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睁眼,苏芷清就知道一定是林崖。
“忙完了?”苏芷清托腮闭眼问道。
“刚才村长找你,有什么事情吗?”林崖蹲下身问道。
苏芷清睁开眼,伸了个懒腰说:“他让我每周过来陪孩子,我正在思考这件事。”
“看你早上和他们玩得也挺好的,不如就答应了吧。”
苏芷清为难地说:“我不擅长和小朋友交流,早上他们问了很多问题我都没能答上来,当时就觉得特别困窘,不过好在他们忘性也大,一转眼就说别的事情了。而且说实话,被他们折腾了一早上,挺累的。”
林崖干脆坐在了田埂上,大长腿落在田埂与稻田连接的斜坡处:“那就拒绝,反正也不是工作。”
“可是……”,苏芷清抓着田埂上的杂草说:“村长担心他们的学业,因为没有人辅导……现在小学生的题目确实比我们当时复杂太多了。”
“你这么犹豫,是不是其实想答应村长?”
“是有点,因为……”,苏芷清不敢看林崖,她怕自己一个眼神就让他读懂其中的含义后,觉得自己对他的同情感到不适:“其实这里的风景还挺不错的。这里人少、安静,周末能来这儿看看风景,就会觉得整个人舒爽很多。就连周一要上班这件事,也不会变得那么让我抗拒了。所以啊,与其说我是来照顾孩子,不如说是为了自己。算不算……冷漠?”
“这不能算冷漠吧?你这顶多就算是……矫情,城里人的矫情。过惯了城里的日子,想来乡□□验一把农村生活”,林崖也拔了根杂草,在手里摆弄说:“那就答应吧,你要是来,我也来,给你们做午饭。”
“你也来吗?”苏芷清看向他。
林崖点头:“当然,我得做饭给你们吃吧,而且,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你要是有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就假装过来帮我择菜什么的,我给你打掩护。”
“听起来,可以。那不会耽误你摆摊吗?”
“最近中午不是总去你们那儿嘛?和很多白领都认识了,大家几乎每天都来光顾,而且还打听我晚上摆摊的地方,有时候顺路也会来买一点吃的,所以赚的钱比以前多一倍了,够房租水电什么的。何骁那边的钱也快还完了。”
“那太好了。”
“我们去和村长说一声吧?”
“让我再晒会儿,暖和。”说着,苏芷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一条村里的小黄狗,从对面的田埂上轻快地走过,跃上了水泥路面,拐了几个弯便隐入了建筑后面。
“你说,人生的意义是什么?”苏芷清忽然问道。
林崖笑道:“怎么忽然思考起这么富有哲理的问题了?”
苏芷清蹲得腿麻,学着林崖的样子也坐在了田埂上,不顾上面的尘土和碎草。
她敲了敲大腿说:“我们每日工作赚钱为了让自己在这世界上活着,但既然‘活着’这一点已经满足了,是不是应该做点其他能够充实人生的事情?”
“比如?”
“比如画画,画画对我来说是此前人生的遗憾,如今重拾后,这个遗憾不复存在了。而赚大钱我没想过也赚不到,出去玩也不是我非做不可的事情。也就是说,其实我的人生的意义在目前来看,已经实现了,但如果要把人生意义扩大,而不是停留在此的话,我应当找些新的目标。”
“新的目标是?”
“可能,学会和孩子相处就是我的新目标?”
“那我也把它定位我的目标吧。”
“你也要学会带娃?”
“小时候,我就是因为没有人可以说话,才逐渐形成了现在这种性格。我不希望这些孩子和我一样,变成一个性格极差的人。”
“哪有,你性格挺好的,为人又和善。”
“有吗?我为人和善?”林崖饶有兴致地看着苏芷清。
“对啊,高中的时候一直帮班级做事,最近出摊,有时候遇到不富裕的人,你会给他们提供免费的吃食。如今,你又答应村长每天过来给大家伙儿做饭。这还不善良吗?”
林崖笑了笑:“一般形容一个人善良,是因为没有别的可以夸赞的词语了吧。”
“才不是,善良是现代人多么缺少的品质啊!”
“那你说说,除了‘善良’,我还有什么优点?”
苏芷清掰着手指头,脱口而出:“长得帅、有上进心、做菜一流、乐于助人、有担当、性格温和、同理心强、喜欢运动、严格自律……”
林崖打断了她:“怎么有这么多?我自己都不知道。”
“旁观者清嘛。”
“再说下去,我怕我骄傲了。”
“适当的骄傲,比永远的谦虚,更显得平易近人。”
“那……要不要我说一说你的优点?”林崖主动说。
苏芷清连忙摇头说:“不了,我听不得别人夸我。”
从小,母亲就属于打压式教育。
苏芷清记得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参加市级的英语比赛,她得了二等奖,回家后开开心心把获奖消息告诉母亲,结果母亲冷冷地对她说:“才二等奖,就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谦虚,你懂不懂?”
于是,在三天后的校园表彰大会上,苏芷清站在台上,一丝一毫地笑容都没有露出来,因为她觉得那是骄傲的表现。但也因此,有学生在背后悄悄议论,说她很奇怪,得了这么大的奖都不笑。
此后的九年制义务教育中,母亲的打压式教育一直继续,而苏芷清也很难再发自内心的笑了,当有人夸赞她之时,她的笑容是不自然的那种。
苏芷清起身,打断正欲夸她的林崖:“走吧,陪我去和村长说一声。”
***
俩人和村长沟通了一番。
苏芷清因为不定期会周末加班,所以只能周六或者周日抽空来一天,村长对此表示理解,并且感激万分地又强调了自己已经向上级申请经费的事情,也答应林崖可以用食堂做自己想做的菜品。
傍晚,苏芷清等林崖做完晚饭后和他一起乘坐公交车回家,俩人左右手各提了村民们送得蔬菜和现杀的一只鸡,因为东西有点重,放下后苏芷清甩了甩手。
“这些东西,你真的不拿一半回家吗?我一个人也吃不了。”林崖问苏芷清。
“真不了,我妈肯定会问东问西的,我怕麻烦。”
“你不是说和你妈妈已经说开了吗?”林崖不解。
“是说开了,但要跟她解释我们在农村做义务劳动,她肯定会想很多,觉得不安全啦、辛苦啦、白干活啦……虽然她制止不了我,但这些话我听着也不爽,还不如什么都别说,就骗她说是公司加班。”说话间,苏芷清给母亲发了条短信,说还有一小时左右到家,饭已经吃过了。
“那确实挺麻烦的,但这些蔬菜……我分给房东和租客吧。”林崖看着脚边的两大包蔬菜说。
“对了”,苏芷清想起来下周五就是万圣节了:“万圣节,我听说市内有集市,你那天晚上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一起去逛逛吧?”
“做完饭回来就没什么事了,你怎么约我?逛市集这种事,你不应该约你的伯伯吗?女孩子应该比较喜欢逛吧?”
“本来是想约她的,但她说那天有事情,所以就约你了。怎么,你要是不乐意,那就算了,我一个人逛也不是不行。”
“没有,就是……节日主动约我逛街,你好像是第一次。”
苏芷清想起穿越世界里,林崖做得那些趣味性饼干。
“对了,万圣节那天,你可以做饼干吗?我想吃奇形怪状的那种,手指啊、女巫帽什么的。”
“好啊,你想要吃什么口味的?”林崖认真地问。
“都行,不要太甜就行。”
***
万圣节当天晚上。
苏芷清在街口等林崖,看见他从出租车上下来便迎了上去。
林崖把一包扎了浅绿色蝴蝶结的饼干放在她手里:“混合口味,什么都有。”
透明的包装袋里有蜘蛛形状的、有手指形状的、有南瓜形状的。
“做这么多?”苏芷清忍不住解开丝带,拿了一块尝:“唔,真好吃。口感细腻,不甜,我喜欢。”
“我给孩子们送得都是南瓜形状的,蜘蛛和手指的怕吓到他们。”
俩人边说边走向市集。
此时人·流已经很大的,集市口有打扮成大南瓜巫师的工作人员挎着篮子在分发糖果,苏芷清上前拿了几颗。
集市内万圣节浓度很高,每个摊位都挂了小型的南瓜灯,摊主也都穿着披风、戴着巫师帽,就连炸串店的六十多岁的老板脸上也贴了好些个南瓜形状的贴纸。
“今年这集市弄得还挺大。”苏芷清感慨道。
在这座小城,往年的万圣节没有如此受到重视,也就是大型商场的橱窗上会贴一些贴纸,像今年的集市还是头一次。
“你看,这个南瓜灯不错”,苏芷清拉着林崖的衣袖,指着左边摊位的小南瓜灯说,却见林崖注意力不在此处:“在看什么呢?”
“你觉不觉得,那俩人的背影,很熟悉?”林崖指着不远处在套圈圈的俩个人说。
苏芷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左边的女生是齐肩短发,穿黑色毛衣,右边的男生比她高不了多少,正牵着她的手在套圈。
“不会吧……”,苏芷清也看出来了,她吃惊地看向林崖:“他俩?”
林崖点点头:“肯定错不了,我也觉得是他俩。”
这俩人正是李帛雨和何骁。
“难怪说有事,原来是约会啊。不过,居然是何骁?”苏芷清推了推眼镜,防止跌下来。
“我们去找他们吧。”林崖正欲向前。
苏芷清拉住了他,一脸八卦的表情:“别,先观察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