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留下。”年朝说。
“别任性,很多人需要你。”
“你呢?”不知什么时候年朝已经握住时暮的手,温热的气息拂在时暮手背。
年朝追问:“你需要我吗?”
身后的靠背下陷,时暮看着被握住的那只手,“不需……”
声音刚冒出头,原本握着时暮的手松了一瞬,时暮下意识去回握,听到一声轻笑后迅速收回,年朝手速更快,一把攥住,把时暮的手揉到掌心。
视线相交那一秒,年朝已经贴着时暮靠过来。
他们之间不存在安全距离,没有人阻止,一直如此。
那句“你需要我吗?”反复在时暮耳边围绕。
时暮从来都是告知被需要的存在,好像没有人这样问过他,也没有人敢这样问,如此简单的问题眼下扰得时暮心乱成麻,脱口而出的回答也模棱两可起来。
年朝看穿他掩饰的面具。
“别担心,我处理得很好。”
年朝握着时暮的手贴在自己侧脸,“我有足够的时间留在你身边。”
时暮停住逃避的动作,看着那双饱含温情的灰色眼睛,空出的手抵上年朝胸口,玉镯顺势下落,白润的首饰划开两人的距离,微妙的情愫却紧密起来。
“是那块白玉?”时暮摸了摸腕上的两只手环。
“嗯。”年朝似乎还有话想说,看了看时暮又停住。
时暮坐到床边,两人面对面坐着,床好像要比之前调得更高了些,时暮占据高位,问他:“要说什么?”
“我…”年朝抬眼看着时暮,隔了几秒才说,“我做得不好,不喜欢我再重新做。”
话说到一半他便垂下眼眸,那时心翼翼问时暮名字的神情和现在如出一辙。
“没有不好。”时暮的声音放得柔和,认真告诉他,“好看,我很喜欢。”
年朝“嗯”了声,随即拿出个黑盒子。
里面装的是通讯仪,比之前的大了一圈,最新款的,黑色磨砂质感的外壳,背面印有龙纹。
基础通讯列表里已经有了一个人,还是置顶,时暮嘴角微扬,默不作声轻踢了下年朝,后来干脆踩到年朝膝盖上,滑着屏幕适应截然不同的页面。
时暮腿上的被子压着浴衣不断滑落,叠到腿|根,时暮拿着通讯仪熟悉操作,脚已经顺着膝盖踩上年朝大腿。
时暮适应操作后第一件事是搜索年朝,不出意外,由于初始绑定的身份来自华北基地,根本没有查阅华东相关信息的权限,跳出的信息只有寥寥几条来自华北的新闻报道。
时暮登入自己的加密通讯账号,给原弛野发过去消息。
【年朝的详细资料。】
五秒后,原弛野发来【一只耳朵.jpg】
时暮:【专心工作。】
原弛野:【哭泣.jpg,收到。】
年朝看着面前裸露在外的腿,余光扫了眼门口,不动声色把被子拉上,直到盖过朱雀印记。
任思齐走进来就看到时暮……那是个什么姿势?他是踩着年朝吗,无声张大嘴凝滞了一秒,刚要原路退回,时暮已经循着声音扭过头,看起来心情还不错,连带喊任思齐名字的时候语调都是向上扬起的。
这让任思齐有些小自豪,还带了背后有人撑腰的稳妥,磕绊着又走进来。
腿上的脚缩回被子里。
“血检结果怎么样?”
一句话让任思齐和时暮都紧张起来。
时暮看了眼任思齐,明明面无表情却叫任思齐看出,【什么?血检!你背叛组织!】这种意思,任思齐眉毛一收一放,一脸严肃。【放心吧,我可是靠谱队友。】接着就听他说。
“一切正常。近期多吃高蛋白,含铁,高维C的食物,注意补血。”
听任思齐这么说,时暮向着年朝偏过身体,点了下头。
年朝挑起时暮的手指轻轻捏着。
任思齐眼睛一眯,站了会儿见年朝还是那个动作,时暮另一只手已经拿起通讯仪,自己口袋里叮一声。
年朝没有松开时暮看了他一眼,任思齐立正摸出通讯仪,看着时暮的消息提示,淡定汇报起来,“时郝发的消息,找我有事,我我我先出去一趟!”
时暮:【什么时候做的血检?】
任思齐:【你在浴室晕倒的时候。】
完了任思齐又补了句,【是年朝抱你出来的。】
时暮盯着那句话看了几秒,低头拉紧身上的浴衣,耳根微红,“我想休息。”
“好。”年朝马上帮他压紧被子,话里带着些期许,“要听睡前故事吗?”
时暮拉下快要盖过头的被子,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年朝坐得近了些。
“很久以前我认识一个人,他叫小潮,这个故事关于他。”
时暮面不改色,被褥下的手无声攥紧。
“小潮当年八岁,濒临死亡,直到他出现,又一次救了小潮。他有必须完成的任务,关乎生死,他可以置小潮于不顾,可他没有,他是很善良的人,留在小潮身边,对小潮无微不至。”
“就算回家的路危险密布,他还是决定送小潮回家,他很强,无所不能,所有难题对他来说都能轻易解决,直到离别来临。”
“实际上小潮和他只相处了三天,不过对小潮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分别的那一天很匆忙,他们约定未来再次相遇。”
年朝看着时暮闪烁的眼底,低声说:“他的名字——”
“故事是悲剧吗。”时暮迅速打断。
“不,他们重逢了。”
“不错的结局。”
身侧的眼神炙热非常,那声音一下变得有些干涩,透着挣扎,时暮听到年朝说:“不够。”
时暮平静看向年朝,他反常地没有与时暮相视,垂着头,双肩颓落,看上去竟有种茫然无助的痛感。
久久没人说话,时暮的目光逐渐温和,带了丝难以察觉的心疼。
退出病房的任思齐沿着楼道往下走,迎面撞上买了新的通讯仪回来的时郝。任思齐翻了个白眼绕过去,没好声没好气说着,“买迟了,年朝已经给你哥换上新的了。”
见时郝不说话,任思齐瞟了他一眼,看他垮着脸,刚准备安慰他两句,凶巴巴吼人的画面又蹦出来,任思齐拧了把大腿,头也不回下了楼。
楼道里时不时有人走过,时郝站了很久,手里的包装盒深凹下去,哐当一声,角落的垃圾桶砸出个浅坑。
病房内安静如斯,时暮收回目光,年朝和小潮的画面交替闪过。
他们该好好聊一聊。
该怎么说。
半晌。
“出去透透气。”
年朝终于抬起头,“不睡觉了吗。”
……
“不睡……”
时暮掀开被子,那套崭新的病号服就放在床头。时暮拆开包装袋,拉着浴衣准备脱,动作一停,扭头对上年朝的眼睛,“背过身。”
年朝面壁思过一样乖乖转身站着。
衣物的窸窣声响起,不多时。
“可以转过来了。”
他走在前面,出了病房直上天台,身后的步伐消失一瞬,很快又跟上,通往天台的铁门打开之前,一件外套披到时暮身上。
灾后物资供应点多设置在平民区,密密麻麻的帐篷搭在一起,隔得很远时暮都能看到井然有序的人群。
时暮撑着手坐到一处台子上,微风拂过,温度正好。
装得满满的一罐酸糖放在时暮右手边,先年朝一步剥开颗糖吃进嘴里,等待酸衣融化,时暮低声问,“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十四岁。”
时暮记着自己在年朝面前处于记忆缺失的状态,接着生硬说。
“青春期性取向处于探索状态,我救了你,你感激我,依赖我,但对同性产生这些感情不一定是喜欢,可能是同性依恋,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对感情错误归类,你当时还小,万一……唔…”
嘴唇轻微刺痛,年朝重重舔去那滴血,伤口愈合。
时暮手里捏着糖纸没有反应过来。
那只手轻托着时暮后脑,气息交缠,年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清楚对你的感情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年朝轻轻蹭着时暮。
眼看着年朝又要亲上来,时暮终于动了动,抬手推开他。
年朝一手撑在时暮身后的台子上,不动如山,时暮稍一做出后退姿态,立刻被年朝扼住腰抬起放回原位。
“突然对我说这些,想把我当小孩子。”年朝握着时暮大腿,让他难以逃脱,变成时暮两手向后撑着的样子,进退两难。
这超出时暮的预料范围,思绪搅成一团,“我比你…大很多。”
年朝看着时暮渐渐染上红的眼睑,十四年前,他就已经见到过一次,分别的那天,时暮眼眶通红,落了一滴泪到年朝脸上。
如今再看,一切都变了。
他定定看了几秒,“不,你只大我三岁。”
时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双手一再用力。
年朝把时暮撑着平台的手拉回身前,轻轻拂去手心沾染的砂石,紧握在手里,说道:“记起我了对不对。”
他的语气压得很低,有点并不明显的难过,似乎是极力隐藏后,不经意流露出的情绪,时暮突然就不想再演下去,干脆点头承认。
年朝抵着时暮的额角,“我喜欢你这件事,让你感到不安吗。”
时暮沉默几秒,偏开视线说:“我需要时间接受你的变化。”
“你看看我。”
年朝伸手按上时暮后颈,逼着他抬头看自己。
暗去的天色化作一层薄薄的雾,距离过近的两人清晰映入对方眼中。
年朝的五官刀刻般性感又危险,身形高大,肩膀宽阔,无论哪一方面都在告诉时暮,他面前站着的可从来不再是什么小孩,现在的年朝和记忆中的小潮,除了那双眼睛和牙齿,再无相像的地方。
“我不是小孩了,时暮,你别不要我。”
年朝几乎是在乞求,握着时暮的手轻微颤抖。
许久,时暮哑着声挤出来一句快要听不见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