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开心多了。”

苏霾很轻地笑了一声，以往需要依靠药物才能压制的负面情绪，在一个拥抱下消失殆尽。

“那就好，”沈枫的心情随之轻松了许多，慢慢放开苏霾，在他旁边坐下，将微微微微辣的那碗馄饨换到他面前，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来这个方法真的管用。”

苏霾喝了口热汤，抬眸问：“这个方法你从哪学来的？”

沈枫淡淡敷衍：“网上搜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心虚得厉害，不想让苏霾知道Fox的存在，更不想让苏霾发现他也哄Fox开心了。

产生这种想法，沈枫默默在心里谴责自己，怎么跟脚踏两只船的渣男似的。

看出对方的局促，苏霾故意追问：“怎么搜的？”

沈枫不擅长扯谎，有些语无伦次：“用浏览器搜呗，就搜······搜······那个······男朋友心情不好怎么办。”

得，憋半天憋了个坑给自己跳。

苏霾尾音上扬：“男朋友？”

此时此刻，沈枫真想一手刀打晕苏霾，等他醒来告诉他，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然而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牵强地找补：“我想搜的是男生朋友，不小心少打个字，懒得加了，反正没什么区别，你不要多想。”

苏霾调侃：“男生朋友和男朋友没什么区别？”

有完没完了？

已经抹这么黑了，再说下去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沈枫故作凶狠，亮出两颗尖锐的虎牙：“换个话题，再问就不礼貌了。”

“行，”苏霾思考几秒，“你为什么哄我开心？”

沈枫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苏霾：“你和凌暄是朋友么？”

沈枫：“是。”

苏霾：“如果凌暄不开心，你会像抱我一样抱他么？”

沈枫：“不会。”

苏霾：“把凌暄换成鹿朝眠、许皓呢？”

沈枫：“也不会。”

一连回答三个问题，沈枫耐心告罄，挖了勺冰淇淋堵住苏霾的嘴：“别问了，就算他们不开心，我也没必要抱他们啊，想想都觉得别扭。”

冰淇淋在口中融化，甜味和凉意贯穿唇齿，苏霾逐渐冷静下来，缓缓启唇：“抱他们别扭，抱我不别扭？”

不别扭，甚至很自然。

自然到好像他们曾经拥抱过无数次。

意识到这一点，沈枫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坍塌了，可是满打满算，他们才认识一个多月而已。

这些天，沈枫似乎不断地被苏霾吸引，忍不住地去观察、去靠近，他潜意识并不愿意承认，因为苏霾和段狸太像了，像到他梦到十七岁的段狸时，看见的却是跟苏霾一模一样的脸。

但苏霾又怎么可能是他哥呢？

沈枫眼中流露出些许忧伤，他很想直接问苏霾，认不认识一个叫段狸的人，最终他没能问出口，将这些疑惑同馄饨一起吞入腹中：“抱你抱习惯了，没什么好别扭的。”

苏霾“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他很懂得看气氛，这个时候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

周一上午，期中考试的各科分数都改出来了，林诗然拿着份成绩表贴到黑板旁边，站在讲台前神秘兮兮地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这次期中考试，咱班的平均分进步到了普通班前三，初哥说下午班会课奖励我们一人一块小蛋糕！”

顿时，台下的同学们纷纷沸腾起来，欢呼声响彻整个教室。

林诗然功成身退，小跑到最后一排，满脸诧异地打量着正在补觉的沈枫和苏霾：“班里都吵成这样了，他们都没醒？”

祝苑边照镜子边搭腔：“正常，他们当学神的抗干扰能力都强得无法想象。”

“班长，”柯尧问，“这次咱班第一是谁啊？”

林诗然说：“沈枫第一，苏霾第二，总分相差四分，年级排名也一样。”

作为沈枫的铁粉，柯尧眼前一亮：“Yes，我学神牛逼。”

林诗然顿了顿：“苏霾语文有一篇阅读理解没写。”

“不是吧，这么变·态的吗？”柯尧的笑容陡然消失，一篇阅读理解16分，如果苏霾写了，再不济得10分，也能反超6分。

苏霾十指交叠撑着下巴，眼尾残留着一丝倦意：“这次只是运气好，侥幸发挥超常。”

“我去，”祝苑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醒的？”

“一直没睡着，”苏霾瞥了眼柯尧，“不用灰心，下次你学神一定凭实力超越我。”

柯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你听见了啊，我没有不希望你考好的意思，我就是心里比较偏向学神。”

“没事，我心里也比较偏向我同桌，”苏霾稍作停顿，一字一句地补充，“比你偏向的更多一点。”

柯尧不懂他在较啥劲，讪讪附和：“啊对对对，你多你多，你最多了。”

林诗然倏地想起了正事：“对了，苏霾，初哥让你现在去办公室找他。”

“嗯。”苏霾丝毫不意外，轻手轻脚地站起来，向后门走去。

柯尧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初哥找苏霾应该是要问阅读理解的事，你们说他为什么不写啊？”

“不清楚，”祝苑耸耸肩，“反正不可能是时间不够。”

联想到苏霾之前种种惹眼的行为，林诗然弱弱地说：“总不会是为了装吧。”

话音刚落，沈枫竖起脑袋，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我同桌呢？”

“我去，”祝苑又吓了一跳，“沈枫你也装睡？”

沈枫还没醒透，反应有点迟钝：“没装，我刚醒。”

林诗然敲了下桌角：“初哥也让你去办公室找他。”

“噢。”沈枫应了一声，打着哈欠走了。

柯尧不可思议地问：“初哥找学神干嘛？他也没写阅读理解？”

林诗然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

办公室里，谈洛初的桌子上放了两份语文试卷，和一本封面镶嵌着干花的笔记本。

“谈老师，你找我？”苏霾的视线扫过试卷顶部的姓名，是他和沈枫的，摆在一起很般配，令人赏心悦目。

谈洛初如平日一般地温和：“听一班老师说你考前不复习，在考场外看月季种植手册，他们班有几个学生坚定表示下次考试要效仿，他愁得焦头烂额，一早就跑来我这吐槽，建议我没收你的手册以儆效尤。”

苏霾懒洋洋道：“你找我来不会是要没收我的手册吧。”

“当然不是，”谈洛初左右张望，确认陶主任不在附近，将笔记本递给苏霾，“其实我觉得你这样挺酷的，特有个性，这是我之前研究月季种植的笔记，里面有很多我个人总结的经验，送你了。”

苏霾心中一暖，接过笔记本，指腹摩挲着封面上的干花：“谢谢谈老师。”

“不用谢，”谈洛初态度变得严肃起来，“闲话聊完了，现在我们该谈正事了，苏霾同学，请问你是否对我有意见？”

苏霾实话实说：“没有。”

谈洛初抽出他的语文试卷，翻到那篇空白的阅读理解：“那你为什么空着这篇现代文阅读不写？”

以前雪中出现过学生讨厌某科老师，赌气交白卷或着留几道题空着不写的情况，除了苏霾对他有意见，谈洛初实在想不出苏霾这么做的原因。

苏霾指尖划过标题下的“遥松”二字：“我对这篇文的作者有意见。”

遥松是一位知名作家，谈洛初非常喜欢他的作品，逐字逐句拜读了他的每一本书，可惜在十七年前他毫无征兆地宣布封笔了。

谈洛初问：“你不喜欢遥松的书么？”

苏霾回答：“喜欢，他的书我都看过。”

“难怪呢，”谈洛初若有所思道，“入学考试改你作文的时候，我就感觉你的文风跟遥松很像，既然你喜欢他的书，为什么对他有意见？”

苏霾斟酌了会说辞：“因为他是我爸，转学前我跟他闹矛盾，到现在还没和解，我暂时不想看见他写的东西。”

谈洛初没好气道：“陶主任还是我舅呢，能不能严肃点？”

遥松本名段松遥，连姓都不一致，很显然苏霾在戏弄他。

苏霾说：“入学那天，我填过监护人联系表，不信的话你可以拿出来看看。”

谈洛初半信半疑地翻出一份联系表，苏霾名字后面的格子里赫然写着——

父亲段松遥，母亲宋棠纭。

遥松竟真是苏霾的父亲。

“你爸姓段，你妈姓宋，你姓······苏？”

苏霾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嗯，我姓苏。”

“抱歉，我误会你了，”谈洛初感到一阵内疚，“你是随家里长辈姓么？”

“不是，我不随任何人姓，我跟我自己姓。”苏霾尽力表现得无所谓、不在乎，却仍然难以掩饰声音中的苍凉。

或许从出生起，他就只是父母笔下的作品而已。

与段松遥书里的角色、宋棠纭画中的人物无异。

谈洛初从抽屉拿出一块可可曲奇塞进他的手心：“真的对不起，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没想提你伤心事，以后你有难言之隐，直接告诉我就好，不用勉强自己硬说。”

苏霾被谈洛初的反应逗乐了，噗嗤笑了一声：“谈老师，你别慌啊，我早就不伤心了，话说陶主任真的是你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