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灵昨晚熬夜拍代言，早上为赶飞机又起了个大早，一路颠簸，睡眠时间不足四小时。

粉底和遮瑕勉强盖住了厚重的黑眼圈。

温澈抿唇，她想过面对所有人的方式，唯独苏怀灵，让她不敢去打那么一个简单的招呼。

时隔两年，她头一次和前女友正面交锋。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好表现出异样，只能装作一个恭顺的后辈，小心翼翼：“苏老师您好，久仰大名，我叫温澈。”

同时，左手伸了过去。

一秒，两秒，三秒……

不知过了多久，苏怀灵终于抬头，没有什么表情，走过场一样，只刚刚碰到了对方的手，便缩了回来：“苏怀灵。”

好冷。温澈感觉有一盆冷水将她从头浇到脚，那种无力感，贯穿了她的每一寸皮肤。

想逃，但不能。

她坐到沙发上，和苏怀灵隔了一个人的距离，没人先开口说话。

导演习以为常，她接手的嘉宾第一次见面都这样，不知道聊什么，气氛会很尴尬。她为此想了一个策略，比如……玩点破冰小游戏。

一个眼神过去，身旁的助理瞬间会意，端着方正的小篮子，放到二人面前。

导演这么说的：“两位老师可以开始了。”

篮子里是反着放的纸条，纸条上面的内容大概就是一些问题。温澈这么想，随手抓起来一个。

“最想做的事情。”咖位摆在那，还是要谦让的，她问，“苏老师想先说吗？”

“旅行。”苏怀灵没跟她客气，脱口而出。没人注意到，她漂亮的眼睛里有柔情一闪而过，又恢复如常的平静。

简短的两个字，却掀起了温澈回忆中的千层浪。

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和苏怀灵记录了双方最想做的事情。温澈写的是养一只猫，苏怀灵却迟迟没有动笔。

温澈抱住她问：“怎么不写?”

“因为已经做到了啊……”苏怀灵声音很小，像是怕被人听见。

“和你谈恋爱，就是我最想做的事。”

温澈那年才二十出头，十分青涩，初听这话，小脸一红，嗔怪：“这不算！你再想一个。”

思考良久，苏怀灵写下“和温澈一起旅行”一行字。

见温澈一直没说话，像是在发愣，为了节目导演有些坐不下去了：“温老师?”

“不好意思。”温澈抱歉地笑笑，随便说了一个，“我最想做的事情，躺在床上睡三天三夜吧哈哈。”

话音落地，苏怀灵在内心冷笑 ，心头伴随着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她把话说的那么明白，那个人是装作忘了还是真记不起来了呢?

“温老师最近失眠了吗？”导演就着这个回答，植入了广告，“好睡眠很重要，福到家枕头针对睡不好这个问题……好睡眠还得是我们的老朋友福到家。”

这个环节在温澈的欲言又止，苏怀灵的冷漠，导演的拼命救场中过去了。两个人的关系不仅没破冰，反而还让冰层更厚了。

温澈有话想说，可喉咙像是黏了一块口香糖，发不出声音。

氛围正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门再次被推开，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探出来，温澈看清后心里一喜，有种回到自己舒适区的感觉。

她站起来，张开双臂。

“好多人啊。”很清脆好听的一道声音。

来者是新生代小花甜妹赛道第一人，以反差感出名。

长相可爱甜美，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性，就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结果去鬼屋参加节目能把NPC吓得逃跑。

温澈之前和她合作过，关系很好。

易蒸月小跑过来，扑到她怀里，见到熟人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开心，笑的眼睛弯成月牙形：“澈～好久不见，老想你了。”

“易老师又漂亮了。”温澈打趣她。

“少和我客套。”易蒸月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温澈一下。

结束和温澈的寒暄，她没忘去跟苏怀灵握手聊了一会。

温澈用余光瞟到，几分钟前和她互动时还冷漠的和块石头一样的人，现在笑出了酒窝。

区别对待不要太明显了。

温澈敢怒不敢言，默默往右挪了一些。

等两人聊完，她拍了拍和苏怀灵之间空着的位置，提议：“月你坐这里吧。”

易蒸月小心地瞅了眼苏怀灵的神色，应该没问题。只一秒，她立刻换上笑容，坐了下来。

有了中间人在，气氛缓和了不少。

温澈回忆起节目流程，此时大家应该待在抽到的房间，等待自己的搭档，她看向易蒸月问：“对了，你怎么在这?”

“我的拍档还没来，太无聊了，我看你们这屋人到齐了，就过来找你们啦。”易蒸月晃晃身子，笑的开心，忽地记起了什么，“澈，你不是说想吃咖喱饭吗？不如晚上聚餐我给你做?”

晚上有一趴，是六名嘉宾聚在一起，带着各自做的晚餐，吃饭加闲聊，作为vip用户的加料。

温澈都快忘了自己发的朋友圈了，突然被这么一提醒，羞耻的想挖个地洞躲进去，耳尖泛起粉红。

好在苏怀灵依旧在面无表情的喝水，看上去没什么异样，要不然温澈真的当场窒息。

几人嘻嘻哈哈了一会，2号房间的导演横插一脚，过来捞人，她说易蒸月的“另一半”已经到了，正在等她。

“那我走了，苏老师，澈，我走啦。”她着急忙慌地离开。

跟拍导演补刀：“我还不知道温老师喜欢吃咖喱饭呢哈哈哈。”

……你们再说一个试试呢。

温澈微笑，和往常的甜美的笑容不一样，这次怪瘆人的。

萌娃综艺，萌娃才是头等戏份，在这待了这么久，迟迟不见人。

导演像是看透了温澈的心思，解释：“小朋友们已经在等你们了，等六名女嘉宾到齐并结束小游戏，我们就可以去了。”

“还有多久?”苏怀灵难得开口。

“三分钟左右，两位老师稍安勿躁。”

初见面素材拍摄完成，房间的人忙起自己的事情来。温澈神不知鬼不觉中点进了微博，每天的热搜都在变换，已经没人再关注“温澈苏怀灵拉娘配”的词条了。

倒是怀温超话的热度高居不下，自从节目组把同时邀请温澈和苏怀灵的消息公布后，cp粉直接炸开锅了。

温澈简单刷了一下超话里的帖子，热闹跟过年了似的。有才艺的粉丝使劲浑身解数，有给她俩写文的，有画画的，还有p合照的。

不得不说，p的还真厉害。

账户名叫“怀着一颗温暖的心”的人是超话主持人，看上去很有信服力。

怀着一颗温暖的心：“之前怀温距离结婚只差认识，现在都认识了难道还不考虑领证吗？”

评论里都是+1。

温澈笑了一下，收起手机。

当导演说可以去大厅见面后，温澈如释重负，房间里略显压抑。她一个人慢吞吞走在后面，和苏怀灵隔了一大段距离，像是有条东非大裂谷横跨在她们中间。

放眼望去另外两组家庭，无不是并肩一起露面。

导演让六个人站成一排，目的是每个人都有镜头。温澈看着大家的站序，都是按家庭两两站的。

她不想搞特殊，哪怕确实是特殊情况。

两个工作人员领着仨小孩走过来，导演拿着红色大喇叭，简单介绍了一下：“下面我们就要进行双相选择了，请大朋友们背过去，小朋友们去站到你想选择的家庭身后，好吗？”

温澈近视眼加散光，前一晚睡前忘带角膜塑形镜，如今压根看不清站在远处的小朋友们长相。

不过童星没有不好看的，个个都可爱的和小糯米团子一样。她这么一想，心里不免欢喜。

导演：“三、二、一，请转身。”

她和苏怀灵同时转过身，动作高度统一。

这样的默契，不可言说。

另外两个小孩还在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怎么做，苏沐橙已经走到苏怀灵身后站定，没有任何犹豫。上节目前苏怀灵就和她说好，只可以选择有小姨在的地方。

答应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苏沐橙没有食言。虽然她也不是很懂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小姨说的都对。

跟拍的儿童pd给两个状况外的孩子以更容易理解的方式讲了一遍规则。

肖元和孙知雨商量了一下，孙知雨说想和易蒸月那组待在一起，肖元没有任何不高兴，礼貌选择了剩下的。

等她们选择好，导演对嘉宾说：“可以转回来了。”

温澈一回头，感觉心都要被萌化了。

身后的小女孩长相娇美，略微带婴儿肥，圆溜溜的眼睛，小翘鼻，嘴巴粉嘟嘟的。

身穿班耐豆今年的春夏系列蓝色连衣裙，上面绣着黄色的花朵。

小小的手乖乖地拉住苏怀灵的上衣衣角，只是眼神，有点怯生生，不自信的感觉。

温澈看看苏怀灵，又看看眼前的小女孩，眉眼间颇有几分神似，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苏怀灵透着“是人勿近”的气质，疏离的清冷感。

温澈低头注意到女孩的胸牌，印着三个大字“苏沐橙”，这个小物件是节目组给她们的，方便互相认识。

长得相像，同个姓氏。

苏怀灵难得露出笑容，轻轻抚摸着苏沐橙扎着双马尾的小脑袋，颇有几分老母亲欣慰的感觉。

温澈蓦地想起几天前上网冲浪刷到的一篇帖子——“les如何看待和女友分手后，对方去结婚生子”。

她叫阿童：无所谓啊，反正分手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尊重祝福。不说了，我还要给她孩子包满月红包呢。

这是温澈印象非常深刻的评论。

有人回复：楼上，叫阿童是吧，没事啊童童你想哭就哭，咱们都是网友，肯定不笑话你。

她叫阿童：你让我破防了知道吗？我和她在一起八年，爱的最深的时候说好一起去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生活，过完属于我们的一生。可最后她还是顶不住父母的压力，和相亲对象定婚，我哭过闹过，通通无济于事。我们分手了。她已经生了两个女孩子，大的五岁，小的三岁。这次是三胎，是男孩。她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吃席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终于不用再生了”，挂掉电话我哭了一晚上，我知道她过的不幸福，婆家重男轻女，我想过把她和她的孩子救出来，但她告诉我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不能再随意做出未知的选择，她说自己喜欢安稳的生活，甚至于习惯这样每天洗衣做饭接送孩子的生活。我们在一起的那些年我都不敢让她碰家务。我就是贱，就喜欢热脸贴冷屁股，这样觊觎别人妻子的行为是可耻的，我也恨自己，但我没办法。还有，是她叫阿童。

共三百四十一个字，包括标点符号，不算长，但给人的情绪冲击很大，温澈因此萎靡不振了好久。

她知道苏怀灵和阿童不一样。

“你好呀，苏沐橙。”温澈蹲下身，跟眼前的小女孩打招呼。她自诩孩子王，不管多大，只要和小朋友们呆在一块，就立马能混成朋友。

唯独这次，出了差错。

苏沐橙看着她，紧张地往苏怀灵身后躲。

为什么会这样……温澈产生出自我怀疑，尴尬地摸着耳朵。她心里设想出几种可能，刚才说话的语气不对，笑的不亲切，或者今天打扮的不好看。

她强装出没所谓的样子，笑着补充：“我叫温澈，你可以叫我……”

温姐姐这三个字没好意思说出口，憋了半天：“温阿姨。”

苏怀灵垂眸，内心五味杂陈，她曾多次见过温澈露出这样的表情。

是失望的眼神，面上却在笑，温澈是这样的，明明在意，死活不想让别人发现，搬出一副没关系的样子。

爱逞强。小孩性格。不过，还有一点可爱。

—

酒店初见面录制结束，晚上再到餐厅来个聚餐，今天的行程就走完了。明天正式开始拍摄，地点在一个古镇里面，要坐两个小时的车才能到。

回休息室的路上，温澈感到深深的挫败，孩子王这个称号不攻自破。

苏怀灵站在她身后，克服心里的小别扭，义无反顾地追上去。

“温澈，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