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再喝。”
顾月尘用了饭,正当她要端着汤药一饮而尽时,姬问骄出声阻止了她,她的上唇都已经浸没在了苦涩的汤药里,闻言,她没有犹豫就移开了嘴。
顾月尘轻轻抿了抿唇,不浪费那些药,强烈的苦涩袭来,由舌尖蔓延至整个嘴里,将她的脸都苦了一瞬。
姬问骄捂嘴轻笑,“傻子,半个时辰后再喝。”
“嗯。”
顾月尘点头,药碗放在一旁,继续拿起旁边的卷宗读了起来,短短一上午,她便读完了五本。
她发现这些卷宗越看越轻松,很多人都是重复出现过的,而且做的事也都很相似,但只看前面的几本,便越来越觉得,好似有一双手冥冥之中在操控什么?
她皱眉,继续往下读去。
姬问骄放下医书,看着她,觉得这顾月尘倒是十分乖巧,现在读书的模样看起来倒是有种寒门学子苦读之感,少了些杀伐之气,乖巧了许多。
她突然有些好奇,要是把她走的不是这条路,而是仕途,会是如何?
专心致志的顾月尘自然是不知道姬问骄在想什么的,只知道到了时辰喝药对身体好。
暮色来得很快,像是迫不及待要将这雁门郡吞噬。
顾月尘读完了厚厚一叠了,对宋家的了解也更加深刻,此前只是通过母亲的只言片语知道宋家很有钱,却对宋家人口几何、核心人员、主要生意等一无所知。
根据卷宗记载,宋家,顾县乃至雁门郡首富,靠的丝绸发家致富,近年来又延伸出了三门副产业,分别是酒肆、人口经营、赌坊。
酒肆和赌坊顾月尘都能理解,只是这人口经营为何物?
她带着疑惑继续往后看,但后面都没有关于人口经营的介绍了,介绍了关于宋家现在主事的除宋子远之外的人。
宋子远是宋氏一族嫡系,他还有五个兄弟,按照关系顾月尘应该叫他们舅舅。
其中只有三房、四房、五房、六房、七房在管理生意,二房则是游手好闲,成天吃喝玩乐,也落得清闲,三方和四房、五房共同管理赌坊和人口经营,剩下的各管一门。
赌坊和人口经营关系如此密切,难道...
顾月尘生出一个猜想,但现在还不能敲定,她接着卷宗后面的内容,关于雁门郡财政相关。
她看得极快,称得上是一目十行。
雁门郡除却顾县之外还有二十一个县,宋家的生意竟然已经遍布了整个雁门郡!
卷宗上面有记载关于宋家每年的收支以及上税给朝廷的银两。
顾月尘看完以后心里生出疑问,为何这宋家这么厉害,非要盘踞在雁门郡,不往上走呢?
姬问骄在卷宗上似乎批注了什么,但奈何字迹太过潦草,顾月尘实在辨认不出,遂抬头询问她:
“公主殿下,为何宋氏一家一直要在这雁门郡纠缠?往上走岂不是更好!”
姬问骄后边的窗户已经关上了,冬季的夜晚比白天要冷上许多,她明显要比顾月尘怕冷一些,腿上还搭了一床粉色毛毯。
她闻言,抬头替她解惑:
“大周法令言明——凡大周商贩,欲出郡县经商流银,需经当地官员许可,授予通郡文书,若有不从者,一经发现,满门斩之。”
“通郡文书?以宋家的财力,完全可以获得。”
顾月尘思索。
“这文书,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遇上清正廉明的官员,只要条件符合的商贩便可以轻松获得,甚至不用费银子。”
“但——”
姬问骄话锋一转,眉目间染上了几分凌厉,仿佛亲眼见证过一般,“但要是碰上贪官污吏,给再多也拿不到。雁门郡地处偏远,父皇的手鞭长莫及。”
“于是这里就变成了许多人玩弄权术,声色犬马的最好地方,无论是怎样的人,都想来掺和一脚。”
“宋家怕是早已和他们狼狈为奸,要知道,拉拢有钱的商贩,钱能提供的,可不仅仅是美味珍馐,还有——”
还有招兵买马的资本!
姬问骄没有说出最后的话,有些事不该顾月尘现在知道,若是她能猜出来也就罢了,猜不出来权当她没说过。
“看来宋家的确大有可查的地方。”
顾月尘点头,忽而想到,姬问骄她将宋家放在雁门郡郡守的位置,这样她就有正当的理由去调查,脱口而出自己的想法:
“你任宋子远为新的雁门郡郡守,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还不算太笨。”
姬问骄垂下眉眼,“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顾月尘摇摇头,正准备继续往下看的时候,一阵香气裹挟了她整个人,烛光被黑影遮住了一大半。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一双修长白皙的玉手将她的卷宗蒙住,让她停止阅读。
“不许看了,快回去休息了,已经不早了。”
是姬问骄,顾月尘望去,她站着顾月尘刚好到她胸口,烛光在她脸上跳动,看得顾月尘忙不迭移开眼睛。
“嗯。”
她闷闷的回答。
今天的卷宗已经看了一大半,明天估计能看完后面的,她的打算是先看一遍,然后背的更快,现在看来,雁门郡许多事都与宋家有关,这无疑是让她背得更快了。
顾月尘收拾了一下书案,才注意到自己的书案上没有笔,下意识朝姬问骄的桌子上看去,几支狼毫安静的吊在檀香木制成的笔帘上面,通体晶莹如玉。
墨色砚台就在旁边,旁边还有没有盖子的小木盒,里面放的是墨棒。
顾月尘有些憧憬,自己只用过几次,还是母亲在的时候,当掉了头饰给自己买的。
母亲把着自己手,教自己写字的模样还记忆犹新,母亲的字很好看,娟秀典雅,看着就有清香的味道,她傻傻的凑上去闻,嗯...只有墨水的味道,那股味道不算香,但不难闻。
不知道这个墨棒里研出来的墨汁是什么味道呢?
姬问骄循着顾月尘的视线看过去,看她定定的瞧着自己的笔墨纸砚,微微一愣,想起当初让冯一刀去看她与醉月居打手的情况时,他带回来的时候,里面就有两本书。
是翻烂了的《三字经》和《论语》。
今日观她读这些卷宗,一点问题都没有,还读得流畅至极,真是有一颗求学之心,罢了,明日给她备一个,是我疏忽了。
顾月尘收回视线,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在指腹处、手掌处已经生出了厚厚的茧子,她内心有些发涩,脸上却无变化,自己的这双手早就不适合写字了。
也许,她也觉得我不配,不过是个家破人亡的落魄丫鬟罢了。
顾月尘头一次觉得,自己和她差距这么大,之前,姬问骄高高在上时,她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有什么差距,可现在...
顾月尘退出房门的时候,姬问骄已经在自己扔新的木炭进炉子了。
这木炭是上好的沉香炭,不起烟,还有淡淡的想起散出,姬问骄倒也不觉得脏,她本就不是什么娇生惯养之辈。
只是她瞧着,为何今日顾月尘的背影会有些落寞呢?
回到房间的顾月尘拿出了自己的短刀,她没有点燃自己房间里的烛火,而是靠在刀上面,像是在汲取温暖。
刀很冷,已经被寒冷的天气冻得渡上了一层薄霜,可她不觉得,她只觉得这把刀,陪她过了许多生死关头,斩下了仇人的首级,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砰砰砰——”
顾月尘的房门被敲响。
“谁?”
“顾大人,公主吩咐奴婢为您送些炭火来,还有您伤口的新药,您自己换上便可。”
门外响起颤颤巍巍的声音,似乎对门内的人很是惧怕。
顾月尘开门,一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丫鬟一手拿着暖炉和木炭,一手拿着黑色的木匣,脑袋低垂着,根本就不敢看她一眼。
这样冷的小顾大人,英勇杀敌,拎着头的壮阔事件已经被冯一刀传开,宅子里何人不惧?
年纪轻轻便心狠手辣,煞神写得就是她了。
“多谢。”
只一句,丫鬟便迅速跑开了,好像多看她一眼就会要命。
顾月尘抬眸望向姬问骄的房间,烛火已经熄灭了,想来人已经睡下了。
一阵冷风刮过,卷起了地上的雪,撞进了顾月尘的眼眸,做公主的贴身暗卫便这样好吗?
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一直待下去呢?
顾月尘没有多做停留,迅速关上了房门,换上药之后,便拿出黄字内功心法开始修炼,至于姬问骄给她的木炭,她并没有用。
再这样寒冷的天气,运转内功去抵挡冷气的侵袭,不正好可以加速自己的修炼吗?
她躺在床上,将黄字心法前五层先运转了一个大周天,重温自己白天差点被内力冲碎筋脉的感受,想要找到自己这样的原因。
虽说是有伤口的原因在,但她明白,主要的原因还是她自己的问题。
奇经八脉,五脏六腑,一个大周天之后,身体暖流涌动,只是身体似乎越来越热,就好像有一股气在脉络中冲撞,而且渐渐变得猛烈。
不好!
顾月尘心中暗呼,白日的时候,有刀法作为内力泄口,而现在什么都没有!
她极力的想要压制这股力量,却都不得成功,顾月尘全身已经被冷汗浸透,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冒出来一般,
来不及思考了,她目露精光,提着刀飞出窗外,在空中便用内力将刀匣震落,短刀迎着月光出现在面前,寒意倾泻。
薄雪落在刀上却瞬间被融化!
顾月尘一鼓作气将二十招刀法悉数练出,体内的热气好像得到缓解,散发了出去,她整个人在雪地里冒气。
隐隐的,热流似乎在冲开自己的经络,这难道是突破的前兆吗?!
她心一横,今晚无论如何都是要搏一搏的,生死在此一举!
她先试着将第六层心法运转一个小周天,感受到自己经络的变化,心中一喜,顺势而为,直接运转大周天,热气还在不断涌动,她所过之处,雪都为她让步。
第七层!
第八层!
竟然生生突破三个层级!
顾月尘喘气呼呼停下,现在她只觉神清气爽,周身似乎有用不完的力量,看来,自己又变强了一些。
她满意回房,给自己冲了一个冷水澡便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