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映在府中长吁短叹。
家奴掌了灯,很少见书房这时候亮着:“老爷有烦心事?”
薛映背着手来回踱步:“陛下让我去审宁家,是存了留用他们的心思,他们这些年又不在朝中掺和太多。”
家奴不解:“那老爷按照陛下的想法就是。”
薛映摆手。“你下去吧,别来烦我。”又咚咚咚敲门。“不是说了别来烦我吗?”
家奴喊道。“老爷,宁大人来了。”
半晌才道一声请进来。
宁深推门进来:“薛大人。”
薛映拱手:“宁家主年纪轻轻也算是颇有建树了。”
宁深更加恭敬。“没有当年薛大人力保,今日哪还有宁某,今日来,是为了给薛大人解忧。”
“哦?在下倒是想听听。”
下人上了茶,将门关好。
宁深才道。“我已归顺陛下,这样通敌叛国的主子是不可能辅佐的。”
“那陛下这样的仇人之子也算是可以辅佐的对象?”薛映按他的想法说下去,抛出试探。
“薛大人,人是要识时务的,两害相权取其轻,原本皇位坐上去要还就是不可能的事,我对抗的不是陛下,是他江家,如今还是不变的,我宁家的血不能白流,委屈自然也不能白受。”宁深面色在烛火的跳动下,许多细节都看不清楚。
唐映笑容大了许多,人尽皆知的事,若是再重复郑重地广而告之,就是心虚害怕。“这好像与在下并无关系。”
“国仇家恨,怎么能无关,广元台倒塌一事江家与小王爷关系密切,若是起了战火,薛大人京内家眷可还保得住?”
他在诱导薛映敌视江家。不知道为什么,薛映好像在言谈之中觉得宁家以为他对宁家敌意很深。
宁深。“江家不傻,他们的地位来源于陛下,怎么会自掘坟墓?陛下并不多疑,广元台此等大事也不曾削江国公多大的权柄,此事八成是太妃小王爷陷害。”
薛映洞悉了宁家的想法,江家要推到前头去顶,这么着急想要证明清白给别人泼脏水,那就不够清白。他两番试探已然确定,陡然放松下来,不再担心。
“若我说,济州营内有许多无主的兵械甲胄呢?”
薛映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当真?”
“大人放我们一马,我们自然也要给大人升官进爵。”
薛映手中杯子转了几轮方才答了一个好字。
宁深和下人深夜潜回自己府中。
下人问道。“大人咱们来这不多此一举吗?”
宁深那时也看不透他到底为什么要保他们,自然也不敢赌他现在也会保。“他,深不可测,为官多年好像无欲无求,这样的人最可怕,当年抄家,证据落他手里不少,移世易。”
淅淅沥沥的小雨,沾湿的只有衣摆。
下人帮忙提了衣角进府。“既然有陛下说话,应当不至于吧。”
宁深拨开挡住视线的伞。“不知道,就是直觉应该走这一趟。”
戚澜将军府
戚澜在府中用完了中饭,问道:“要回去吗?”
林怀川摇摇头:“不回去了,这时候没法说。”自己呆着挺好的,很多年也没有独居生活了,现成的房子,蹭一蹭。
戚澜点头,让人撤了碗筷,起身同外头的兄弟们嘱咐道。“我不在府里一切都依着他,其余的你们自行处置,若是拿不准的再秘密传信给我。”
“是!”
“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每人多发一个月月钱,轮班回家去吧,老张的腿别再拖大了,好好治一治,爱惜身体,可能还能更近一步。”戚澜学着林怀川说话,去温暖别人。
他在那些人眼里像是变了一个人,这都是跟随他许久的人,他们从没有跟这位少年将军有过多的交集,也没说上几句话,只是因为慕强,跟着他打仗能活命,看着寡言少语,虽不阴郁但却如同水包着的冰。
在这些人眼里,琐事都是副将打点,看似尽心尽力,却是个给将军下毒的奸细,焉知不是在架空将军。
“谢将军。将军一路顺风,我们等您再度凯旋!”
林怀川身体恢复得好了一些,叫几个大老爷们儿跟他玩扔沙包。
你以为是别人扔他跑?错了是他扔别人跑。
“公子,饶了我们吧,真的玩不动了。”
玩了一个时辰,几乎都要觉得他是有意折磨人了。
林怀川不满意,不能剧烈运动,会虚。“那让你们跟我打一场你们也不打,谁跟我玩?”
“我等实在不敢。”是真的怕失手打死你。
一个瘦一些的兵道。“我给公子讲故事吧?”
林怀川连连摆手。“不不不,我都听腻了,就来来回回讲你的丰功伟绩。”
为首的道。“不如教公子一些有意思的?”
那就来兴趣了嗷,林怀川两眼发亮。“你们打算教我怎么当特工?”
“特工?观察,长途奔袭,近战肉搏,弓箭,弩,刀,长枪,暗器,用毒。”
“弓弩,文人自保可以用袖箭。”林怀川掐着手指头感觉都很想学。“暗器和毒也很酷,但应该不是短时间能会的吧。”
为首的人道。“公子聪颖,若是愿意学,我等倾囊相授,三年便可。”
“三年?!有什么速成的吗?”
有一人站出来道。“有,身边的东西就能杀人,用叶子,树枝,都可以,不必用暗器。”
“杀人就算了,玩一玩还可以。”
林怀川练了一个下午,树叶子飘不出去一米,令人沮丧。
作为一个三分钟热度的人,他放弃了。
他没有出去云游的消息太后知晓,有人一顶软轿悄悄将他接进了宫。
这可真是母子俩。
茶香和香料混浊,既分不清视线又混淆味觉,林怀川屈膝行礼:“参见太后,太后如此大费周章要见我,有何要事?”
太后轻抬下巴拿起茶盏喝了一口,下首一位姑姑拿了个小折子给他。
‘斥候探路发现谢氏人踪影在敌军大营之内,深入其中,丝绸瓷器数车,向北方金国贵族官员府邸运去。’
林怀川啪地合上了折子问道。“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谢家通敌。”
“不可能。太后若是有十分的把握查了出来,那早就呈给陛下了。”只这一件事,林怀川虽不知谢家为何这样做,不,原来是这样,谢玄易那次在广泰楼是去见摄政王,他们是被裹挟进去了,谢家暗中探查了太妃和小王爷的事,也许被金抓了通敌的把柄。
但,情有可原,上报即可,这是谢家一贯风格,不必出这样大的血。
他们是奉命行事。
林怀川想到这些也不慌了,但是玄吟在金,不能暴露,不知太后会不会摸到她那。小皇帝计划,他也不能破坏,谢家会真的变成弃子。
太后看他神色变换,她的消息网并不健全,江家的事已经迫在眉睫,她想赌一赌。“本宫也不是要谢家倒台,只是看怀川公子最近很是苦恼,想互相帮助而已。”
“我若是帮了才是苦恼。”
“谢家的事若是被暴露出去,声名一落千丈,文臣,最重要的就是名节,对于现在的谢家是致命的刀。”太后在腿上的手已经越来越靠近小腹,帕子有些攥湿了。
三个大军权,一个复宠的宁家,一个自小培养的戚澜,都归了小皇帝,朝堂之中谢家生了退意希望求和,江家成为最大的阻碍,和小皇帝失衡,她还没有想好如何做才能让江家蒸蒸日上,又让小皇帝根基稳定,一边是族亲,一边是儿子。
她如今寄希望于用林怀川破坏戚澜与皇帝,皇帝与谢家,间接影响宁家。
延缓两方决裂的进度找到一个能保住所有人的最优解。
看来他必须得答应了。“还请太后明示。”
“平衡朝堂,陛下和江家的势力。”
如今谢家主缓慢交权,大家都看得出,若不是极大的摩擦都不会导致这样的局面改变。
谢家没有理由,也不会再公然忤逆圣心为她平衡朝堂。
要保留谢家权势又要改变站位,所以,她一开始就盯好了自己,可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非要亲身搅进局中。
那究竟怎么才能伪造一种众所周知的貌合神离,实际却又利益共同。
“怀川公子想好了吗?”太后在催促了。
谢玄易是因为他的提示才查到了金国,有了牵扯,责任在他。
便搏一搏,只是要如何取信小皇帝,叫他消了戒备心,肯让他知道些内幕呢?
对了,小皇帝和舅舅的谈话是谢家为了他造势,若是按照舅舅所说的情况应当就是现在。
林怀川破天荒地主动找了小皇帝。
只到了殿门外见着王公公林怀川便随口一问道。“公公安,前线戚将军战况如何?”戚澜的府里接触不到别人,那些士兵近几日也没有再得到消息,虽然他不觉得戚澜会败,但还是有些担心。
王公公舌头顶了顶上牙膛凑近了同他说:“戚将军确实无碍,只是受了些伤,而且金兵似是知道无法成功,便要绞杀戚将军,不惜一切切断了戚将军与宫中的联系,且有些可以颠覆战局的计划被泄露。”
林怀川条件反射要往回跑被王公公扯住:“公子切不能乱了阵脚。”
“对,对。那是谁泄漏的?”
“不必查公子也该知道。”王公公真的喜欢这样纯真又活泼的孩子,他忍不住想要说一些不该说的。“听老奴一句劝,什么都不要听,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在意,才是保全自身的法子。”
“人生在世,哪能真的孑然一身,谢公公好意了。”林怀川若是能舍下一切就不会待到现在反而脱不了身了。
王公公叹了口气,引他进去。
殿内温暖如春,感觉应该能养蚊子。
小皇帝眉头紧皱没注意到林怀川,他担心戚澜那边不容乐观,还有内奸,变数颇多。
“996的皇帝可真不少。”林怀川小声抱怨。“只是兄弟阋墙、危机四伏,也不知道这样的位置守着有什么用。”
“坐上去了就下不来。不守着怎么办?”小皇帝耳力过人。一开始不择手段抢来的,谁想到会是这么难捱的寂寞和殚精竭虑。
“死呗。”林怀川满不在乎。
王公公赶忙先呵斥一声:“放肆!”
小皇帝终于抬眼看他,冷哼一声。“你倒是说得轻巧。”
林怀川看自己的掌纹,左手先天,右手后天,感觉生命线还挺长,应该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是啊,若是过不了我想过的潇洒日子,还不如让我死了呢?”死了也许还能回家。
小皇帝提起朱砂御笔。“现在你如意吗?”
“不如意。”啥啥不顺,这几年尤甚,可能是水逆。
“为何不去死?”
“因为我怕有人如意。”林怀川以前的手相他自己是记得的,短命,但现在没有材料对着看就是一摸黑,他觉得他需要阿B帮忙。“陛下,要知道,人啊,最不喜欢就是仇人过得比自己好。”
“这倒是。”小皇帝带着杀意问。“那你是不想要谁如意啊?”
林怀川眨眨眼。“老天爷。”
“不是说没有天?”
“那就是代词,杠精。”
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喊了一声。“陛下。”
“啊!我草!”林怀川吓了一个激灵,御前失仪,回头看门,没开,梁上君子,没有梁。“你哪出来的?”
小皇帝眼中染上笑意,这孩子真的挺有意思的。“下次见到他出去从门进,胆子小,别让老天爷如意了。”
林怀川感觉自己受到了鄙视回怼道。“陛下这么暖男,怎么不给电瓶车贴两个暖宝宝放烟花?”这么炸裂。
他说话总是让人听不懂,但好在他有遗传精神病掩护。
小皇帝不再搭理他,他又凑到御案前讨好道。“陛下,做个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