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澹澹的白浪岛屿。
一早,倾云跟着漆木族人进到丰茂的山林深处。这里崇山峻岭拔地倚天,山间飞瀑气雾缭绕。参天古木之林奇花灿漫,随风飘荡的萤草如梦如幻。倾云只叹:“世间虽有丹青妙手,亦或难绘其万一。”
漆木族人将倾云视作神明,处处小心侍奉,得知他好洁净,为他缝制了皮靴。几日来,倾云逐渐了解漆木族人,这个看似原始的部落,竟在这片星罗棋布的岛屿海域,拥有三百来个族群。
回到漆木族村落,倾云行至一棵大树下,几只弑魂将削得平平整整的木板堆放在旁。抬头仰望,只见卓欠坐在树干上,周围已搭建好一圈围栏。
“你还真会做这些木匠活。”倾云道。
卓欠一边打磨手中木板,一边说道:“小时候我妹妹顽皮,喜欢爬到树上玩耍,担心她摔下来,父亲与我便为她在树上建了一座树屋。”
“你还有妹妹?”倾云奇问。
卓欠叹了一口气,回道:“她已不在人世。”
倾云心想:“岂非他妹妹也是鬼族?”
“要不要上来看看,给点意见?”卓欠望着他道。
倾云轻身纵上。依树之形,就木之势,清辉散入窗棂,满室静谧,荫蔽数丈之地,宛如仙境楼阁。“这里可是快建好了?”心中一动,俯身脱掉皮靴,赤脚站在地板上。
卓欠转头瞧见,当下道:“你光着脚,别到处走动!”
倾云愣了一愣。
听得卓欠道:“地板我尚需再打磨,你当心被那些毛刺扎到脚。”说着起身走来,欲帮倾云穿回皮靴。
猛地,倾云一脚踏上卓欠肩膀,肃然说道:“别以为你做了这些事,我就会感激你。”
卓欠抬起头,望着他道:“只要云儿开心,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听此一言,倾云心头酥了好一阵。但见卓欠为他穿上鞋,转身继续搭建树屋,倾云道:“你干了一整天的活,不如休息一会儿,与我喝酒?”
卓欠道:“雨季就要来临,我得抓紧时间把这里建好。装酒的锦袋挂在窗口,云儿可自取。”
倾云走到窗前,那窗口正对海岸,举目眺望,却是瞧到了那方他二人用于躲避的巨石。回想那天,倾云不禁一笑。但想进入山林后,卓欠专注建造树屋,自己忙于与漆木族人沟通,二人相处的时间甚少。
两只弑魂咿呀哇啦抬着木板过来,放下往回走时,倾云拦住一只,抱了起来。那弑魂惊得一激灵,不敢妄动。倾云认得它,是卓欠抱他进山洞时,会发光的那只。“你的弑魂可否借我用用?”
“云儿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它们。”卓欠头也不回道。
倾云来到卓欠身旁坐下。良久,卓欠微笑转过头来,但见到倾云抱着的那只弑魂,卓欠皱了一下眉。
倾云问:“我是不是打扰了你?”
卓欠道:“这只弑魂蠢笨,我叫个机灵点的跟着你。”说罢,伸手去拧那只弑魂。怎料倾云侧过身去,避开了他的手,道:“你陪我喝酒,我就把它还给你。”
那弑魂“咕咚”吞咽一口气,卓欠横了它一眼,道:“休息一会,不妨。”
两人在树上喝起酒来。取出的这坛酒名为“雪泉”,醇香冷冽。只喝得一会,倾云已有十分酒意,迷迷糊糊靠在卓欠肩上。卓欠顺势抓起那只弑魂放走,听得倾云道:“我乃云海之主……被困这海岛,待我寻回鲲笛……便能重返云城……”卓欠道:“你回了云城,我又该当如何?”倾云心中飘飘荡荡,说道:“我将你放逐于此,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卓欠心想:“要是让你知道,我将鲲笛藏在刚才那只弑魂的肚子里,你怕是杀我的心都有了。”倾云摇摇晃起身子,卓欠携住他道:“云儿,又要上哪儿去?”
“你……不要再这样叫我。”倾云轻轻推开卓欠。
卓欠看了他一会,把他揽回身前,说道:“我叫你云儿,哪里不好?”
“那是你不知道,打小只一人,唤我做云儿……”倾云恍恍惚惚的道。
卓欠凝目寻思,半晌问道:“何人?”
倾云口中呓呓念叨,卓欠附耳上前。片刻过后,就见卓欠冷然一笑,道:“竟是如此。”
此时,谢家宅院。
“不好了,灵堂失火了……快救火……”
就在半个时辰前,谢家的下人抬着一箱供奉用的香烛到灵堂。突然间,堂内刮起一阵风,将案台上的火烛吹倒,火苗霎时串上帐帘蔓延。
灵堂外,谢良安指着青鬼道:“你一个喷嚏,要烧了我祖上十八代灵位?”
青鬼一脸愕然,道:“你这是讹诈!供奉的牌位,我闲来无事数了一百遍,只有你八代祖宗!”
谢良安呵的一笑,实也无可奈何,摇头说道:“罢罢罢,烧就烧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青鬼双眼一瞪,道:“没了香火,是不是就能吃人了?”
谢良安瞥了他一眼,道:“你忘记了我说的?把我的家人吃了,往后谁给我供奉香火?”
便在这时,谢良才匆匆到来,已在院外站了好一阵的谢必昌,赶忙上前道:“爹,您来做什么?”
谢良才道:“灵堂里的牌位呢?”
谢必昌指着边上一口木箱,道:“火势太大,只搬出来这些。”
谢良才走上前去,颤抖着手,半晌,从那木箱里面捧起一块灵牌,又是欢喜,又是感动流涕。听得他道:“哥……差点让你受苦了。”
谢良安抽了口气。原本他想,倘若陈如茵当年没有谋害他,整个谢家,唯有他弟弟谢良才,是他死后最大的得益者。“良才曾说不会与我争家业,我与他虽同父异母,但良才打小敬重我,怎会突生害我之心?”回过头来,但见青鬼不知何时到了谢必昌身边,张开大口,向谢必昌落下,谢良安喝止道:“住口!”
猝不及防一阵大风,谢必昌只感身体被猛的一推,踉跄两步差点摔倒。风把门窗吹得哐当作响,卷起火势越烧越大。见此情形,正在扑火的下人都退到了院子外面。
眼见整个灵堂就要付之一炬,束手无策间,突然“哗”的一声,巨大的水帘从空中倾泻而下,竟是苍陵使不问剑引来外院的井水,不一会,就扑灭了灵堂大火。
这景况叫谢家上下无不大吃一惊。谢良才对赶来的苍陵,白玥,金玉言几人拱手揖道:“果然是仙家道长,神通广大。”
萱儿碎碎念道:“有个不是……”
忽听哐一声,一块瓦片掉到地上。
金玉言仰头瞧了一阵,说道:“有什么东西在那上面。”
众人相顾惘然。
只见金玉言拂尘一扬,口中念了句什么,陡然一条藤蔓破地伸出,迅疾朝灵堂房顶冲去。
呼呼呼几声,那藤蔓凌空绕住什么事物。众人看向过去,隐隐约约间,见房顶上坐着一髯鬓大汉,面目凶煞,浑身青焰,恶鬼纹,身长十余尺,身宽也近十余尺。
“那是谁?怎么在那上面?”“他是什么时候,怎么上去的……”
萱儿道:“如此身宽体胖,也不怕掉下来。”
金玉言道:“你连这都看不出来?那是鬼。”
萱儿一惊,道:“鬼……”
金玉言想想,又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鬼?”
“叫你走吧,你非要坐在这里把烧房子的烟吞了。现在让人家弄得现出了原形,你是在自找麻烦。”谢良安抱手出现在青鬼身侧。
“我很饿……”青鬼回他道。
瞧着那眉清目秀,却将三分不羁与七分傲气分明挂在脸上的男子,谢良才张大了口,惊讶道:“你……你……你是……”
“你还记得我的样子?”谢良安满不在乎的望着谢良才道。
“莫非,他就是谢良安。”苍陵转过头来,对谢家众人道:“大家先离开这里。”
轰一声,青鬼烧了金玉言的藤蔓,厉声喝道:“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一时间,吓得无人敢动。
陈有道叹了一口气,说道:“从那大块头身上的鬼纹看来,此鬼属上等鬼流,没个二,三十年道行,难说跟他过不了三招。你们若是不走,全部都会被他给吃掉。”
“是吃人鬼!”众人齐声惊呼,争相往院外奔。
萱儿退后两步,微笑道:“这里你们应该可以应付,我去监督那些人,叫他们跑远一点。”
陈有道转身边走边道:“我法力没恢复,先走一步。”
萱儿愣了一愣,心想:“好你个陈有道,又怂到我前面去了。”叫道:“陈有道!你……等等我。”
谢良安侧头,对青鬼劝道:“那里有两个闹过黄泉的人,连黄泉仙人都拿他们没有办法,你还是不要……”谢良安话没说完,就见青鬼从房顶跳了下去,落地就是一震。
听得青鬼喝道:“剩下你们三个算什么东西?敢惹老子!”一巴掌拍地,砰的一响,鬼力化作疾风,从天压下,苍陵三人顿时感到气息闭塞,不能呼吸。
片刻过后,白玥刷的挥出一剑,斩出气流间隙,苍陵立马拔出百解剑跟上,电光火石间,青鬼陡见一道剑光向他迎面劈砍过来,当即遁入虚化,苍陵一剑砍空。青鬼凌空现形,正要出掌吐力,但见三条带着咒文的藤蔓破地,争相将他绑了个牢实,冷哼一声,喝道:“雕虫小技,奈何不了你爷爷我!”青火烈焰,又将金玉言的藤蔓烧了个干净。
金玉言道:“他的鬼火克制我的言灵。”
苍陵道:“这鬼能在一瞬之间虚化,可能连御封铃都甚难困住他。”
白玥想起在黄泉时,苍陵使用他刻印的力量,焚毁过鬼的身体,对他说道:“有个法子或许能一击给予他重创。”
苍陵,金玉言皆问:“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