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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
沈迟绪接到了一个消息,徐建清力排众议,给她争取到了这次去北京医院进修的机会。也是因为上次她没有进组到科研队里,所以上次的吃亏让她这回也多了次机会。
时间是三月三号出发,要去一周左右,沈迟绪已经预备好了,同样的她也知道美国交流组要回去的事了。
明天他们就走了,二月的最后一天。
今天本来是她的班的,但沈迟绪跟同事调了班,想先回去。她还得回去给奶奶说清楚,交代好一些事,每次出门她都有点不放心。
时间已经晚了,医院里更安静了些。
看着电梯一层一层的下降,沈迟绪关掉了手机,舒了口气。
明天就是三月一号了,三号要去北京,工作上还有家里的事让她这脑子里还有些混乱。
沈迟绪戴着耳机提着包,她就站在电梯门前。这是单层电梯,她也等了会儿。
旁边跟着她一起等的还有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她手里还提着保温桶,应该是刚刚才来看完家属的。
沈迟绪抱着手低眼来看了看自己的鞋子,这双白鞋还算干净。
电梯已经到了,她听着声音抬起了头来看,这是七层,她要去一楼。
原本是没什么的,但沈迟绪转眼来看,电梯里面的人正是顾淮。她看见了他,他就站在最里面的那个角落里。
才几天没打招呼,他看着仿佛也颓靡了些。
对视了一眼,沈迟绪还是先收回了眼来。
顾淮抬眸来瞧,发觉是她也站直了些,他的眼里是有那么一刻的欣喜,但清醒以后还是不该逾矩的沉默和分寸。
沈迟绪也有刻愣神,但还是缓步走了进去,她站去了另外一边的角落里,前面刚刚那个妇人已经按了一层,她也没再去管了。
沈迟绪抱着手靠在电梯墙边,没看手机,但也没看他,只是电梯门还能够反映出他的身影。
顾淮稍稍侧眼来看着她,沈迟绪的耳朵上还有耳机,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再跟她打声招呼。
他们之间好似已经没了话说。
沈迟绪时不时的转眼来看了看那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刚刚电梯在五楼上又停了一阵,现在又进来了两个人。都是家属,她往后再靠了靠,习惯性的又戴上了口罩。
顾淮不禁再看了她一眼,沈迟绪倒是没注意。
他明天就要离开海洲市了,要回美国去,之前院长说要留下他在市医院工作的事顾淮其实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现在他的选择结果也还是很直接清晰了。
他回来是因为沈迟绪,如今再离开却也还是因为她。
电梯内的空间小,一点呼吸声都可以听见。
沈迟绪一直保持着该有的沉默,直到手机振动了一声她才回了神来。
是傅连生的微信消息。
他就在原来的医院外停车的位置等着她,接她下班。
沈迟绪看清了后很快的关掉了手机屏幕,她心里有些乱,倒是快忘记了还有傅连生这回事了。
关于上一次的闹剧好像也没有过去很久,如今再见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来赔罪的。
顾淮的手里还攥着手机,心里也不知道可不可以是不是再应该跟她说句话,但仿佛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在她跟前说话的勇气。
就像这扇电梯门隔绝的不仅仅是他们的现在,还是过去多年的感情,她也从未回头过。
顾淮还低着头,沈迟绪抬眼再看了看那楼层数,已经快到一了,她再站直了些身,预备离开。
十几秒后,电梯声已经响了,电梯已经到了一楼,等着前面的人都走了她才要慢慢出去。
顾淮的手还攥着手机,他看了看时间,明白现在也是有些晚了,他想送她回去,但沈迟绪却始终都未搭理他。
他未曾触碰到她的衣角。
就如一阵风,她已经飘去了远边。
沈迟绪先一步的走出了电梯,继续走去了医院门口。
顾淮远望着她的身影,渐渐的也觉得像是心这儿缺了一块,他对她如今更多的也还是莫大的疏离感和陌生。
他再没有了办法。
—
今天也已经忙了一天,沈迟绪走出医院来感觉这天都变了样,或许还是自己的心情变了,所以连看着这街边的风景也不一样了。
她走去了傅连生之前停车的那个地方,还是之前那辆林肯,他时不时的要换车,她还有些奇怪呢。
沈迟绪也是觉得他开这样的车似乎不大合乎他的身价地位,但或许也是刻意低调。
傅连生还靠在车边打电话,沈迟绪走了来,他还没结束。
他转眼来瞧着了她,对那边人说话的语速也加快了很多,再说了几句他也挂了。
傅连生转身来,见着了她现在也是变得更吞吞吐吐了些,但沈迟绪的神色还是很平和很淡定,看向他的时候也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了呢?”他望着她,忽然又说了这么一句,
她也怔了怔,但只是忽然一笑,不明白他怎么会这样想。
“如果是我不想见你那我刚刚自己就走了。”
沈迟绪的回答也直接,她若是真的不想再理他根本就不会看见他。
傅连生听懂后笑着点了头,肯定她说的是没错。
“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也没再多说,又替她开了车门,示意她上车。
沈迟绪拒绝不了他的好意,也还是坐上了车。
不过还是同往日里一样,在车上他们都习惯保持着沉默。
等着车开到了沈家街外,傅连生的这话匣子也自然再打开了来,他打开了车内灯,车已经熄了火。
“沈医生,我……我前两天让人去查了查那个顾淮顾医生在美国的事。”
“首先我是出于好奇哈,这一点得说清。”
“顾淮顾医生他……他好像有……”
傅连生这话里还有些小心,他觉得就这样将事实说给她听可能会过于残忍了。
他有些犹豫,表达的也不够直接,但她却心知肚明,什么都清楚了。
“我知道。”
沈迟绪直接再打断了他的话,他提到了顾淮,又说是美国,他接下来的话她明白了。
“你原来知道?!”
傅连生听了还有些惊愕,又问她怎么什么都这么清楚。
“我只是不希望你受骗。”他也给了一个跟阮稚渔说的差不多的理由。
沈迟绪不禁笑出了声,直说他还真是会操心。
“我知道。”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
她也在叹气,也只是觉得很无奈,过往再真挚的一番校园感情如今也已经变了味,到底是世事无常。
傅连生听着她这么说心里也大致明白了些。
“但终究也是过去的事了,不值得惦念了。”
沈迟绪像是在笑自己,因为最开始顾淮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其实也有那么一瞬她是动摇过的。
她对于过去还是有几分眷恋。
“是他太过分,竟然这样来欺骗你。”
傅连生的手还放在方向盘上,他现在对顾淮也还是很气愤的。
“明天他就要走了,往后我跟他也再无任何关系。”
“该失望的还是他。”
沈迟绪当然没有哭,她也是明白为这样的人再掉一滴眼泪是最不值得的。
她的心她的感情只会给最值得的人。
傅连生没有继续搭话,他不知道顾淮何时到底会走,只是觉得他不应该再来沈家,不应该再出现在她的眼前。
“行了,你还是回去了吧,天晚了。”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沈迟绪说完开门就要走,他的眼睛随着她的动作看了去,有些话他还是没有说出来。
沈家的门已经关上了,但傅连生却还没开车离开这里。
沈迟绪上了楼,她的房间从窗外看还可以看见外面的街景。
她本还以为他已经走了,正要去关窗,但她走去了窗边往外看了一眼,发觉他竟然还靠在车边。
她有些惊愕,也还不解,他干吗还不走?
那盏孤单路灯下的人影是很清晰,沈迟绪也还站在窗边,还在往外瞧。
没一会儿后,傅连生的手机也进了电话。
是她。
他看了看手机,接通了电话,抬眼来又看向了楼上的人。
“怎么还不走?”
沈迟绪直接发问,又说都已经很晚了,现在虽是要开春了但夜里还是很冷的。
他们两个人隔着了好些距离,傅连生抬头来看着她的身影,靠在车边也忽然觉得惬意。
“每次到这边来都觉得很静心,所以想多待一会儿。”
他给了一个听上去还算合理的解释,但沈迟绪听了只是笑,“外面很冷的,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感冒了。”
她这话是在关心他,傅连生听后脸上也还挂着笑。
“沈医生真是不忘本职,这么劝诫我?”
他还靠在车边,的确很闲心。
这话颇有点得寸进尺的意味,那头的人呵呵的笑了两声后只是再回着,“我只是怕你真的得了感冒风寒万一传染给我怎么办?”
沈迟绪是在逗趣,她也听见了对面人的笑声。
“哈哈哈,放心,就是我是真的病了我也不会将病气传给你。”
傅连生这像是在哄她,这下她没有笑。
就隔着这么点距离,他们的身后都有一盏灯在照耀。
看似孤冷,但也有股温暖的气息。
“沈医生?”
傅连生回神后认真的再喊了她一遍,沈迟绪也反应了来,只是不知道他还想问什么。
“沈迟绪?”他郑重的再问了一次,“我能等到你放下过去真的接受我的那一天吗?”
傅连生需要一个她的回答,但沈迟绪握着手机半天都没有做声。
他也一直在看着她的身影,他问的很委婉,也知道在沈迟绪身上笼罩的那层阴影如今始终还退却不了。
之前他还担心她没有接受他的追求多半是因为她还放不下顾淮的缘故,但现在看见了沈迟绪对顾淮如今的神态他也是更明白了些,只是她的感情始终都是封闭的。
是过去十几年的阴影一直都还在她的心头,就如终年雪雾长久不散,沈海舟的事始终都还是她的心结。
她虽看着坚决果断,但心里始终都没有向着阳光。
傅连生的眼神含情,他望着那头,沈迟绪的影子就在眼前,她的声音就在耳边。
“回去吧,天晚了。”
沈迟绪最后只是给了这么一句话,又强调说真的已经天晚了。
她再挂了电话,傅连生眼里有片刻失落,不过也很快就消失了去。
无风无声,但他是感觉到了点点寒意,这天还是冷的。
沈迟绪的房间已经关了灯,这里少了光亮,又归进了无声的黑夜中。
过了十分钟,她也听见了车启动离开的声音,刚刚关灯只是为了告诉他她不想继续和他在这个时候讨论这个问题了。
她没有办法立时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在冷风里待得久了也是真的会受凉的。
或许他也是猜准了,她就是没有那样的勇气去说明。
天冷,但她还是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