,递过去一个眼神。关燕明显困得够呛,眼下青黑,一脸憔悴,冷不丁看见游子龙,她满脸疑惑,正要坐起来。
游子龙看看沈让,对关燕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他还好吗?”游子龙无声地问。
关燕没说话。
沈让侧躺着,身上盖着保温毯,搭了一床拉开了拉链的睡袋。几件外套在最外层压着,似乎要把他淹没其中。关燕伸手扒拉了一下,把他的脸扒拉出来。
游子龙急忙看关燕,眼神里带点责问,那意思——怎么这么野蛮,别一会儿吵醒了!
关燕看了他一眼,全然没接下他的责备。
“自己看吧。”
她低下头,拿了张毛巾沾了一旁盆里的水,给沈让擦了擦额头,又将毛巾放到沈让侧脸。沈让额角的头发一片濡湿,脸色雪白,呼吸急促吃力,气管里痰音极重,眉头微微皱着,明显是难受得厉害,却没睁眼。
“张嘴,往外咳嗽。”
沈让喘了两声,猫儿似的咳了咳。关燕猛猛给他拍背,他浑身抽颤,抖了几下,就着毛巾吐了一口混着唾沫的痰液,却量很少。关燕如此往复,拍了几轮,见沈让呼吸顺畅了些,这才站起身。
“你这会儿回来干什么?”
“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