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书昭自出生起,便是郡主,乃京城贵女中的贵女,唯有公主可以与之比肩。
她是一个标致的美人,长相偏清冷,因为天生的高傲,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疏远感。她眉眼上挑,勾勒出好看的幅度,这样一双迷人的眼睛里,却看不出半点笑意。
许是跟她的性格有关。
她性格孤僻,从小不爱与人来往,除了父母和亲人,身边没几个好友。
在她八岁那年,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雪飘如絮,即便撑着伞,也有大片的雪花飞至她的脸上,她干脆扔下伞往前行走,沉浸在这样的雪景之中。
她好不容易能够溜出门赏雪,特意不许贴身侍女莺归、燕追跟随。
才走两步,身后的雪地的脚印还未被雪覆盖,就有一些十岁左右的纨绔子弟堵住她的去路。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孩看着她,仰了仰头,问:“一个人出现在这啊?”
“我看你这穿着像是富家千金,难道你家的钱财都用来给你买衣裳了吗?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真寒酸!”另一个穿棕衣的男孩嘲笑道。
徐书昭不以为意,没有搭理他们,而是选择了绕道走。
离她最近的圆眼睛男孩伸手拦住她,“不许走,小爷几个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我?知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徐书昭敷衍以对。
她越过那个圆眼睛男孩,往前走了几步。
那三个男孩被她这样的反应惊掉了下巴,回过神来后挽住彼此的胳膊,在她面前形成了一堵墙,挡住她前行的路。
要是换做往常,徐书昭当然会往后面走去,避免与他们那些人打交道,免得看了心烦。
但是今日他们令她心情更加烦闷,甚至有些生气,所以她直接冲上前去,用力推开挡在她眼前的人。
那人被她推得摔了个屁股蹲,朝天痛苦大叫一声。
剩下两个男孩为同伴打抱不平,扶起他后,纷纷撩起袖口,准备殴打徐书昭。
他们凶神恶煞,明明才十岁左右,就像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一样,只知道用动手来宣泄自己的怒火。
徐书昭下意识护好头,闭上眼睛躲了过去,一不小心坐在了地上。
过了许久,她还未听到动静。
徐书昭睁眼一看,原来那三个臭小子被一穿蓝衣的小少年郎给打跑了。
他背对着她,拍去身上的雪,难掩嫌弃之意,冲那群落荒而逃的人说:“快滚!以后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弱小,我见一个打一个!”
话音刚落,他便转过身来,换了一副神色,表情略有缓和,眉眼间尽带笑意。
徐书昭一愣,有些分不清虚实。
“小妹妹,你无事吧?”他见状伸出手,想搀扶坐在地上的徐书昭。
她只摇摇头,没敢抬眼直视他,捏着绣帕逃走了。
后来她才知道,当日救她的人是陆鹤淮,陆大将军之子,自幼学习武艺,八岁便去了北地历练。
十三岁那年,她在长公主府后花园看到了他。
他正在跟她的父亲延庆侯学习武艺。
傍晚的夕阳下,陆鹤淮沿着日光,一步一步后退,最后飞身一跃,落至旁边的松树上。他动作迅速,在树叶落地之前,又跳了下来,用剑划动正在飘落的树叶,将其分成了两片。
徐书昭在不远处目睹了全部过程,看呆了双眼,连手中捧着的书画也随之落下。
要知道,她最喜欢的便是书画字帖。
今日因为陆鹤淮的缘故,她连自己最喜欢的事物也不在乎了。
因为喜欢的人就在眼前。
那一日过去,她的心境久久无法平静,她可以断定,自己是真的喜欢上陆鹤淮这个人。
每当陆鹤淮出征,她都会在人群之中默默相送。
他每次都会回头招手,但她知道,他这是在跟京城百姓告别,压根没有注意到最角落的她。
徐书昭并不失落。
喜欢一个人,兴许就是这个样子吧。
待到再大了一点,她得知了一个小道消息,陆夫人要给陆鹤淮挑选媳妇。
那时,她的心都要碎了。
无论谁来相劝,她都不听。偏偏这时候,她的母亲延庆长公主也要给她挑选夫婿。
她以绝食反抗,并且下定决心,要是父母不依的话,她就出家做姑子去。法号她都想好了,就叫了悟!
直到澜意前来相劝,她才愿意敞开心扉。
澜意想帮她。
徐书昭当时没有拂了澜意的面子,内心不以为然,她认为自己并不需要人帮,她的幸福,得靠自己争取。
趁着陆鹤淮来长公主府练武的时候,徐书昭装作与陆鹤淮偶遇,跟他说了些场面话,最后提到重点:“陆长鸣,你要定亲了?”
陆鹤淮字长鸣,取自松鹤长鸣的意思。
他一脸茫然,瞳孔微微张大,感觉到莫名其妙,问:“郡主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徐书昭一愣,她听到了错的消息?
她眼底闪过窃喜之意,面上不动声色,淡声道:“想是长公主府上的侍女听错了罢。”
陆鹤淮颔首,“我想也是,毕竟此事我作为当事人也毫不知情。”
眼见目的已经达到,徐书昭也想不出别的话题可以同陆鹤淮聊,刚准备离去之时,陆鹤淮的视线紧紧盯着她。
他看了她好一瞬,喉结动了好几次,终于发出了声音。
“郡主,你为何不想嫁入户部尚书府?”陆鹤淮眼神闪躲,叫住正在往前走的徐书昭。
徐书昭纳罕回头,不理解陆鹤淮的用意。
“因为我没想过嫁人。”徐书昭好面子,说了违心的话。
不是她不愿意嫁人,是她想嫁的人心里压根就没有她。
陆鹤淮声音沉了下来,“好,我知道了。”
直到后来的某个时候,徐书昭也未能知道,当时陆鹤淮为何问她这些。她好奇这个答案许久,但陆鹤淮就是不愿跟她说。
徐书昭自己想了想,或许那时的陆鹤淮对她是有一种兄妹之情吧,所以才如此照顾她?
否则,她父亲延庆侯战死沙场,他为何隔三差五来安抚她?
出服的那年,徐书昭不过十九岁,却还未定下一门好亲事。
京城贵女如云,她作为最尊贵的贵女之一,一出服,前来求亲的人应该踏破门槛才对。
可延庆长公主府无人问津。
徐书昭想不明白,纳闷问正在教孩童练剑的陆鹤淮:“陆长鸣,我长得如何?”
这三年来,陆鹤淮继承了延庆侯的衣钵,在闲暇时分教孩童练武。
他特意租赁了一个宅院,收留流离失所的孩童,并教他们练习武艺。
为了让徐书昭早日走出悲痛,他还特意请徐书昭前来当女先生,让她教孩童们读书识字,以及教她最擅长的丹青。
三年来,徐书昭日日来往长公主府和这所宅子,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与陆鹤淮的关系也因此变得更加亲近。
“不算丑。”陆鹤淮道。
徐书昭不满意这个答案,又问:“我的身材如何?”
“勉强窈窕。”陆鹤淮看都没看她一眼,伸出长剑,教孩童们挥剑。
徐书昭抿唇,不甘心地再次问:“我的性格如何?”
“冷若冰霜。”他倒是说出了一个成语。
徐书昭越听越生气,狠狠瞪陆鹤淮一眼,直直地往学堂内走,坐到自己平日里教孩童丹青的桌上。
她拿出画笔,不过随意画几下,便将“陆鹤淮”的身影画了出来。
看着自己的画作,徐书昭无比满意,并拿着这幅画给陆鹤淮看。
陆鹤淮看到乌龟上面有自己的名字,又气又笑,拿徐书昭没办法。
他乖乖认错,“郡主,是我出言不当。郡主是这个世间最貌美、最窈窕、最善良的女子,全天下的女子都不及郡主半分。”
和陆鹤淮相处久了,徐书昭如何不知陆鹤淮本性?
她挥挥手,“别别别,陆大将军别这么夸赞我,人外有人,我才不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可你在我这就是世间最好的女子。”陆鹤淮迅速接话。
因为他的语速过快,徐书昭没有听清楚。
她皱了眉头,问:“你在说什么?”
陆鹤淮并不打算说第二次,含糊回答:“我什么都没有说。”
徐书昭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再问,她只是想不清楚那件事。
“虽说我不愿嫁人,可为何京中没有一户人家前来提亲呢?”徐书昭想不通,“我家世相貌样样出众,想来长公主府提前之人应该排到玉河才对!”
陆鹤淮应了,“这是自然。”
徐书昭不再搭理他,重新回到自己原本坐的椅子上面,看着陆鹤淮教孩童练武。
“往左,腿抬高一点。”陆鹤淮将长剑背在身后,目光扫过所有正在练习武艺的孩童。
这些孩童年岁不一,有男孩也有女孩,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无父无母流落街头,被徐书昭和陆鹤淮救了下来。
正午阳光不偏不倚洒在他们的身上,秋日里的天因此少了几分凉意,即使孩童们额前已经有了豆大的汗珠,但他们每人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陆鹤淮回身一望,冲徐书昭微微笑着。
“书昭。”他一本正经地唤着她的名字,最终还是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了她,“因为我心悦你已久,我不知你是否愿意同我成婚,也不想你成为别人的妻子,这才出此下策,令他们都不敢来长公主府求亲。”
得知真相的徐书昭,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话。
陆鹤淮表情担忧,深吸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徐书昭很是坦然,“那你早说不就好了?”
陆鹤淮无奈一笑。
他也想早说,可他与她相识之时太小,不清楚这是什么感情。
当他清楚了自己的心后,却迟迟找不到机会。
不过,眼下的他终于找着了机会。
幸好为时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