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Rylynn
自那天之后,阿塔兰忒再没有见过拉巴斯坦。他似乎打定主意要与她划清界限,明明同处在一个学校,却能精准地避开所有与她碰面的可能。
一切都好似回到了还在法国的时候,拉巴斯坦再次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于是,阿塔兰忒开始创作新的曲子。她翻开那册新的红色稿本,里面除了《卡农》以外,只有几段随手记下的旋律。这些姑且只能被称为灵感碎片,阿塔兰忒却一直没办法找到它们之间的关联性。直到与拉巴斯坦吵完架后,她沮丧地趴在书桌上、颇带着些个人情绪地写下脑中的旋律。那时莉莉还惊奇地问她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写曲子,阿塔兰忒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用音乐的视角看待事物。
在遇到里卡多之前,阿塔兰忒的生活中也有很多声音。在偌大的莱斯特兰奇庄园里,这些声音可以是悦耳的,可以是嘈杂的,甚至可以是独一无二的。阿塔兰忒一直很难定论自己究竟喜不喜欢这些声音,因为好的坏的总是糅杂在一起难以区分,但自从她到了法国以后,或许是由于年纪太小,又或许是潜意识使然,这些声音便渐渐淡出她的记忆。她开始跟着里卡多系统学习音乐,于是脑子里被那些蝌蚪一般的音符填满,生活变得简单起来,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音乐,从前在庄园里的记忆似乎都变成了一场朦胧的梦。再后来,菲恩去世,她入学布斯巴顿,由于某些历史原因,她的姓氏在那里并不太受待见,因此也没有了朋友,就更是一门心思放在音乐上。
直到她转来了霍格沃茨。
在这一点上,她有时甚至会想这大约是埃德加唯一一次正确的决定。她不过是在这座城堡里待了几个月,却恍然间就有了归属感。这里有太多的人和物与她的童年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总是令她在不经意间就想起那些远去的记忆,于是那些糅杂在一起的声音再次出现在她耳边,就奇迹般地拥有了旋律。
因此这些灵感碎片,既是曾经的她,也是现在的她。
于是碎片终于拼出一幅完整的图画,连接处变得严丝合缝。她将稿本翻到新的一页,用羽毛笔写下了曲名:
《曦光(Auroral Light)》
如果这首乐曲能让拉巴斯坦相信,在她的记忆里,童年并不如他想的那般黯淡,反是像那束最初始的阳光,即便不是非常温暖,但仍旧明亮且持续地照耀着她,那么他的眼睛里能不能流露出至少一丝与从前一样明朗的笑意?
阿塔兰忒如此希望着。
但总之,时光仍在流逝。黑湖上的冰层渐渐融化,草芽在春雪中冒出头,一眨眼就再次把黑湖环绕起来,花瓣洋洋洒洒漫天飞舞,天一日日暖起来。
春天到了。
于是,雨水也就多了。往日早该被升起的太阳照亮的格兰芬多塔楼此刻被层叠的乌云笼罩着,狂风肆虐,一声凄厉的啼叫忽然响起。
阿塔兰忒睁开眼。
床头的魔法闹钟恰在此时跳到她脸上,她扒开闹钟,起身披了件外衣走到窗边。
前几日,一只卜鸟落在寝室外的窗沿上。这种鸟看起来又瘦又秃,算不上好看,不过几个姑娘看它蔫答答的样子,也就没忍心赶它走,没成想之后的几天,这只卜鸟便不时衔些荆棘枝回来,竟是在窗外筑了巢。
卜鸟的体型只比秃鹫小一些,于是一个巢就遮住了半边窗子。阿塔兰忒小心地打开另一边的窗户,与这个跟它性格腼腆的族类完全不同的家伙对视了一会儿,莫名从那双忧郁的黑眼珠里看出一分无辜。
她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也知道要下雨了,你小声点,莉莉和玛丽还在睡觉呢。”
卜鸟又叫了两声,不知是不是听懂了,这回倒是不再那么刺耳。它拍了拍翅膀,在雨幕降下的一刹那迎风飞起。
阿塔兰忒站在窗口,盯着卜鸟在空中翱翔的身影看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老实地关上窗。
这个天气肯定没法儿去黑湖边练琴,她拎起吉他去公共休息室找了个角落坐下。为了防止打扰到别人,她回忆着曾在高级魔咒书里看过的内容,想施一个抗扰咒,然而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又担心影响到对指法力度的判断,她也不想在吉他上施消声咒。无奈之下,阿塔兰忒决定把今日的练习挪到晚餐后的空闲时间。
左右也无事可做了,她便抱着吉他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
七点不到,休息室里空无一人,瓢泼的雨声被厚实的玻璃窗磨钝,更衬得周围一片寂静。阿塔兰忒窝在柔软的沙发里,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朦胧起来。
直到她感觉脸上有些痒。
下意识抬手挠了挠,耳畔便响起一声轻笑。阿塔兰忒睁开眼,就见一张英俊到堪称完美的脸杵在她眼前。
“……西里斯?”
她反应了一会才茫然地开口。
西里斯若无其事地收回戳在阿塔兰忒脸上的魔杖,低声问:“你怎么睡在这?”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颇有些小心的样子,“上午的黑魔法防御课已经结束了,教授问你为什么没来。”
“什么!”
阿塔兰忒立刻从沙发里蹦起来,然而速度太快,她怀里吉他的琴头直接撞到了还弯着腰的男孩的鼻子上。头顶传来一声闷哼,阿塔兰忒下意识低头就想要检查吉他的情况,才发现她的琴装在琴箱里,撞到西里斯的也是琴箱坚硬的棱角。
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反应是什么,阿塔兰忒保持着检查琴头的姿势僵了一会,才悄悄抬起头瞟了一眼还在吸气的男孩,看见他捂着鼻子眼眶通红,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西里斯也是没想到她反应会那么大,更没想到明明被撞的人是他,这姑娘第一时间却是关心她的吉他!梅林知道,她那个琴箱根本就和石头没什么两样,难道她还觉得他能撞坏石头吗?!
“那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阿塔兰忒小心翼翼地观察西里斯的脸色,看到他微微眯起眼睛,顿觉不妙,丢下这句话就抱着吉他跑了。
“阿塔兰忒!!”
听到身后的喊声,阿塔兰忒跑得更快了,几步就跨上女生宿舍的楼梯。
溜回寝室,她靠在门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对上了两个舍友疑惑的眼神。
两人正对着镜子整理服装和发型,明显是刚刚洗漱完的状态。莉莉还问她:“怎么跑这么急?时间还早啊。”
阿塔兰忒愣了愣,随即看向床头的闹钟。
八点零五分,距离黑魔法防御课开始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意识到自己被骗了,阿塔兰忒心里的愧疚立刻烟消云散。她慢悠悠地把吉他摆回床边,一边回答道:“刚刚被狗追了,好在已经甩掉了。”
玛丽奇怪:“学校里怎么会有狗?”
“就是说啊。”阿塔兰忒拍了拍琴箱上的浮尘。
……
“恐惧是对危险的自然厌恶,是任何人都不可避免更无法放弃的组成部分……而在巫师界存在一种生物,它能够将人心中的恐惧具象化——那就是博格特。”
教授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台下是泾渭分明的红绿两色。
詹姆竖着课本,胳膊肘捅了捅右边的“雕塑”,悄声问:“又闹别扭了?”
“雕塑”没有动,眼神依旧死死盯着斜前方,带着三分怒火七分幽怨,不过他自己大概没意识到。
詹姆又说:“嘿,你瞧鼻涕精的袜子,竟然是两个颜色的哈哈哈……”
身旁依旧毫无反应。
詹姆撇了撇嘴,转过头又去捅莱姆斯,问他:“西里斯那家伙又发什么神经?”
越过詹姆,莱姆斯看向那边的西里斯,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坐在斜前方的身影,便了然地收回目光,回答詹姆:“你别管就是了。”
置身事外的两人心情颇好地决定看戏,斜前方的当事者本人却觉得后背冷飕飕的。阿塔兰忒于是拢了拢披散的头发,侧过肩膀更加严实地挡住那道视线。
讲台上的教授终于讲完了关于博格特的理论知识,在教室中央清出一片空地,要求所有人离开座位按顺序排队,接下来是实战教学。
一时间教室里便有些吵闹,两个学院的人三三两两结着队,还能听到有人因为站位顺序拌嘴。
阿塔兰忒跟着莉莉和玛丽以及另外两个格兰芬多女生一起正准备排进队伍,一旁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拽了去。
西里斯终于是看准了机会抓住这个狡猾得像狐狸一样的姑娘,还顺带拦了一下后面要排进去的人,詹姆几人顺势站到了莉莉身后。
阿塔兰忒挣了几下没挣开,只好回头向莉莉他们摆摆手,刚好看见莉莉的马尾甩了詹姆一巴掌。
这么一耽搁,队伍又长了许多,西里斯就拉着她朝后走,赶在一帮斯莱特林前排进队伍。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站在她身后,西里斯松开手,抱着手臂问。
教室前方,教授已经放出了博格特,于是周围的笑闹声更大了。
阿塔兰忒转过身,稍稍凑近,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脸,弯起嘴角,问:“你的鼻子……还好吗?”
西里斯挑眉:“你说呢?”
队伍缓慢前进,后面的人挤上来,阿塔兰忒没有转回身,西里斯握着她的肩膀朝前进的方向移动几步。
“我看挺好的。”阿塔兰忒毫无征兆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往下按了按,看了看他的鼻梁,“也没听说什么霍格沃茨校草遗憾毁容的新闻……”视线对上那双天灰色的眼睛,里面像是溺了一片今日的天空。她手指微微用力,撇开了他的脸,而后转回身跟着队伍向前走,“活该,谁叫你骗我。”
西里斯摸了摸下巴,差点气笑,又忽然缓下语调,凑到她耳边:“可是当时真的很疼。”
身后的呼吸吹起她鬓边的发丝,阿塔兰忒脚步顿了顿。
完成练习的人都散到教室两旁看热闹,很快就要轮到莉莉他们了。她朝着前面看了一眼,才偏过头,视线却只对着身侧的地板,小声道:“那我给你吹吹?”
周围一如刚才的吵闹,西里斯愣了愣,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就见女孩已经将脸转了回去,似是在关注前方朋友的情况。然后她说:“下一个霍格莫德日我请你一杯黄油啤酒作为赔罪。”
西里斯盯着她耳边飘起的碎发。
心里怪怪的。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也没有真的生气,只不过是看到她第一反应竟然是关心吉他才有“一点点”不爽而已,也没有想要从她那里得到什么补偿,结果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有些空落,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上不下地吊着他难受。
他抬起手指想将那一缕碎发别到她耳后,女孩却恰在此时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拉开。
莉莉的博格特是佩妮指着她骂“怪胎”的模样,她惨白着脸将博格特变成一只青蛙,就朝着玛丽等人的方向跑去。排在后面的詹姆对着那只青蛙笑了两声,就见青蛙迅速变成一把折断的最新款飞天扫帚。他随手把它变成边飞边怪叫的游走球,就想喊莉莉看看,扭头却看见斯内普在安慰她,立马变了脸色。
西里斯扫了一眼那边的情况,收回视线就见阿塔兰忒也朝那里看得起劲。于是他向前跨了一步,动作迅速地把她的碎发整理好,就将手收回口袋,一边仿若无事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你可别忘了。”
他像是第一次看见詹姆和斯内普吵架一般专注地看着那边,所有的注意力却都在余光中,只感到女孩的视线在他身上停了一下,随后她回答: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