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进花厅,迎面而来的就是温暖的湿意,各色的花争奇斗艳,满室芬芳。
秦蓁看直了眼,北地大多是苍黄的山脊,回京的路上也尽是草木凋敝的景象,哪里见过这么多的花,有好些她都不知道名字。
何苡初向秦蓁介绍道:“长吉县主最是爱花,这里的花都是她亲自照料的。”
秦蓁点点头,心中对这位县主多了几分好奇,她这段时间也算对京中贵女有些了解,大多精通琴棋书画,饱读诗书,惜花爱花以花入诗者亦不在少数,但亲自照料花草的还是第一次见。
花厅里笑声不断,秦蓁随着何苡初进去,发现里头摆着流觞水宴,有人吟诗作画,有人投壶执棋,好不热闹。
见着她们几人进来,一群妙龄娘子就迎了上来。
领头的娘子穿着织金穿丝牡丹半臂襦衫,下着倚罗裙,绫罗披帛,头戴凤羽金冠。
她朝着何苡初熟稔的嗔怪道:“我听丫鬟说你早进来了,久久不见,还以为你丢了呢!”
“是被园子里的花草迷了眼,多看了会,哪就走丢了!”何苡初笑着道,“这是长吉县主,这是舍妹安平。”
众人对于这位异姓郡主一直以来都十分好奇。纷纷行礼的同时都投来探寻的目光。
还好王娘子有教过,京中同她年龄相仿地位比她高的只有几个公主,何苡初没有介绍其他人,那想必就是她最大,这样想来,秦蓁应对还算得易。
见过礼后,长吉县主细细看了秦蓁两眼,对何苡初道:“之前就听你说你这妹妹是个妙人,今日一看,果然不同寻常。”
秦蓁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耳朵却提了起来,阿姊之前提过她?
“一个黑乎乎的乡巴佬,算什么妙人。”
众人齐刷刷的全部俯身行礼,秦蓁听着声音耳熟,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九公主,她跟着何苡初一起俯身行礼。
九公主径直到了三人面前,“我还真以为你是老实人。”
何苡初淡笑不语。
九公主也不等何苡初回话,转头看向秦墨尧:“园子好逛吗?”
秦墨尧还没有说话,九公主又接着道:“你同我出来。”
秦墨尧淡然拒绝:“某还有事,公主见谅。”
“你有什么事?”
“大事。”
“什么大事?”
“……”
“秦墨尧!”
九公主面色不善,整个花厅针落可闻。
“你不愿意说?行,那我就跟着你,看是什么大事。”
秦墨尧没有回答,依旧保持着俯身行礼的动作。
九公主环视一圈,看着乌泱泱一大堆人都行着礼,蹙眉挥挥手。
“都起来吧,不用这么拘礼。”
秦蓁才站起身,就发现身边没了人,秦墨尧转眼之间不见了。
何苡初拉着她同长吉县主说话,“安平方才还说想见识你这儿的花,你可得拿出花王来才行。”
长吉县主笑着把人往里面引,“这是自然,我前些日子得了株奇花,正好让你们瞧瞧。”
秦蓁余光瞥见九公主风风火火的也跑了出去,想同何苡初说却一直插不进话,被簇拥着进了花厅。
她察觉到周围人时不时投来探寻的目光,只好作罢,乖巧地跟着何苡初。
长吉县主的花王果然名不虚传,是一株如火焰燃烧般绽放的牡丹。
此等雍容华贵而又炽热奔放的花,自然引得众人惊叹连连。
秦蓁也看直了眼,忽觉一阵凉意,侧目过去,果然看到了自家阿兄。周围人都没有反应,莫不是只有她觉得冷?
秦蓁余光扫过,没有见到九公主,看来阿兄已经甩掉她了,只是不知她为何要追着阿兄。上次在皇宫里,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再好的花也会看厌,各位贵女在发现秦蓁礼仪同她们无甚差别,性格也无趣古板之后,对她的那点好奇也淡了。
秦蓁敷衍过几个凑上来说话的贵女,见秦墨尧离开,阿姊跟县主说的正起劲,随即带着明月跟了上去。
明月本就是家生子,从小在侯府耳濡目染,带出来比阿核阿桃更好些。
“水里有什么?阿兄看的这样入迷?”
秦墨尧立在池边,周遭没什么人,就只有陆嵘跟在旁边。池中的水是从温泉引过来的,冒着丝丝袅袅的雾气,秦墨尧一身锦衣华服,宛如天上谪仙,下一刻便要羽化飞升。
秦蓁想起京中的传言,暗暗摇了摇头。
秦墨尧收回视线,语气淡淡:“没看什么,你怎么过来了?”
秦蓁凑近,眼睛里满是好奇道:“那九公主……阿兄你得罪她了?”
秦墨尧思索片刻:“并无,我向来是以礼相待。”
秦蓁皱眉:“你方才那样,可不是以礼相待的样子。”
秦墨尧道:“她自小就喜欢捉弄人,惹不起总还躲得起,你不用在意。”
秦铮是天子近臣,虽然常年不在京城,亲眷所受皇恩却并不少,秦墨尧同年岁相仿的皇子也很是亲近,同九公主甚至能算得上青梅竹马,若是关系好的话。
秦蓁想着九公主对阿兄阿姊的态度,二话不说就拿鞭子抽,这只是捉弄?
秦墨尧想了想,对秦蓁嘱咐道:“不用怕,我不会让她欺负你的。”
秦蓁有些好笑,你自己对上人家都只有跑的份,怎么不让她受欺负?
秦墨尧似是看出了秦蓁未说出口的话,嘴唇微动,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秦蓁被水汽熏的有些困,迷蒙之间,看到了一抹小小的影子。
这不是那个什么十皇子吗?
秦蓁瞧着他鬼鬼祟祟的在花丛后面,装作没看见的和秦墨尧说起其他事,余光却盯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近。
“阿兄你之前见过这样好看的牡丹吗?我之前都没见过。”
秦墨尧道:“这花培育不易,我也是第一次见。”
“秦大郎,我阿姊呢?”十皇子一脸怒容地走过来。
秦蓁看着十皇子,觉得有些可笑,他应该是甩掉了仆从,本来鬼鬼祟祟的躲在花丛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大摇大摆起来,就是长得比自己还矮,一点气势都没有。
秦墨尧状似惊讶:“九公主不见了?十郎可差人去寻了?”
十皇子尚未封王,并无称号。
秦蓁发现她的兄姊似乎都挺会装傻的。
十皇子嚷道:“阿姊说要来找你的,怎么不在这?”
秦墨尧道:“可要禀告荣和长公主差人去寻?”
十皇子咬住食指指节,一脸纠结:“要惊动姑祖母吗?”
秦蓁努嘴道:“那可是您的亲阿姊啊,您不担心吗”
十皇子一甩袖子,“闭嘴,你个昆仑鬼。”
昆仑奴,长得黑,但是力壮如牛,性情温和,踏实能干,在京城贵族中很是盛行。
虽然盛行,但有人就是不喜欢,比如十皇子。他觉得昆仑奴难看,叫奴都是高看了。
他骂昆仑奴什么并不重要,但是他不该骂秦蓁。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错了,呆愣的看着秦墨尧,为什么秦大郎眼神好可怕,突然周围都冷了?
“对……对……”
秦蓁来京都也有段时间了,自然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话。
她笑着逼近十皇子,“十郎方才说了什么?”
十皇子方才没细看,现在才发现秦蓁白了许多,早不是当初黑乎乎的模样了。可是看着她含笑却凶巴巴地样子,道歉的话就堵在喉咙口,怎么都吐不出来。
秦蓁走一步,十皇子就跟着退一步,直到逼近了池边。
“你……你别再靠近了,我叫……叫人了!”
秦蓁饶有兴致地点点头,“你叫啊!你叫破……”
秦蓁及时住了嘴她在说些什么?
十皇子突然也喊不出来了,脸憋的通红,身子摇晃起来。
秦蓁见他站不稳要跌入池水时极快地伸出手——抓了个空。
伴随着扑通一声地落水声,秦蓁看向自己的手,被一双带着凉意手握住了。
秦蓁错愕:“阿兄?”
“先救人。”
秦蓁看着陆嵘立即伸手捞池子里扑腾的十皇子,才提溜到地上,他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得罪了!”
十皇子没带仆从,陆嵘眼疾手快的上前抱起十皇子去换衣裳。
秦蓁站在秦墨尧身后,她其实并没有想过让十皇子落水,最多就是吓一吓他。骂她的人多了去了,又不能少块肉,她没那么往心里去,但也不会任由人骂就是了。
本来她可以拉住十皇子的,但……
她看向秦墨尧,他正在慢条斯理地擦拭被十皇子扑腾溅到手上的手渍。
秦蓁觉得他是故意的,怀疑起老爹的话,他真的不会功夫?还是只是个巧合?
秦墨尧檫好手,施施然拢了拢袖子。
花厅里人不算少,没多久何苡初就寻了过来。
“阿兄,这是怎么了?”何苡初见二人完好,心稍稍放下,“听说十皇子落了水?”
何苡初听到消息不见二人就觉得不好,没有同长吉县主去厢房,而是先过来寻人。
“池边地滑。”秦墨尧只说了四个字,眉头也轻蹙起。
何苡初无奈道:“阿兄不妨说实话。”
秦蓁从后面探出头,“是我推的。”
察觉到何苡初面色不好,秦蓁有些慌,“我……我不是故意的。”
明月立即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何苡初轻叹了口气,“走吧,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