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枪声

“在联名信上落款的，有一个算一个，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黑衣少女肩扛一把重机枪，谈吐之间狂风席卷，砸得门窗哐哐作响。她站在宿舍楼下，气壮山河地喊了三遍，等了片刻，见着有人陆陆续续下来，却大多都是吃瓜群众。

她目光扫了一周，神色冷峻，“十分钟了，人怎么还没齐。”

外城区那些F级不算，加上游子龙和谢家豪两个新来的，朝城内城区一共有三十四名异能者，四人在医疗部，其余三十人都在作战部供职。属性异能者人数最多，足足占了一半，有十五人，本体系异能者最少，有七位，而精神系一共八人。但朝城编队时并不可以区分异能者与普通人，因此除去邵云征以外的七人分别在不同小队。

由于异能特性，精神系大多思虑周密，有三人担任队长，还有一位组长，原属邵云征麾下，后来归入沈让管辖。沈让并不区别对待，除了直属于他的一组一队，对其他的队伍他都一视同仁。

但联名信上不仅有除了邵云征外七人的签名，也有其他隶属于这个“派系”的非异能者一起发声。

风宁这是要以一己之力单挑整个精神系。

“这是闹什么呢？”

一个低沉的男声忽然从风宁背后传来。他不紧不慢走到风宁对面、人群之前，身后跟着阮晴山。风宁微微眯眼，歪了歪头，露出的表情介于“你谁？”与“这人在说什么屁话”之间。

那人瞧见她这个表情，先是轻轻拍了拍阮晴山的肩，把她推进人群，才转过来对着风宁不卑不亢，甚至还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

“精神系，哨兵，钟意。”

风宁嘴角露出个不屑一顾的弧度。那五十多斤的机枪在她肩上轻若无物，她把枪转来端好，枪口率先对着这个自报家门的钟意，嘴角带着点放肆的笑，眼神却毫无暖意。黢黑冰冷的枪口对准对面一行人，从这些人脸上逐一扫过。

重机枪射程三千米，射速极快，她只要一扣动扳机，面前的人谁也逃不了。哪怕是在朝城之内，风宁“小疯子”的美名在外，在场谁也不敢保证她不会这么做。

围观群众顿时纷纷后退，连带原本气势汹汹的精神系几人也开始卸了胆气。

“怎么，风主官是要把我们全崩了吗？”钟意忽然开口。

风宁漂亮的眼尾瞥了一眼他，，一仰下巴，又把枪扛回肩上了。

“收拾你们，还用得着机枪？”她露出个冷笑，嘴下毫不饶人，“怕近身战打得你们哭爹喊娘，跑去再写个联名信找爸妈告状，说姑奶奶欺负你们。”

这是摆明了来下人面子的。

精神系擅长狙击、远攻、精神干扰。近身战风宁确实胜之不武，可精神系几个队都是以狙击为主要任务，她专门挑了机枪来挑衅，就是让对方没脸拒绝。

对面的脸色果然不太好看。

风宁瞧了瞧四周围观的人，包括那些在联名信上落了款的普通人，一挑下巴，舔了舔牙齿，露出个玩味的笑，“七个精神系的是吧？有没有别的想来的？”

普通人哪怕是精神系的拥趸，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挑战风宁的威严。且不说是那可是A级异能者，对战时溢出来的余波都够他们喝一壶的。听风宁这么问，顿时纷纷后退。

“你要怎么做？”钟意开口，阮晴山在后面拉了他一下。他似乎理智回归，这才辩解，“晴山是正常比赛，我们对处罚结果有异议，也是正常提出的。”

风宁往前走了几步。

她用枪口轻轻扒拉了一下钟意，朝着阮晴山走过去。阮晴山的异能是魅惑，人也长得娇弱妩媚，怯生生瞧着风宁，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风宁上上下下端详了她一番。

“你要是说你是故意的，我还敬你有点脑子。但比赛场上，不择手段，主官罚你，你认不认？”她问。

钟意想要说话，风宁满是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问你了？”

阮晴山怯生生不敢张嘴，被风宁看了好一会儿，才用比蚊子大一丁点的声音哼哼出一句，“不……”

“大点声。当着大家的面，再和我说一遍，你是故意的，还是学艺不精。”

“你要怎么样？”阮晴山旁边的姑娘上前一步，姑娘姓林，叫林琅，瞧着也柔柔弱弱的，说话气势却不弱。她把阮晴山拉到身后，又扒拉了一下钟意，走到风宁面前跟她面对面顶着，“都是生死线上杀过人的，别在这来什么小打小闹点到为止那一套。训练期不就是为了上战场？不择手段怎么了？她造成伤亡了吗？”

“要打、要比，还是要把我们精神系除名朝城，你今天就划个道下来。”林琅比风宁矮一头，仰着脸。精神系的姑娘相比之下所出任务更精密，少了些风吹日晒，皮肤细嫩。她气势上分毫不输阵，“你提着枪来，不会是耍嘴皮子的吧？”

几番交涉下来，场上一发不可收。

射击是常规项目，一人三枪，一枪射灯，二枪射鸟，第三枪射三千米外树上的叶子，两颗子弹侧面相撞，普通人几乎不可能完成的项目被这些异能者轻轻松松做到，外观者拿着通讯器骑着摩托就跑去山上给众人拍摄比赛结果。风宁没了耐性，忽然来了一句，“没意思。”

“你们不是对我有意见吗？”

“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们一起上？”风宁冷笑。她把机枪拉上锁，往肩上一扛，朝着人群之外走去。人群登时分散，她估摸着距离站定，张开双臂，就这么对着面前一群杀红了眼的精神系异能者。

“我就站在这里，朝我开枪。”

“五十米。一人一枪，打死了算我的。”

风速是影响射击的极大因素，她射击极准，不仅是作为哨兵感知力强，而是作为风系异能者，天地间的风天生就与她相呼应，她感受风，融于风，操控风。她站在原地，周身忽而卷起飓风，巨树摇动，围观的人纷纷退开。她面对林立的宿舍楼群，背对远山和太阳。

“动手啊！”

“都他爷爷的是孬种吗？有胆子背后使坏，没胆子当面开枪！精神系就这么点骨气？啧，难怪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小人。难怪邵云征都懒得保你们，丢几把死人。”她的声音被夹在风里，并不明晰，只那种轻慢的态度，每个字都扎在人心上。

邵云征在与沈让的夺权中失利，他们当年是全力支持邵云征离开朝城重新建立一个基地的。可不知邵云征与沈让达成了什么协议，居然留在了朝城，也把他们“拱手相送”，他们就在沈让手下，不算受欺辱，但也从不受重用。一晃，就是这么多年。

对面忽然响起枪声。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可子弹被卷进狂风，下一秒就偏离了轨道，歪歪斜斜地射在不远处的石头凳子上。

“哟，就这点本事？精神干扰呢？干扰那小孩儿的时候挺威风的啊。”风宁又出言讥讽。

精神干扰与向导的精神威压不同，更多的是出其不意。风宁身为哨兵，精神力不如向导深厚，又是以一对七，并不占优势。她此言一出，对面发觉她已经预计到这一出，顿时有些犹豫。

她人在风中，无数尘土和树叶被席卷而上。

“公平起见，我也要动手了。”她大笑着端起肩上的重机枪，“我只开一枪……猜猜我选谁？”

内城区出现频繁枪声，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还好，旁边不知道的，人都快疯了。沈让哪还顾得上换什么纸尿裤，推着轮椅恨不得飞出去。可宿舍楼距离办公楼距离不算太近，哪怕是开车过去，黄花菜也都凉透了。

他当机立断，上办公楼的顶楼。

办公楼是这一带最高的一栋楼，顶楼视野很好，按照警卫那边的消息，风宁在宿舍楼前头的小广场惹事，从顶楼看过去是能看到的。方听松没明白他为什么不从监控里看，但沈让明显没心情回答他的问题，声音都沉了一个八度，脸上神色绷着，如临大敌。

电梯直通天台。

沈让身体绷得很僵，额角有先前在办公室疼出的汗。他没顾得上加衣服，腿上盖着毯子，上身只一件简单的黑色长袖打底衫，勾勒出清瘦的脖颈，露出青白的锁骨，被风灌得，打了个激灵。

他的通讯器叮叮当当，响得快炸了，他没顾得上看消息。远处叫喊声乱成一片，有拉架的有助威的，风系异能席卷得树木枝叶哗哗作响，间或响起枪击声、玻璃碎裂声。方听松哪儿见过这种阵仗，生怕真有什么事，打起来自己成靶子。沈让喊他去看，他趴在围墙上瞧了一眼，“在呢在呢！好多人！”

沈让急匆匆划着轮椅到围墙边缘，他划得吃力，手上腿上疼成一片，年久失修的地面凹凸不平，他几乎推不动轮椅，需低着头弓着背，细瘦的手臂向后扯到极致，带着全身的力气摩擦着手推圈，才能向前一小截。

那围墙高一米五，到方听松肩下。

轮椅停在围墙边上，沈让仰起头，视线里却只迎来水泥砌成的灰色墙面。

他双腿残废，站不起来。

他什么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