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鹊在门口守了一个时辰等来了林怀川。
同行的有大人出宫,打了个招呼之后跟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听不清说什么,还嘿嘿笑,一回头就人模狗样的。
林怀川觉得奇怪,但是又犯不着这么多人面前发疯,只能当不知道。“去广泰楼,咱们再吃一顿。”
“还去?”
“贼不走空,打乱了我的时间,出来一趟还什么也不干,那多难受,就当是来吃饭的。”
这个比喻很令惊鹊无语。“打乱什么时间,不就是没睡懒觉看话本子吗?”
“你不懂。”林怀川掰着手指头细数。“不能叠被子,不能巳时之前起床,不能子时之前睡觉,早上不吃饭,晚上要吃夜宵,除了睡觉时间都要看戏看小说,吃饭也要看的,我要赶潮流的不能落下。”
但身体状况真的令人害怕,真的怕他熬死。“公子,咱们屋子的烛火是最费钱的,熬夜伤心血,又没什么事,还是睡觉吧。”
“那不行。”
林怀川上了马车,抬起帘子示意惊鹊上来。
“公子,我不进去,不用撩帘子的。”
“哦,忘了。”
林怀川刚要坐下发现垫子上有一个人,黑乎乎的吓了他一跳:“What's up.”
“是我。”戚澜一把拉住他手臂。
“我去。都说是我,谁知道你们是谁。”林怀川很无语,不要总是觉得你们和我很熟好吗?“不是说你要求查济州军的军营查细作吗?”
戚澜坐在暗处看不清情绪。“是要查,就是有事托付见你一面。”
气呼呼坐在一旁。“得了我不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就是想给机会让人先动手,别玩虚的那一套我很烦。”
“太聪明了可不是什么好事,现在脱不开身了。”
“死了就脱得开了。”
“别胡说。”戚澜不喜欢听他这种死不死的做派,军中汉子不怕死也不挂在嘴边上,总觉得他自己盼着死似的。“我今日找你真是有一件事。”
“你说,我不一定答应。”脸色更不好看了,八成是什么朝中的事。
“你养过猫,能教教我吗? ”
“你想养猫?”这倒是出乎意料了。
戚澜头次求人,他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在府中也没什么事做。“这阵子都在邬都城,陛下目前没有派我回去驻守边疆的打算,回府之后也没有什么人能和我说话,这次回来带了副将,但是他家里人都在,跟着我数载没有回家,自然也是不好总叫他。”
怪不得,戚澜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他进京时万人空巷,如今茕茕孑立。
但林怀川记得他还有一个师父在世。“你师父呢?既然回京怎么不接他回来一起住?”
戚澜嘴角的笑就更勉强了。“半年前走的,我回京之后偷偷出去看了一眼,只有一封信留下。”
“抱歉啊。”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完了,今天半夜都要坐起来打自己两个耳光。
“没关系,师父说他已经教了他能教的所有,我替他保家卫国,他替我骄傲。”
林怀川问道。“先生既然想保家卫国,有这么好的武艺为什么不参军?”
“师父,上过战场的,被火毁了半张脸和一条腿。他只守着原本那些军饷和抚恤金过日子,他这一辈子只有我一个弟子,只有我一个人通过考验,他觉得我不会嫌弃他的残缺才会收我,他一个人过得很清贫,是我不孝,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林怀川始终觉得这样的大能不会是一点名声都未曾有过的。“是寿终正寝?”
“大约是的,骨头上没什么伤,也没见有什么毒的样子。”
“你喜欢活泼一点还是安静一点的?”
戚澜看林怀川微微提起嘴角,眼神亮了些,好像在憧憬美好的未来:“活泼一点的吧,总不能两个活物一起相对无言。”
“那你可真是巧了,老,不是,咪咪和邻居家的小猫配了种,正好给你要一只。”
两人下了车,戚澜看这半个时辰的路程。
“邻居家?”
继续嘴硬。“方圆百里都算邻居,同省之内都算老乡。”
一个看起来门户不大的地方,有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孩过来开了门:“是哥哥呀,快进来吧。”
“小猫还好吗?”林怀川进来摸摸这个撸撸那个。
小孩:“挺好的,可以吃点软软的饭菜了。”
“能带走养了吗?”
“可以了。”
林怀川看小孩儿频频回头,介绍道:“这是戚哥哥,是给他选的小猫。”
小孩儿拽他袖子到他耳边说:“他看起来有点凶,能养好吗?”
“能的,他是个心软的人。”
小孩儿问道。“我们可是要签字画押的,你带了聘礼吗?”
戚澜不知道养猫还要聘礼,不知说什么。
林怀川:“带了的,先叫他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小孩在头前带路,戚澜问他:“我可什么都没带。”
“你放心,一定让你带走。”
一窝小猫,窝在母猫身边,三种花色,橘色、黑白、三花。
黑白色那只一直在打另外两只,倒是最活泼的。
戚澜便指了那一只:“那只黑白的吧。”
林怀川看了那只确实最能动,主要还是主人喜欢。
“今日日子不错,那就签契约吧。”
小孩儿坐在桌前写了一盏茶,满满一篇,看来是十分爱猫了。
小孩儿哥手一伸:“聘礼。”
林怀川顺手一指:“之前在你家存了十四斤盐,你自己扣两斤。”
小孩儿哥瞪大了眼睛:“你给自己家小猫找人家你自己给聘礼?未免太上赶着了。”
“小心点,这里可没有疫苗,别一国将军死于狂犬病。”小猫抓钩软得很,很尖但亲人。“他人品好,家世好,又有能力,他又不是出不起,最重要的是给我的小孙女选一个好爸爸,如果不是怕养不好,直接就带走啦。”
戚澜一挑眉,非要占自己一点便宜。抱起林怀川递给他的小狸奴,软软的,小爪子都勾不破他手上的老茧。
小孩儿哥在后面喊。“记得拜灶神。”
林怀川:“知道了。”
戚澜回头道:“多谢。”
小孩儿哥一怔:“不客气,只要待她好。”
“我会的。”戚澜问。“那孩子一手好字,绝不是普通人家孩子。”
“有穷氏。”
这戚澜都还是知道的。“有穷氏自然是曾经大族,但几十年前已经衰落,族人甚少,闭门不出,十几年前出了一个不逊色于你的天才,后来没几年又沉寂了,听说只是做些开私塾学堂的生计。”
“是啊,他们这一支这一代就剩他一个人,还是过继的。”
“过继?”
林怀川把小猫掐着脖子提上了马车。“他们只是随便挑了一个,只是正好挑中了这个孩子,不仅对武学不甚精通,是一点不通,只是这孩子也是被骗进来的。”
“那他也不后悔?”
“问过,他说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他说当时还小只是听见这个姓氏就好稀有好厉害的样子,糊里糊涂就答应了。”笑死,就一个字,骗。
戚澜轻轻摸小猫柔软的毛:“她先放在你这吧,等我查清楚了事情就回来。”
“已经很晚了。”
“那也要去,不然来不及。”
林怀川举着小猫一歪头:“我的意思是,已经到晚饭时间了,你不吃,但我帮你找了个乖女儿,你不应该请我吃个饭?”况且我可以算是你的义父啦。
戚澜失笑,现在就要让自己还了这人情。“自然应当,广泰楼可好?”
林怀川刚搬了凳子下来,抬腿,又放下:“你说王子请上车。”
戚澜面色一变:“大庭广众不可胡言。”他便是不曾听过王子的说法,也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林怀川撇撇嘴,很不服气,一撩衣袍上去。“不说就不说,王子多高贵似的。”我也是我们家独一份的王子呢。
一路上不冷着脸也是看在小猫的份上。
戚澜哄道:“既然是她的爷爷,便给她取个名字吧。”
“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林怀川转头露了森白的牙。“就叫小登吧。”
外头驾车的惊鹊一个机灵,好家伙,老登、小登、真是父女俩。
戚澜不知道这名字的意思,林怀川想的必然是极好的,点点头。
到了广泰楼车驾却没有停下,林怀川也没有出声。
戚澜又试探道:“不吃饭了吗?”
“不吃了直接送戚将军出城。”
“我并不是斥责你,只是你这话太大逆不道了。”
我自然知道,但我只是一时放松得意忘形,将你当成了朋友,便脱口而出这句话,我不是在气你,是在气我自己,看不清形势。林怀川觉得和戚澜在一起可能是破罐子破摔一样,太放松了。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他不应该再和外面的人接触了,不管是被同化,又或者是产生纠葛,都不是他想要的。
“我知道,我没生气,但是戚将军应该以国事为重。”
戚澜不明所以,为什么一下子对他就冷淡了很多,句句戚将军,但他确实着急,他在外面已经等了林怀川两个时辰,猫又花去了半个时辰,吃饭大约都要慌慌张张,若不是林怀川说想吃,他断不会再耽。
戚澜看林怀川摸着怀里的小猫,既然答应了就会帮他养一段时间,便也不纠缠:“那你等我回来,给你带羊□□酒。”
林怀川心里忽地又软下来,不过就是一点找不到的寄托,一个随口的想念,他就记得了。
戚澜在这十八年里除了那些亲人之外,戚澜是最特别的人了,但是因为不是他自己选的,就始终有戒心,但他好像立场总是在变,就算知道他的目的,好像也没有那么多的防备,为什么呢?
是对他带着滤镜,觉得军中汉子便是赤子之心吗?
惊鹊再往外走了一点,戚澜便看到了副将和两匹马。
林怀川没看他,点了点头。
两个身影飞驰而去没几个呼吸就看不清了,天没有那么长了,云霞漫天,一片火红,肉眼可见地暗下来,林怀川下了车。
秋日,离愁别绪总是联系在一起的,惊鹊以为是他舍不得新朋友。“过几日便回来了,若是怕离别下次就不要送了。”戚澜的确看着是个可靠老实的人,是他最喜欢的那类玩伴。
还在扬天惆怅,不是因为离别?
“戚将军还是惦记着你的,所以别生气了。”
“我没生他的气,我只是在想。”林怀川蹲下抱头,小登就被他按在头上,两个物种的毛都站起来了。“我要是把他抱回去,老登得毒打我好几天。”
喵!喵!
小登剧烈挣扎。
林怀川觉得自己置身古代小说,家中有一个深爱的河东狮吼,但挚友没有名分柔弱不能自理的夫人只能在家暂住,好像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这河东狮不管三七二十一,家里不能有女人,就算这个人是他素未谋面的女儿,而且河东狮还是公的。
哎呀这个辈分太乱了不想了。
对于林怀川这样小时候家庭情况简单的人实在是理顺不好七大姑八大姨。
但再可怕也不能不回。
林怀川现在外头沐浴,活像是偷了腥想要洗掉青楼脂粉味的老爷。然后让惊鹊抱着进去,彼时,老登也窝在明月怀里。
两人、两猫四眼互瞪,两只人一个疑问的眼神一个摇头就明白了。
老登缓缓站起身,一甩头打了一个响鼻,开玩笑,他可是这里的主人,气势不可能输。
小登看了害怕,贴着衣裳转身,抓住惊鹊肩膀往他身后爬去。
喵!
你是哪里来的小浪蹄子?!竟敢进我的屋子!
喵。我可是主人签了契约聘回来的,正经猫。
幼猫的声音,娇娇弱弱,多让人有保护欲啊。
明月顺顺毛:“老登,这是公子替旁人养几天,主人来了就送走了,你别吓唬他。”
惊鹊:“这还是你的女儿,别打她啊,和睦相处。”
明月手贱把惊鹊举得更近一些:“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