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烟尘稍散，场中逐渐显现出两个身影。

杨云珂神情凝重，不知为何没有动作，依旧保持着出拳的姿势，一身黑衣的雪魄则背对众人站立，同样僵持着。

二人靠得很近，尘土弥漫在周围，令人一时无法分辨局势。

“被缔结之印反噬，居然还能做到这个地步，你的本事不简单啊——”

此时，若是有人站在另一侧，就能看见杨云珂出拳的手腕正被雪魄牢牢握住，上面附着的黑雾发出“呲呲”的声响，如同遇火的水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无踪。

玄狮之力，居然被压制了。

“哼，玄狮血脉，若是假以时日，灵居界怕是会再出一个廉琅那样的御兽师。”雪魄笑道，忽然将杨云珂往自己身侧一拉，同时另一只手挥出环刃，直向杨云珂的脖颈而去，“但很可惜，遇到我，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杨云珂一惊，当即收拳想要挣脱，没成想雪魄看着手臂纤细，力量却出奇的大，短时间根本无法脱开。

“簌、簌。”千钧一发之际，两支熟悉的青羽箭破空而来，射向雪魄的后心，逼得她不得不调转身形，而杨云珂也趁势翻身而起，一脚踏在雪魄的小臂上，后撤拉开了距离。

不远处的柳茵茵见此情形，终于松了口气。

他很早就持弓在一旁等待机会，无奈场中二人的战斗变幻莫测，实在没有出手的机会。而方才的两箭虽然没有对黑衣女修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好歹让杨云珂躲过了一次危机，也算是出了力。

不过，她们俩终于拉开了距离，此时正是追击的好机会。

柳茵茵想着，再次引弓，可定睛去看，前方哪里还有黑色的身影。

那个女人不见了！她去了哪里？是术法吗？还是说……

“你小子，喜欢放冷箭是吗？”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极近的女声，像是有人趴在肩头说话，柳茵茵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停滞。太近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说话时呼出的气流。

要命。

后背瞬间渗出冷汗，头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柳茵茵想转身远离声音的方向，可惜为时已晚。

刹那间，脖颈传来剧痛，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死死卡住，根本喘不上气。手中的长弓因剧痛而脱手，阴冷的灵力像是附着在身体上的淤泥，粘稠且无法甩脱。

柳茵茵艰难地扭过头，这才发现雪魄不知何时居然出现在身后，正伸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咔。”喉骨发出轻微的脆响，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该死，这疯女人难道想把我的头硬生生拧下来吗？

柳茵茵在心底大叫，知道再不拼命恐怕就没命可拼了，遂咬牙道：“青、青羽垂云九万里——”

“嘭！”数丈宽的青色羽翼自肩胛处猛地展开，无数蓬松的羽毛依次舒展，像是一朵骤然绽放的千瓣莲。

与此同时，一股充满生机的庞大灵力从柳茵茵的体内喷涌而出，直直地轰向雪魄。灵力所过之处，草芽破土，枝叶伸展，绿意像是发了疯一般向四方蔓延，这绝非普通的力量。

“这是……春神？”

耀目的青色映入雪魄的眼瞳，她露出一抹意外的神色，但这意外很快化为轻蔑，只见她后退半步，再次召出环刃握在掌心。

“春神句芒又如何，不过是死去千万年的灵种，一点稀薄到不堪驱使的血脉，根本没有意义。”

雪魄抬手，环刃自上而下劈落，锋利的寒芒将潮水般的灵力一分为二。

柳茵茵瞪大双眼，看着环刃逼近却毫无办法。

太快了，任何应对都是来不及的。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强如赵瀞辞又或者周樟宁，会在对战的数个回合内便重伤落败。他们几人与面前这个黑衣女修，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存在。

或许自己全力以赴，能够接下一招半式，可当对方真正起了杀心，什么术法、手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无用的，甚至没有施展的时机。

灵霄境，这就是灵霄境吗？

但是，她都这么强了，完全可以将我们逐个击破，为什么还要布下阵法？就算她的目标是赵瀞辞，也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根本没有人能从她的手底下走脱。

真正面对死亡的这一刻，柳茵茵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晰，像是有无形的力量替他拨开重重迷雾。

“嗤——”

环刃的锋芒划开他并不算健壮的躯体，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饱满的弧光穿透血肉，在地面凿出一条数尺深的裂隙。

血液喷涌而出，半边青色的羽翼被斩断，同时被挑飞的还有一只缠满了布帛的手臂。

“柳茵！”“柳茵——”

恍惚中，柳茵茵听到了同伴的呼唤，不远不近，却好像蒙了一层纱，不太分明。

他也看到了自己被斩断的手臂高高飞起，但是失去肢体的疼痛迟迟未到，让他对此缺乏实际的感知。

我难道要死了吗？柳茵茵心想。他的眼前被一片血红吞噬，什么都看不见了，或许当环刃再次落下，他就会彻底丢掉性命。

忽然，浓稠的血色中，有白光闪烁。

这白光只有指甲盖大小，散发着奇特的光晕。

那是什么？柳茵茵极力眨眼，想要看清楚白光的来源。自己周围有这样的东西吗？还是说……

瞬息间，雪魄再次逼近，她手持环刃斩下，看向柳茵茵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而那点白光，正闪烁在她的颈项间。

竟然是她脖子上的吊坠！

这是一枚非常朴素的吊坠，银色的丝线打成络子，里面有一枚白色的石头，与雪魄的装束并不相配。以饰物的标准来评判，即便是出身贫苦的农家女，也不会选它来作为装饰。

那么，雪魄作为一个灵霄境的修士，为什么会戴着它？

得益于此刻极近的身位，柳茵茵终于看清了吊坠的全貌，也就是这个时候，福至心灵，他猛然间明白了一切。

数年之前，出于好奇，柳茵茵曾经问过卞荆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才能分辨阵眼。

“你说阵眼？”少年卞荆坐在窗前，乱蓬蓬的黑发在夜色中就像是一团巨大的漩涡，“阵眼就是阵法的核心，或者说命门，想要破坏一个阵法，击碎阵眼是最快的办法。但阵眼也分很多种，最常见的就是云岩寺里的那种，可以直接被感知到。”

“不常见的呢？”

“不常见的……”卞荆抬手抓抓下巴，犹豫道，“那就很多了，比如某些用来温养灵器的阵法，就很难找到阵眼，因为其构造与寻常阵法截然不同，灵气的流动也更为隐秘，当然，最重要的是，灵器本身往往就是阵眼所在，找不到灵器就找不到阵眼。”

“灵器本身就是阵眼所在……原来是这样！”

过往的景象在柳茵茵的脑海一闪而过，他看着眼前再次落下的环刃，抬起了仅剩的一只手去挡，同时拼尽全力大喊道：“阵眼！她脖子上的白石是阵眼！”

什么？！听到喊声的众人俱是一惊。

而就在柳茵茵即将被斩杀的时候，其他人终于赶到了。

周樟宁双手持刀当空劈下，气势如虹；赵瀞辞重伤跪倒在不远处，却也将手中长剑狠狠掷出；青隐的锋刃悄无声息地逼近，青金色的衣角高高扬起。至于朝雨，她凝神掐诀，数道白金色的光华如陨星般相互交错着袭来，裹挟着大片灼热的星尘。

雪魄见众人齐聚，自己的退路皆被堵死，不得不调转方向，先行将攻击一一接下。

“哼，蚍蜉撼树。”雪魄将几人尽数击退，冷笑一声，紧接着，耳边又传来一道拳锋。

“别忘了还有我。”杨云珂逼近雪魄，一连出了十数拳，虽然无一落到实处，却也逼得对方不得不全力应对。拳锋所过之处，破风声阵阵。

与前先不同的是，杨云珂的脸上渐渐浮现黑色的纹饰，气势节节攀升，大股的黑雾自体内涌出，整个人像是要与狮影融化在一起。

趁着他们二人缠斗的机会，周樟宁赶紧窜过去，长臂一伸将地上的柳茵茵捞了起来，远离那个杀神般的黑衣女修。

“怎么样？还撑得住吗柳茵？”周樟宁看着同伴空荡荡的半边身体，很是担忧。

“撑不住也得撑啊。”柳茵茵苦笑一声，用仅有的一只手狠狠拍了拍周樟宁的肩膀，指着雪魄道，“去抢她脖子上的吊坠！那就是我们要找的白石！也是阵眼所在！”

“阵眼？”

“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这是个炼化灵力的阵法，但我没想到，被炼化的灵力居然是用来供给白石的！这就是为什么，那个女人要与我们一同待在阵法之内，却又完全不守阵法的影响！她将我们困在这里，却没有立即杀死，为的就是利用我们的灵力去温养白石！”

周樟宁立即听懂了，咬牙道：“我说呢，怎么感觉她有点奇怪，想杀我们又迟迟不下死手。原来是要利用我们去养那块破石头！”

“来不及多说了！”柳茵茵白着一张脸，目光里满是担忧，扭头道，“你也别管我了，再拖下去，灵力更是所剩无几。我这里有一样丹药，可以在瞬息间恢复大量灵力，代价是在未来几天内陷入极度虚弱，实力会骤降到原来的一成，但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丹药你们几个拿去，分别服下，一刻钟内，务必要将白石拿到手！”

“一刻钟？”周樟宁的掌心被柳茵茵塞进了一个瓷瓶。

“是，最多只有一刻钟。”柳茵茵抬头向上看，只见阵法中央那状若大钟的符文此刻正散发诡异的光晕，似乎即将发生变化，“一刻钟之后，我们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