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呜！”
这时，一只纯白的京巴犬突然从后面蹿了过来，打破了这份微妙的沉默，这小白团子直愣愣扑到沈枫脚边，亲昵地蹭着他的小腿。
“嗯？哪来的小狗？”沈枫惊喜地睁大眼睛，空出一只手准备摸摸京巴犬，京巴犬立即主动仰起脑袋贴向他的手心，配合着给他摸。
苏霾冷哼一声：“倒贴小舔狗。”
“汪汪汪汪汪汪······”
小狗像是听懂了一般，转头对着苏霾呲牙乱吠，丝毫没有刚才优雅端庄的形象。
“你别听我哥的，你是可爱小乖狗，”沈枫连忙给它顺毛，转头对苏霾说，“你怎么连小狗的醋都吃？还给小狗惹急了。”
苏霾轻轻拂了下那条毛茸茸的犹如烟花绽开的狗尾巴：“它一直这副德行，看见我就叫个不停。”
听到这话，沈枫脑中冒出“人嫌狗憎”四个字，还未来得及深想，忽然意识到了重点：“哥，你认识这只狗？”
“梨梨！”
下一秒，不远处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狸狸？是叫他哥么？
沈枫带着疑惑循声看去，眸色陡然亮了几分：“段爷爷！”
“哎！”段爷爷热情回应，抱着一个菜篮越走越近，虽然多了些白发，但精气神依然很足。
“你们回家过个节带这么多礼品干嘛，多见外啊。”
说着，段爷爷定睛端详沈枫：“我瞧瞧，几年没见，枫枫都长这么高啦，小模样真俊俏，你段奶奶知道你要来，高兴得不得了，一早就催我去摘新鲜荠菜，包你爱吃的芥菜饺子。”
沈枫垂眸望着篮子里沾着露水的芥菜，不禁鼻尖一阵酸楚，以前有一次沈礼钧连续两三天不回家，他零花钱花完了，没地方吃饭只能挨饿。
段爷爷发现后送来一大碗芥菜肉馅的饺子，蘸上郑奶奶秘制的调料简直是人间美味，在那之后，段爷爷家每次做芥菜饺子，都会为他准备一份。
往事历历在目，仿佛昨天刚发生的一样，沈枫甚至还清晰记得芥菜饺子的味道和口感，他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喉咙发紧，眼泪不受控制地溢满眼眶，一个音节都难以发出。
段爷爷对沈枫既喜欢又心疼，从衣服口袋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帮他擦眼泪：“我们枫枫怎么哭鼻子了？是不是狸狸欺负你了？你尽管搁爷爷这儿告状，爷爷替你教训他。”
“我不是，我没有，”苏霾急促地否认，“爷爷你知道的，我打小就喜欢沈枫，怎么可能舍得欺负他。”
与此同时，小京巴犬委屈巴巴地用爪子扒拉段爷爷的鞋子：“嗷呜~嗷呜~”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偶尔会犯浑，”段爷爷睨了苏霾一眼，紧接着满脸温柔地哄着小京巴犬，“梨梨不闹，爷爷说的是哥哥，没说你哦。”
苏霾：“······”
他的家庭地位竟还不如这只损狗。
看到这一幕，沈枫没忍住破涕为笑：“原来小狗也叫狸狸啊。”
苏霾纠正：“不是狐狸的狸，是梨花的梨。”
这么一闹腾，气氛变得欢快起来，段爷爷欣慰地搭上两个孩子的肩膀：“好了，咱们先高高兴兴回家，别让奶奶等久了。”
...
爷爷奶奶念旧，新家的布局和老房子几乎没有太大区别，段奶奶喜欢养花，一进门便能看见满院子的花，靠近院门的月季开得尤其繁茂，殷红的花苞在寒风中轻微摇曳。
屋内的装修古朴典雅，墙壁上挂着几副山水字画，沈枫对这些字画并不陌生，都是段爷爷的多年珍藏，客厅深处设置了开放式厨房，段奶奶在里面熬汤，白色水雾蒸腾，充斥着令人心安的烟火气。
段爷爷敲了敲厨房的玻璃门：“老伴儿，孩子们回来了。”
“枫枫和狸狸回来啦？”
段奶奶抬起头，看见许久未见的两人，眼中倏地泪光闪烁，她用围裙擦干手上的水，推门走了出来，饶有深意地看了眼苏霾，最终停在沈枫面前。
“好多年没见，枫枫都已经是大孩子了，给奶奶看看，哎呦，怎么瘦了这么多？学习再忙也要按时吃饭的呀。”
听到这番关心，沈枫感觉心里暖洋洋的：“段奶奶，我按时吃了，就是不长胖。”
“是啊，”苏霾从后面捏了一下沈枫的腰，“他每天吃得比我多，光长个儿了，一点肉都不长。”
下一瞬，沈枫触电般地扒开他的手，往旁边挪远了一步，他们小时候经常有比这种更亲密的肢体接触，从来没避讳过什么，但今非昔比，想到爷爷奶奶知道他们现在的关系，他倒是觉得怪别扭的。
“你还说你没欺负枫枫，不知道枫枫怕痒么？”段爷爷训了苏霾一句，接着态度温柔地拍拍沈枫的背，“没事了啊，爷爷帮你说过他了。”
沈枫唇角扬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谢谢段爷爷。”
苏霾无辜道：“爷爷，这次回来我发现你尤其的偏心。”
“胡说，我向来一碗水端平，”段爷爷捧着茶杯抿了一口，“老伴儿你说是吧？”
“是是是，”段奶奶配合地点头，“时候不早了，让孩子们先自己玩会儿，你来搭把手，跟我一起包饺子。”
段爷爷答应：“好嘞，这就来。”
见爷爷奶奶走向厨房，沈枫也拉着苏霾跟了上去：“我们也来帮忙。”
除了芥菜饺子，段奶奶还准备了其他沈枫和苏霾爱吃的菜，她和段爷爷做菜时，苏霾刚好炒饺子馅，沈枫则在两边打打杂。
忙活一阵子后，祖孙四人围着厨房里的小桌子其乐融融地边包饺子边聊天叙旧，直到中午吃完饭去书房写对联，先前那点鲜少的生分已然消失不见。
段爷爷退休前是大学教授，喜欢写字作画，段奶奶出身书香门第，与他兴趣相投。
往年春节他们写对联，苏霾和沈枫贪玩，只在贴对联时帮着递胶水，搬家后只剩苏霾一个人，爷爷奶奶担心他孤单难受，便拉着他学写对联。
书桌上依次排列着爷爷奶奶写的两幅对联，以及苏霾写的半幅对联，沈枫指间夹着一支毛笔，悬在另外半张红纸上，迟迟没有落笔。
他没用毛笔写过字，爷爷奶奶又在旁边看着，自然就更紧张了，于是向站在对面的苏霾投去求助的目光：“哥，我不太会，怕写不好，要不你来写吧。”
“没关系，不用紧张，”苏霾思索几秒，接着补充，“反正贴我房门上，就算你写成鬼画符也无所谓。”
沈枫难得没有炸毛，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然后转头开始告状：“段爷爷，段奶奶，梨梨，你们看他，就知道损我。”
段爷爷袒护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枫枫眼睛闭起来写都好看。”
“我们枫枫小时候就机灵，学东西可快，写毛笔字肯定漂亮的，”段奶奶露出慈祥的笑容，“枫枫加油，奶奶看好你。”
“汪汪汪汪汪······”梨梨撕咬着苏霾的裤脚不停叫唤，虽然听不懂在叫什么，但应该骂得挺脏。
“你们就宠他吧，”苏霾不怒反笑，拿过砚台低头研墨，“你们再怎么宠，也没有我宠。”
说完，他把研好的新墨推到沈枫手边：“枫枫，写吧，墨水都等干了。”
此时此刻，沈枫内心的紧张感忽然烟消云散了，他提起毛笔蘸上墨水，流畅地写完了下联的诗句，看爷爷奶奶和苏霾写过一遍，他已经学得七七八八，字迹不出意外地工整美观。
...
时近黄昏，苏霾陪奶奶去院里贴对联，沈枫留在书房帮爷爷收拾桌子，他先将清洗干净的毛笔按粗细顺序放回笔架，再把裁剪的废纸揉成团丢进垃圾桶。
沈枫全程没怎么敢看段爷爷的脸，现在只有他和段爷爷两个人，他总觉得对方会说些什么。
“枫枫，”段爷爷从抽屉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上个月我和你段奶奶在外旅游，接到了狸狸的电话，他特别激动地告诉我们，你和他谈恋爱了。”
此话一出，沈枫肉眼可见地慌了，完了完了，他们不仅是早恋，而且是同性恋，他哥就这么直白地告诉爷爷奶奶，难道不怕爷爷奶奶受不了刺激吗？
他在网上浏览过相关的帖子，评论区包括但不限于出柜被家长打断腿、带男朋友回家过节把长辈气进医院等。
“段爷爷，你别生我哥的气，是我先追的他，要怪也得怪我。”沈枫态度十分诚恳，就差直接滑跪认错了。
段爷爷被他的反应逗笑了：“你从哪看出来我生气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沈枫顿时愣住：“啊？”
段爷爷温声解释：“从你很小的时候起，我和段奶奶就非常喜欢你，一直希望你是自家孩子，现在你真成自家孩子了，我们能不高兴么？”
“但我跟我哥，”沈枫掀起眼皮，悄悄打量段爷爷的神情，“我们······我们都是男的，是同性恋。”
“别看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思想可没有老化，这方面我们看得很开，没那么传统，你们喜欢男性还是女性，都是你们的自由，只要你们过得幸福快乐就好。”
段爷爷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一对羊脂白玉平安扣：“这是在庙里开过光的平安扣，你和狸狸一人一块，预祝你们新的一年平安顺遂。”
还有半句话被他掩藏了在心底，过去这俩孩子太不容易了，以后一定要平安顺遂。
“谢谢段爷爷。”沈枫鸦黑的睫毛覆在眼睑上，形成一小片阴影，他小心翼翼地触碰平安扣，光滑细腻、冰冰凉凉的，摸起来很舒服。
庭院外，苏霾贴好了其中一扇门，正在贴第二扇门，比划好大致位置，他捏着对联上方的两个角贴到门上，仔细将边缘按压平整。
段奶奶说：“狸狸，我想问你件事。”
苏霾边贴边回答：“奶奶您问。”
段奶奶欲言又止，上下打量孙子的背影，表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这次你是怎么说服你妈同意你转来雪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