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迟冉没再见过傅良意了。
听说傅家大伯挪用公款,害死工人,已被公安机关拘留,傅氏受到了不小影响,股价都跌了不少。
许家则是直接完蛋了,许黎对害陆怀阳的事实供认不讳,引起民愤。唐梓筱没有留一点情面,把这些年来跟着许凯雄接触到的所有肮脏事都爆料了出来,他也正在接受调查。
她搭上了上次那个男人,不知道交易了什么,男人答应会把她安全送出国。临走前,莫迟冉见了她一面,“怎么样?我厉害吧!”
“你这副眼神看着我做什么?”唐梓筱见她眼神如寒刀一般锐利,背后还有些发凉,“你要知道,心软是什么也做不成的。我已经帮你很多了。人呢,就是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妄想。就算昨晚的事没发生,傅家人也不会接纳你这样的,杀人犯的女儿。”
“妹妹,我们再也不见。”唐梓筱朝她挥了挥手便离开了,没有回头。
她走了,不知道去哪了,心里丝毫没有罪恶感,留莫迟冉一个人面对无尽的愧疚。
起初,她时常会想起唐梓筱来,骂她是个坏女人,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后来,她却佩服起唐梓筱来,因为她真的是个坏女人,而自己好像不是。
莫迟冉申请了出国留学,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离开了京禾,像畏罪潜逃一样。
莫迟冉离开前去看过杜奶奶,她已经完全不记得她了,被儿子接回家里一起生活。
所以莫迟冉没和任何人道别,包括简棠。
到了国外,莫迟冉发现没有想象中的好,就是换了个地方洗盘子而已。
还得时不时被人歧视,路上遭人抢劫,交不起房租被房东给赶出来睡大街,偶尔也碰上几次枪击案,东躲西藏免于一难。
生活上的不如意也就算了,连精神世界也地震了无数次。她所学的法律,并不能实现所谓公平。她见识到一批律师披着合法的外衣,帮助坏人欺负弱小,谋取私利,干尽坏事。
唐梓筱经常出现在她梦里,告诉她:“心软是什么也做不成的,人呢,就是要有自知之明,你身体里流着杀人犯的血,还装什么善良。你也应该和他们一样,这样你才能步步高升。”
莫迟冉大半夜惊醒,大口大口喘气,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但她闻到了一股薰衣草的味道,又重新闭眼进入睡梦中。
一转眼,八年就这样过去了。
她拼命地工作,拼命地证明自己的实力,也拼命地做一个好人。
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也会带走许多,莫迟冉的对某些事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只有和傅良意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似乎就在昨日,记得很清晰。
在每一个不开灯的夜晚,在每一次有跳入风中的冲动时,让她能扯出一个笑脸来。
好想他。
八年了还是这样。
今年,莫迟冉觉得自己内心更加沉稳,也有勇气面对傅良意了,刚好HIB签证到期,就决定回国。
只是她没想到他们的见面太猝不及防,打她个措手不及,发展似乎也和她所期盼的背道而驰。
“傅良意?你…们怎么在这?”喻白杨走出来,看见莫迟冉明显皱起眉来,仔细观察两人的表情也不大好,看上去像刚吵过架一样。
许清妍跟在喻白杨身后,口红花了也没补,看见莫迟冉,惊奇地道:“迟冉姐姐,你怎么在这?”
“来吃饭。”她淡淡地说。
“这么巧。”许清妍像是这才注意到还有个人,“傅医生,你怎么也在这?”
他像是吃了弹药一样,火气大,“来餐厅当然是吃饭了,不然能干什么?”
他瞥过来一眼,喻白杨笑了,许清妍顿时心虚,“既然碰巧遇上了,我们一起吃吧!”
莫迟冉见他们三个的反应,突然想不会是她弄错了吧!难道许清妍压根就不是傅良意的女朋友?那傅良意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她看着傅良意的背影,回想刚刚他说的话,不会是来找她算账的吧!
莫迟冉出神了,和许清妍落在后面,她问许清妍,“你这红绳是哪来的,好漂亮啊!”
“哦,这个是我妈上山给我求的,据说挺灵的,能保平安。”她甜甜地说,“迟冉姐姐,你要是喜欢就送你好了。”
“不用,我就随口问问。”
前面,喻白杨碰了碰傅良意的肩,“说实话,你到底来这做什么?是不是来找她的?”
他不咸不淡地说:“来吃饭的。”
“这是不是你大学时候交的女朋友?”他好奇。
傅良意没回答。
他冷眼看着莫迟冉在对面坐下,朝他勾了勾唇,他立马移开视线。
莫迟冉抿了下唇。
“见第二次面了,我们都介绍自己给新朋友认识一下吧!”许清妍补口红的空隙,氛围不大好,喻白杨主动挑起话题。
“朋友?”傅良意嗤笑了声,莫迟冉垂眸不语。
“好啊好啊!我先来。”许清妍举手像是在抢第一,“我叫许清妍,是投胎很厉害也很幸运的富三代。”
“你这什么自我介绍?跟二百五一样。”喻白杨损她,许清妍对他翻了个白眼,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是喻白杨,就是白杨树的白杨。是一名军人,现在在休假。”
莫迟冉点点头,并没多大反应,然后看着傅良意,轻声问:“你呢?”
他故意隔了会才开口,“无业游民。”
眼睛始终没看她。
不是医生吗?
许清妍这才意识到傅良意的态度很不对劲,平常他虽然也不怎么亲和,但起码还是很尊重人的,她在桌下踢了一脚喻白杨。
他没理,按照自己的节奏来,“莫迟冉,你有男朋友了吗?”
傅良意悄悄坐直身来,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莫迟冉摇摇头,“没有。”
“你们呢?”她看向许清妍。
“我们?我们都没有对象。”
莫迟冉皱起眉,那刚刚在卫生间门口吻到忘情的两个人是谁?这都不算对象?
偏头看见傅良意的嘴唇,性感的唇瓣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让她想起多年前的一次深吻,回忆起那处的柔软来,瞬间变得口干舌燥,急忙喝了口水。
“迟冉姐姐,会喝酒吗?”许清妍抱着红酒瓶问。
“会。”
“酒量好吗?”
“还行。”
“我想起来第一次见你那天,你手上拿着啤酒罐,把坏人打到后还说可惜了你的酒。”她笑着给她倒酒。
之后又给自己倒,喻白杨看着酒杯,接过她手上的酒瓶,“你够了,只许喝这些。”
“你凭什么管我。”她气鼓鼓地说。
“你现在才多大你就酗酒,上次的事忘了吗?不管怎样,你都必须努力给我把酒给戒了。”喻白杨像个老父亲一样说。
“切,我喝不喝酒又关你什么事?反正你在军营里也看不见。”
莫迟冉喜欢看他们逗嘴,还挺有意思的,她拿起酒杯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薄唇抿了抿,甘甜在口腔里扩散开,她心满意足,无意间对上了傅良意的视线,好似触电了般。
他别开眼,莫迟冉不自觉叹了口气。
总的来说,这顿饭吃得挺开心的。最后,许清妍还是喝多,喻白杨扛着她走了。
傅良意等老陈来接,莫迟冉走到他身边,她主动开口,“好久没见了…过得还好吗?”
他看着前方,“没再被人耍了。”
一句话把她给噎住了,他还是记仇。
酒劲上头,她扶了下身旁的柱子。
许清妍的酒量说不上比她好,但她喜欢喝,喝不了了也硬喝,莫迟冉为了让她尽心,陪她干杯干得都有些醉了。
老陈的车到了,傅良意往前迈步,莫迟冉想送送他,却突然头晕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声响有些大,傅良意回头,看见莫迟冉摔在地上,面色泛红,他幻视了她当初为了给他送情书,脸被冻得通红,故意装崴脚倒在地上的画面。
“我有点醉了,能扶我一下吗?”
“故技重施?”他睥睨着她。
“什么?”
“你还当我是傻子?现在这招不管用了。”
他话落,走上车,没看过来一眼。
莫迟冉坐在地上缓了会,等眼里不天旋地转了才撑着地起身。
她摇摇晃晃地走着,好像下一秒就可能摔倒。
傅良意隔着一条马路,跟在她身后看着。
他自言自语,“你疯了吗?不回家睡觉,在这干什么?吃饱了撑的?”
莫迟冉突然一个踉跄,傅良意脱口而出,“小心。”
喊得太大声,他捂着嘴,躲在树后面。
莫迟冉站直,她好像听见了傅良意的声音,回头路上却没有一个人,听错了,又幻听了吧!
她接着往前走,到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口的椅子上坐着,还是晕,她用手枕着头闭上了眼睛。
傅良意看着周围陌生的街道,怎么不知不觉就跟到这来了?她现在就住这种地方?在这睡也不怕遇到坏人?
傅良意进去小卖部,他本来是想买烟的,却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食品区,拿了瓶解酒饮料和一瓶酸奶。
结账的时候他还训自己,语气凶巴巴的,“你为什么要这样?真是病得不轻。”
把店员吓个不轻。
傅良意把那两样东西放在莫迟冉靠着的桌上,心里不停对自己说:“我这只是本着人道主义,对她进行关怀而已,就算是陌生人也会这样做,没别的意思,放了就走。”
他轻声放,却还是把莫迟冉给吵醒了。
莫迟冉眼神迷离着,像看不清,又像是在分辨是不是幻觉。
她睁大眼睛,看清了,笑着说:
“呀,是傅良意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