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井大小姐对着镜子,发愁地瞧了一眼镜中自己的黑眼圈。让她一夜睡不着的罪魁祸首上午要乘飞机回熊本,她也请了假,准备去一趟公司。
对于妹妹的到来,今井秀也显得很是诧异。虽然这么说很难听,但包括在干非寻常工作的弟弟,他们一家人都是工作狂——仅限于自己的领域。
“怎么一大早来公司。”今井秀也问。有急事为什么不打电话问他。
今井爱花刚坐上沙发,手心还没碰到秀也的助理专门送来的果茶,又有一人不敲门直接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自己的咖啡。
今井央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怎么在这?”真是稀客。
“说来话长。岚有没有对你们说过他的感情问题?”今井爱花尝试用更隐晦的描述,“比如说,他会和什么人一起出远门……之类的。”
今井爱花的话说到一半,听者就知道了她的来意。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都是个中翘楚,但岚作为他们当中最小的那个,人生却最是跌宕起伏。
在应付这个最小的弟弟的感情问题上,不得不说,连今井央都感到吃力。
今井央坐到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在仅有三个人的办公室里也不自觉地放轻声音,“岚之前是提过一次。”四月份的时候,秀也的生日前不久,岚来送生日礼物那天打过预防针,说自己也许会有个同性的恋人。“但你怎么也知道这回事?”
今井大小姐聊起昨天晚上弟弟发给她的照片,还有那句让她彻夜未眠的话。
“看起来现在已经是‘男朋友’了。进展不错。”
但两个月前还不是,今井央心想。接着又说道,“你在担心什么,他不过是,有了一个同性的恋人。”难道是担心笨蛋堂弟被骗感情又骗钱,然后什么都不剩?他是不懂岚的人际关系是复杂还是简约,但什么人会把诈骗目标放到一个身手和性格能同时让人眼前一亮和眼前一黑的人身上。不听任何人的话,而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难听点讲,就是已然演变为接近刚愎自用的程度。
“当然要担心,”今井爱花对和自己同岁的央强调道,“岚从来没有表现过这方面的倾向。万一是遇到了让他做出这种选择的意外。”
今井秀也思考片刻,“你认为,是发生了一场意外,刺激岚做出这样的决定?”
“绝对吧。”今井爱花斩钉截铁道。而且,看自家弟弟的表现,似乎一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有一位同性的恋人。
“万一是两情相悦呢,你不能保证那不是顺其自然发展的感情。”
“如果是两情相悦,”今井爱花看着自己在杯中的倒影,倒影中的自己在犯困,“你们就该想想到时候以什么态度面对岚的恋人了。”
“能是什么态度,”嗤笑一声,今井央说道,“你要干涉他的恋爱自由?他除了不能犯错,什么都能干。”
“不是——哎呀!你们不懂。”今井大小姐收了声,端起果茶,狠狠喝了一大口,告慰自己完全说不过央的嘴。
今井爱花的演讲能力此刻降到历史最低点,比她在会议上临时发言还费劲。她要怎么说才能让这两个男人明白,笨蛋弟弟的男朋友不是一般人,会是和弟弟几乎在同一水平线的人。否则,以岚的性格只会把对方当成要去保护的对象,而不是身份对等的恋人。光保护别人就很费力了,要在这种基础上谈恋爱,不是更累吗?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的弟弟分得清责任、喜欢和爱,也分得清亲情、友情和爱情。
至于是什么水平线……她说不准,这要看岚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今井秀也观察着那张在山林间拍摄的照片。照片中的弟弟倚靠着一棵树,神情自然,注视着摄像头的方向,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可惜这是手机拍摄的照片,没办法放大做更精细的“侦查”。
“除此之外,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今天要从和歌山去熊本,后天回横滨去。现在,应该正在机场候机。”
和歌山?
今井央的冰咖啡已经见了底。他看到了堂弟和树的合照,“所以,他这是在和歌山的……熊野古道?”那是和歌山县很出名的景点,附近有神社。但一定不仅只去了熊野古道。
“还有著名的温泉和海滩。”今井秀也额外补充道,“白良浜。”
听到这,今井爱花忽然问,“在和歌山,有没有经营的公司。”
“即使有,岚也会绕着走。”今井秀也不抱希望。
“不,你错了。”今井央立马反驳,“既然他不瞒着这件事,就说明他没有故意躲着你们。”可即使不刻意躲避,又能如何。
“那么,我们可以直接问,”今井秀也扫视着呆在他办公室里不打算走的两人,“如果他不想隐瞒的话。”
话虽如此……
“你以为我昨天晚上为什么只敢回‘真的吗?玩得开心’这种话。”捧着茶杯,今井爱花幽幽地说。
一种无形的压力聚在他们头顶,就像天气预报里说的黑乎乎的乌云压境,暴雨将至。
“既不敢问,又想知道谜底,”今井央打破一室的沉默,“你们干脆动手查吧。但动静小点,别让其他人知道你们在查什么。”
2.
夏目贵志在担忧。
友人的妖怪和友人的……男朋友相处得不是很愉快。这种情况,真的很少见,他没听过哪个人的式神或是结成契约的妖怪和自己的家庭有矛盾纠纷。他望着方才消失此刻又现身的青年,忍不住猜测起青年的来历。
他用蛮力把猫咪老师和酒瓶分开,警告猫咪老师如果不松开酒瓶今天就回不了家。
白发青年站在法阵外,看不到妖怪,也隔绝妖怪们的声音,而化身为小鸟的妖怪则气恼地呆在庭廊另一边。
的确是很罕见的情况。
妖怪最后败给了拉锯战。松开酒瓶,无事发生一样躺回夏目的腿上,悠闲地打起呼噜。
猫咪老师……现在可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时候啊。
在一旁旁观许久的时透无一郎机智地拿出一根不知从哪找到的狗尾巴草,在进入熟睡状态的猫咪鼻头扫了扫。痒得打了个喷嚏的醉鬼猫咪大声叫唤,抗议小鬼打扰他睡觉。
出去打了一通电话的今井对他说,“宅院很大,房间也很多。雨这么大,你和猫咪老师今晚就住在这里。”
妖怪们在夜深之后都接二连三地离开了,现在,这里只剩他们几人,外加两只妖。
“明天就会回去吗。”夏目贵志感叹于友人的精力充沛,这也是体质的副作用?
“后天。毕竟大后天就要继续工作了。”他们两个都是如此。
他听得友人对生闷气的妖怪说,“这里也是我的家。你想呆在哪边都可以。”
站在法阵外,条野采菊听不懂妖怪的碎碎念,但这只妖怪说不准是在哪个方面抹黑他。
“我总是做别人无法理解的事,但我也只是一个人类,晴。”
条野采菊仍然只能听到恋人单方面的言论。倒是那只喝得醉醺醺的胖乎乎招财猫一扭一扭地走近他,似乎在仰着头观察他。但被一只妖怪观察……
“哎呀,这个人类,眼睛居然看不见吗?”
和招财猫关系匪浅的青年猛地抓住猫后腿,把不知道要干什么的妖怪捉回自己怀里,立马对他道歉,解释说,猫咪老师只是喝醉了没想故意冒犯他。其实他什么都没听到。被青年锁在怀里的招财猫一顿拳打脚踢也没能挣脱青年胳膊的死命压迫,已经有些喘不上气。
一旦他踩进法阵中,耳边就会变得吵吵嚷嚷。既然如此,不如让自己耳边安静点。
3.
“你们不会真的查到了什么吧。”
下班后,今井央特地开车从重工办公部赶来总部大楼,今井家兄妹居然还呆在公司里。从早上八点半到晚上十点,难不成发现了重要的痕迹。
“……不能说什么都没查到。”
今井爱花轻轻叹了一口气。
“反而是查到了很多。”今井秀也的心情其实没比妹妹平静多少。
弟弟近半个月的银行卡流水,大头是预订机票、酒店和餐厅,还有一笔同货运航空公司的交易。弟弟把那辆GLS空运去了和歌山县白浜町,入住的是公司旗下自己的酒店品牌。除了乘飞机从横滨去和歌山,其他时候都选择自驾,从白浜海滩开车去熊野古道附近不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梅雨季已经来临,近来并非旅游旺季,入住酒店的游客不多。
“这不是根本没瞒着你们吗。所以,和岚同行的人是谁。”
说到这个问题,今井爱花眼神埋怨地看了一眼年长自己两岁的哥哥。
今井央看着这两人。怎么,这其中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今井秀也感觉自己说出来的不是弟弟的恋情,而是堪比世界末日预言的惊人之语,“查出来的是假名,假身份,但是……”
“你怎么知道是假身份。”
因为,查到的同行者,今井秀也发现自己竟然在弟弟身边见过。
两年前的年末,那起涉及到诸多发生在金融和经济行业的暗杀事件的案子,他料想到自己不省心但又绝对可信的弟弟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控制最薄弱的环节——也就是他的家庭。
事先摸清歹人意图的他早几天便在札幌等愿者上钩,却恰好把深夜赶到札幌的弟弟抓了个正着。
“那天晚上,他身边的那位朋友的确符合这次同行人的描述。但那个人的名字与这次查到的信息不同。”
“等等。”听完今井秀也对同行人外貌的描述,一个人影也在今井央脑海里很快勾勒成型。几年前,被没见识过笨蛋堂弟能力的研究员请去当救兵的时候,岚身边有个白发青年,同样有眼疾,“我好像也见过。”
莫不是同一个人。
“算了,吃夜宵吗?我请客,反正明天周六,你们都不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