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在Day73后,为了唤醒伊芙,倘若泽诺举剑对准的是自己。
——【伊芙,我归还你的自由。】
****
“我们不能放任那么危险的东西留在世上!迟早有一天那怪物会毁了一切!”
“哈,说得好像你们有办法杀了她一样。”
“你!”“五条家主,请注意措辞!我们都是为了咒术界的未来考虑。”
五条悟没耐心再和这群指手画脚的老橘子纠缠了,嗤笑一声掀开竹帘,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阴暗的和室。
“不怕死的大可以去试试看,”
“我可没把握能把你们捞出来。”
隐藏在竹帘后的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没有丝毫办法。
毕竟,他们早就尝试过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闭嘴!”
主位的人厉声呵斥,苍老的声线使用着久居上位者特有的语调强制压下了所有的争论。
“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他伸手撩开面前的竹帘,目光幽深难辨。
—— “这都是为了咒术界。”
“这群蠢货到底还要打着这个旗号多久。”五条悟靠在走廊上,背后抵着一扇贴满了符纸封印的木门。
“究竟要到什么程度他们才能明白,”
“——这家伙是自愿留在这里的呢。”
隔着这层厚实的门板,门后宛如另一个世界。
纵横交错的赤色荆棘铺满整个房间,连天花板都未能幸免。苍白到不可思议的骨骼与荆棘缠绕相生,纠缠着变成网,支撑着房间中心的圆形物体。
一层又一层羽翼覆盖,变成一个巨大的“茧”,白发的少女就坐在里面,长发垂落到地面,宛如树叶的根系。
【不出去走走吗,伊芙?】
黑发金眸的男人弯腰坐在她身边,像是话家常一般这样询问着。
“……”
少女没有说话,她甚至没有抬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一般一动不动。
【如果有烦恼的事或许说出来能好受一些,一直这样勉强自己,很难受不是吗。】
垂落的发丝微微晃动,盘踞在地板上的荆棘与骨骼绞紧彼此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你还好吗伊芙?】
没能得到回应的青年微微抿唇,片刻后俯身凑近。
【我很担心.....嗯?】
打断他的是他自己。
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仰倒时才发觉原来胸口处开了个豁口,空荡荡的,却没有流血。
【......果然,还是不行吗。】
没有惊讶,没有怨怼。
他脸上的表情更像是关切。细长的手指按在刺穿了他胸口的荆棘上,力道却轻得像是带着安抚意味的抚摸。
【抱歉。】
他本该再说些什么的,但都显得苍白无力。
被他触碰的荆棘微微向内蜷缩,很快又反扑彻底将人撕扯成块。
没有血液,没有尸体。
他彻底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一般。
伊芙并不为此感到惊讶,撕碎目标的荆棘重新把自己团成一圈,安静蛰伏在她脚边。
“……真执着啊,”
五条悟的声音隔着一层门板,听起来有些闷。“你也好,那个叫岐宫寻的也好。”
一样地仍旧执着于追寻已然死去的人。
“说起来,他的悬赏金又翻了一番。”
“御三家成员、盘星教、辅助监督、甚至还有几个普通人……我也很好奇他下手的目标是怎么确定的。”
明晃晃地套话,不,这已经直白到了直接询问的地步。他没有必要,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费功夫。
毕竟对象是这个......人?
说到底,门内的伊芙,还是人类吗?
像是什么东西趴在地上移动的悉索声响从脚边响起,伊芙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一双妖异的殷红双眸。及地的长发如同丝绸倾泻一地,在暗色的荆棘丛中恍如流动的月光,随她抬头的动作摇曳。
“伊芙,”
五条悟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
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目睹了全过程的五条悟很难用语言去描述当时的情景,但唯一能够确认的,是泽诺的死亡。
他死了。
拥有“六眼”的男人这样断言,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这还能救吗?像上次一样“掏心掏肺”?
或许是战斗中受到的“灵魂攻击”的后遗症?又或许是因为这两人联手制造的“大场面”数不胜数?总之直到这一刻五条悟对于这件事实际上还没有什么实感。
他突然能看见相拥的二人身上交缠相连的红色细线,如同具有生命一般地微微颤动,像是连接两个个体的血管,一端绕在泽诺腕上,另一段没于伊芙胸口。
下一刻,伊芙身上的羽毛尽数脱落,少女被人重新带回“人间”。
——代价是这条红线骤然断裂。就像是缠在水桶上的绳索,被用于自混沌中拉起一人的灵魂后不堪重负一般地寸寸消失在空气里。
诡异的不安。
加快的心跳像是预示着什么,连呼吸都微微停滞。
他看见白发的少女睁开双眼,面容平静得可怕。
怀中人早就停止了呼吸,任何生命体征都彻底消失殆尽。
但她什么都没有做。
没有狂暴的咒力,没有狠厉的攻击,她安静到让人以为是错觉,仿佛怀中人仅仅只是要短暂地沉眠于此。
“……又一次,”
少女用自己的脸颊去摩挲他的眼睑,声线前所未有地柔和。
“又一次,被您抛下了。”
“您总是这样呀,主管。”
刻意压低的声音并不属于白发的咒灵,反而更像是曾在“记忆中”偶遇过几次的金发少女。
——曾是人类的伊芙在此刻“圆满”。
缺失的部分终于回归,甚至将属于另一个人的情感也一并带回。
此时,这具身体里跳动的频率,究竟属于谁呢。
少女微笑着,抱紧怀中的身体,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人嵌入自己的躯体里。
是谁说过的?拥抱会让两人的体温趋于一致。
那此时如此紧密地相拥后,怀中的身体能够逐渐温暖起来吗?
——不会让您这样离开的。
少女张开嘴,犬齿刺破血肉。
——您给予过我许可的。
撕咬、咀嚼、吞咽。
骨骼和别的什么东西都被咬碎,吞食。
——我会永远在您身侧。
渴求的,缺失的部分被逐渐填满,所有残留的一切都被贪婪地啃食殆尽。
她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
连灵魂都被充盈的感觉让她前所未有的满足,胸口几乎要满溢而出的又是什么情感?
她的唇角高高扬起,眼眶里却有液体溢出。
啊……这样子,就不好看了吧。
伊芙拨弄着自己纯白的长发,留下大块的红。于是她干脆不再动作,小心翼翼地将每一根手指上残留的血迹都一点点舔舐干净。
“那个,抱歉。”
五条悟看见少女转头面向自己,明明满脸的血污,却笑得灿烂。
“您好?我想,我们可能需要您的一点帮助。”
****
再然后便是这里了。伊芙主动走进房间,此后不再踏出一步。
虽然是母胎单身但自诩天赋异禀情商出众的“最强”并不认为伊芙应该如此坦然地面对泽诺的死亡。无论是在现世,还是在回忆中,他都不曾见过这样子的伊芙。
如果说从前的伊芙是被本能支配的野兽,那么现在的伊芙,早就很难用什么单一的词语去描述了。
——她也是,那个岐宫寻也是。
哪怕是五条悟也觉得有些头疼。这两人明明在那次以后没有任何交流,对待所有势力的回避态度却如出一辙。直觉告诉他,这两人恐怕正在为同一个目的而行动。
“......要我说,能让你们达成一致的,只有一件事而已。”
五条悟的手指摸了摸脸上的眼镜,没有那种刻意的夸张,微微压低的声线有些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
“我唯一好奇的,是你们要怎么做。”
“毕竟至今,还从来没有人能够真正意义上的做到‘完美复活’死去已久之人。”
蔓延的荆棘有刹那的停滞,白发的主人终于舍得分出一份视线给门外之人。她抬起手,露出一片莹润的白,那是肌肤吗,纯粹的,没有一丝偏移的,在色谱上被定义为【白色】的颜色。
——那并不是生物的皮肤组织的质感。
越是注视着,就越能清晰地察觉到这点。
而伊芙对此并不意外,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
她看着门外站着的男人。即使她们之间横贯着如此距离也不妨碍她能看到他脸上每一次神情的细微变化。
留下他的话,您会更想回来吗?
伊芙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心口,像是在询问珍视之人的意见。
洁白的羽翼翕张,伊芙起身,一步步踩在赤红的荆棘上,小家伙们像蛇一样灵巧,很快就卷着她想要的东西堆放在她面前。
那是一根根白骨,不知道被用什么方式处理过,每一块都洁白如玉,看上去居然有着玉似的美感。
肩胛、肋骨、胫骨、指骨........
伊芙将零碎的白骨一一拼凑成整体。
......第三节脊椎的形状似乎并不完美。伊芙轻轻蹙眉,指尖在突起的部分蹭了蹭。
一根荆棘毫不犹豫地刺穿伊芙的身体,锐利的刺在主人的默许下轻松割开皮和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血肉被搅动撕裂的声音不大不小,所幸这些荆棘早就是熟练工,很快就将牵连的肌肉和筋膜都一并剔除。
一截整齐漂亮的脊椎骨被送至伊芙眼前。
比起一开始的生疏,弄坏了不少次骨骼的荆棘显然大有进步,伊芙奖励似的抬手摸了摸它的尖端,倒在地上等待着脊椎的再生。
大概几次呼吸的时间?一切恢复原状,光洁的脊背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仿佛无事发生。伊芙捧着那截脊椎骨,仔细地核对着。
“抱歉,这种精细的东西我果然不那么擅长......总是会在一些地方做错。”少女抿着唇,声音里有歉意。
“以前都有您的帮助,所以任性地觉得不那么努力克服也没关系,”她说着,将对应的那段脊椎轻轻拆下,“现在看来,我果然不能没有您。”
咔嗒一声,衔接的骨骼严丝合缝,少女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完成了。”
一具没有头颅的人体骨骼完整展现在她眼前。
“这会是最适合您的身体。”
每一根骨骼,都来自于和泽诺彻底融为一体的伊芙。
改变身体对已经非人的伊芙来说并不复杂,这项能力最初被还是咒灵的伊芙拿来“增高”,而现在,她用来一点点塑造出泽诺的身体。
“如果,由【白夜】的力量塑造的身体留不住您,”她垂下眼,
“——那么,我会亲手束缚您。”
留下的印记牵动着一部分感知,伊芙停下动作,感受着她亲手留在岐宫寻身上的刻印传来的波动。
【完成了。】
这可真是,她听过的,最好的消息了。
【那么,需要我帮你一把吗?】
对面给出的回应里是压抑的隐忍:
【没那个必要。】
印记在下一个瞬间骤然破裂,意味着被刻下此印的人已然身陨。
“???这是......”
“六眼”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从遥远的另一端传来的咒力波动在“六眼”的感知里清晰强烈得要命。
即使隔着墨镜也能看出他表情的严肃。
层层叠叠的羽翼自动揭开,露出被严密保护着的头骨。
白发的少女轻轻将其捧起,脸上终于有了实质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