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呀呀……
热闹的打斗声中,小弟滑稽的喝叫声也开始此起彼伏。
薄薰趴在窗上看到这一幕,差点笑出声。
只闻“咔嚓”一声响,木桌突然裂开,这变化猝不及防,小弟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惯性大力甩到地上,连翻了好几个跟头才停下来。
桌前,老者终于放下碗筷,他抬袖摸了摸嘴,转头去瞧滚到墙角的小弟。
“你,你你……”小弟狼狈爬起身,匆忙捡起自己的刀跑到老大身后躲着:“老大,那,那边……那个老头,好像有点问题...”
讨债的领头人一脚踹开扑来的汉子,抽空瞧了一眼:“先解决这些不长眼的,一会再去对付那个老的!”
小弟连连称是,但对刚才的怪事仍心有余悸,他扭过头往那边看,不料那老者正笑眯眯的望着他。
当即小弟就腿软得厉害,也不敢看了,提着刀,窝囊的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老者看着摊前扭打成一团的人,摇了摇头,拂袖起身,向墙角的老摊主走去。
“店家,来,给你面钱。”老者将老摊主搀扶起身,往他手里塞了几块碎银子。
老摊主摸着手感不对,正要推拒,握住他手的老者却颔首微笑,接着,老摊主便感觉有一股强大而温暖的气息,从老者掌心溢出,如涓涓水流,钻入他四肢百骸,瞬间,他便感觉身上的摔伤不疼了。
就在老摊主怔愣之时,老者已经松手离去,路过那拨混战人马,他脚步顿了顿,宽大的袖摆轻轻扬起。
霎时,周围飞扬的尘土好似被定住了几息,而那些混杂的人群,好似被人点了穴道,叮叮当当,全是兵器落地的声音。
直到老者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这群人才渐渐能动,但随后他们就发现自己手脚虚软得厉害,连筷子都不一定拿得起来。
薄薰看着老者离开的方向,扭头问池鸢:“主人,那老头好像往长芜山庄的方向去了,该不会,又是流光君请来的门客吧?”
对此,池鸢心中也是疑惑万分:“不知。”
正在为乞丐施针的空黎听到主仆二人的对话,笑着道:“池姑娘,莫非你不知公子要宴请江湖门客之事?”
池鸢回过头:“不知道,他请这些人来作什么?”
空黎拔出一根长针,对照着日光,微微眯起双眼:“不瞒姑娘,这密会之事我也是第一次参与,往年,即便被召回,我也不能留在公子身上,至于公子要做什么,师兄也不曾与我说过。”
说着,空黎慢里斯条地拔出第二根针:“若是姑娘实在好奇,可以去问公子。”
池鸢听了暗自诽谤空黎说了一通废话,有些事,流光君愿说早就说了,不愿说的,无论她怎么问,都咬死不开口。
再论这些江湖门客,更是令她心惊,不说那公山彧,便是血娘、巨山,以及现在见到的这位神秘老者,无论哪一位放到武林中,都足以横扫一切名流,像他们这样的泰山北斗之辈,早已隐退江湖,不问世事,也只有流光君有本事将他们全都请来。
不过,流光君宴请这些大能背后的深意的确值得推敲。想罢,池鸢心中疑窦丛丛,对流光君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好奇。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投影在窗棂上的光,由刺眼的白光逐渐化为暖金色的夕光。
空黎绑好夹板,收起针囊,施手在乞丐胸口点了几个穴位,不多时,他便悠悠转醒。
薄薰蹲在另一边,用湿帕子为他擦脸,见他眼睛睁开,立马凑过去,故作凶巴巴模样:“臭小子,讹上我,你可算讹对人了,哼!”
薄薰一边说,一边用力擦他的脸,也不知这张脸多久没洗了,那些泥如陈年老垢,皮都要擦破了都擦不干净。
空黎见了递去一个小瓷瓶:“小薄薰,来,试试我这个。”
薄薰接过,拔出塞子闻了闻,倒进帕子随意搓了搓,接着给乞丐擦脸。
乞丐醒来还有些懵,直到被薄薰大力搓脸才缓过神。他直愣愣地看着薄薰,黑漆漆的眼眸如夜空一样深邃。
“看我干嘛?既醒了,还不快感谢主人救你!”
薄薰终于将他的脸擦干净,扔掉帕子回头一看,微微讶异,没想到这脏污之下竟藏着一副俊俏的面容。
乞丐摸了摸干净光滑的脸,修长的剑眉微微一蹙,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蠕动着发白的唇,无力地发出几个气音。
“主……人……你……主人……是谁?”
“我主人就是我主人啊,你小子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乞丐眸光闪了闪,转过脸,去看另一边的空黎,空黎对上他的视线,淡淡笑了笑。
乞丐怔了怔,越过她,看向茶案前的池鸢。
几许落花伴着风吹进,池鸢有所察觉,回头瞧他,那一刻,夕光暖阳将她侧脸勾勒得朦胧,好似有一层雾气笼罩,美得有些不真实。
乞丐目光呆滞住,但很快回神,他垂下眼,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回薄薰身上。
“多谢恩人,救命之恩,恕,在下,不能起身叩谢,待日后伤好,必报答。”
薄薰从托盘中取出一套干净衣服搭在乞丐身上,“谢就不必了,算我踢你那一脚的因果,不过,你身上的伤你自己应该清楚,本来只打算给你随意治一治,但我伟大英明的主人想救你,所以,你身上所有的伤,我们全都包了!”
薄薰说的得意自满,却不知乞丐听了这句话后,脸色惊变,他试着坐起身,可现在他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论,手脚上缠绕的夹板,本就不能随意挣动。
发现乞丐脸色不对,薄薰压下眉眼,冷声道:“干嘛,想跑?还是害怕?哼,现在想跑已经晚了,你身上的那点秘密我们早就知道了。”
乞丐听了脸色更是发白,他唇瓣不断蠕动,漂亮的凤眼里闪过诸多复杂情绪。
终于,他想通了,脸上神情慢慢放松下来:“在下,没想跑,只是……惊讶,既然,姑娘都知道了,在下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什么在下在下的,你叫什么名字?”
乞丐眉峰一抖,眼眸垂下:“蓝栩。”
薄薰哼了哼,站起身走到池鸢身边:“我叫薄薰,为你治伤的是空黎,而我身边的这位,就是我的主人,池鸢。”
蓝栩听言,眸光惊怔住,他抬起眼,再次看向池鸢:“……池鸢……可是那位,鬼笛仙子?”
薄薰得意地昂起下巴:“是啊,怎么样,我家主人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吧?”
蓝栩唇瓣微动,像是在笑:“久仰,姑娘盛名。”
池鸢低头打量蓝栩,看他年纪约莫弱冠,身上的伤虽说严重,但只要手脚筋没断,也还算好医,不过,他那些伤明显是酷刑所致,再看他醒来时的防备模样,想来这里面的内情不少。
思忖间,空黎走到池鸢身前:“池姑娘,此人性命暂且无碍,只需时间修养,你看,是带回山庄,还是就近寻一个地方安置?”
“他现在的状态需要人照顾,还是带回去吧。”
“姑娘,你确定要带回去吗?”
池鸢抬起头,对上空黎微微含笑的眼眸:“不能带回去?”
空黎视线微移,像是在忍笑:“若是姑娘要带回去,当然可以,但…公子可能会多想。”
“他能想什么?”
空黎敛了笑,倾身靠在池鸢耳边,小声道:“姑娘,你好好想一想,你是女子,突然带一个陌生男人回山庄,你说,公子心里会如何想?”
“不就是带他回去治伤吗?这有什么……”话说一半,池鸢突然醒悟,是了,之前流光君连花漾的醋都吃,现在她若是明目张胆的带一个男子回去,明面上他不会有什么反应,但暗地里肯定会生闷气。
想罢,池鸢轻叹一声:“那好,那就不带他回去了。”
空黎听了也叹了一口气,但她是如释负重的叹气。
“姑娘不必担心,我会派人照看他,就安排在这家茶楼的附近好了,我看茶楼后面就有很多民宅,应该有租住的地方。”
“嗯,那此事就交给你来办。”
“姑娘放心,我会打理好一切。”
商量完蓝栩的去留,池鸢就吩咐薄薰,跟着空黎一起去外面找房子。待两人离开,雅间的气氛瞬然静得有些诡异。
蓝栩躺在席面上,有些难耐地别过头,他知道池鸢在打量他,他也抬头与她对看了一下,也就那一下,让他心跳如鼓,分不清是害怕还是悸动。
窗外的夕光一点点沉下去,池鸢推开面前的茶盏,缓缓开口:“你究竟是何人?”
蓝栩心头一跳,这声质问冷淡又锐利,好似一根冰锥一下扎进他的心口,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在下,蓝栩。”
“我不是问你名字,但你名字也可能是假的。”
蓝栩眼睛微微眨动,他想起身,但眼下的身体状况却让他动弹不得。
“……姑娘恕罪,在下有不得已的苦衷。”
池鸢神情不屑:“不得已的苦衷?是被人关起来严刑拷打,然后死里逃生,不得已扮作乞丐隐姓埋名,四处流浪躲避仇人追杀?”
蓝栩嘴唇一颤,似被说中了心事,他磕上眼,眼皮连连滚动,好一会才睁开,鼓起勇气与池鸢对视。
“……姑娘聪慧,猜对了大半。”
“那另一半呢,不能说?”
“嗯。”
这一回蓝栩不再躲避池鸢审视的目光,他一脸沉静,将内心情绪掩饰得极好。
“好,不说就不说,本来我对你的秘密也没那么好奇。”
见池鸢松口,蓝栩轻舒一口气:“多谢姑娘体谅,待以后大仇得报,在下定与姑娘道明一切。”
赶在夜幕降临之前,将蓝栩安置在茶楼附近的民宅中,空黎不知用何种方法联系了山庄里的人,在她回来向池鸢复命时,那少年便到了。
夜幕来临,两旁商铺灯火争鸣,街道上闲逛的人比白日还多。
“姑娘,回山庄还有半个时辰的路,你若是觉得累,我们可以坐马车回去。”空黎提议道。
池鸢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直道:“我不累,半个时辰罢了,慢慢走回去就好。”
三人都是习武之辈,寻常走路,便是走上三天三夜都不可能累,空黎故意这般问,实则是想提醒池鸢早早回去,免得让流光君惦念,只可惜,这些话不能和她明说。
一旁的薄薰也没听出空黎话里的深意,她的注意力早被路边各式各样的吃食玩物吸引去,听见空黎要坐车回去,心里一百个不情愿,还好池鸢驳回了意见,赶忙跟着搭腔。
“小空黎,这好不容易出来玩一会,急着回去做什么?快,你看你看,前面阁楼挂着的那盏彩灯好漂亮啊!”
空黎心中无奈,面上却不显,笑着回应了一句,但目光在转过身边来往的人群时,有那么一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闲逛了一刻钟,终于出了长芜邑,再沿着水流湍急的江道,穿过一片山林,就到了长芜山庄所管辖的范围。
但出邑门的那一瞬,池鸢突然转向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走,这条路绕得有些远,怕是走到后半夜都不一定能走到山庄。
空黎神色不动,但心中有些焦急,当着池鸢的面,她又不敢传信,怕池鸢误会流光君是派她来监视的。
狭窄的山路两旁都是茂密的树林,一抬头,星辰满天,明月高悬,沐浴月光在山间漫步,也别有一番意趣。
没走多远便见一条小河,河道不远处有座木桥,上桥后,借着月光,依稀可见浅处的河滩有两位老者坐在石头上垂钓。
池鸢停了步伐,倚着护栏,看那两人钓鱼。
从山间穿来的夜风格外凉爽,白日蒸腾的热浪,经过山林的洗礼,落到地上就化为一团团的雾。
月光变得越来越亮,将山石上的人照得越来越清晰,薄薰捧着脑袋,歪头看着桥下的鱼,晚膳还没吃的她,突然有些嘴馋,于是抬起头去盯着山石上的人,眼瞳里一抹淡淡的幽光在浮动。
月光变成银白色,落在石头上泛出微微刺眼的光,而那山石上戴着草帽的人,批在身上的华发也跟着莹莹发亮。
许是察觉到木桥上有人在一直盯视,其中一位老者突然转头看来,第一眼他直接落在池鸢身上,随后去看池鸢身边的空黎。
此刻,空黎也看清了两位老者的脸,像是认识,她朝两位老者颔首微笑,但这点小动作池鸢并未察觉。
夜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