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顾言池,对于顾景山突然找了一个小二十岁的女人当女友,他的态度不置可否,当然也带着浓浓的鄙夷。
母亲死了之后,他装了十年守身如玉的爱妻形象,如今终于是忍不住了。
而这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女人,除非她的脑子真的被门挤了,否则不可能真的爱上了自己这个人到中年、却自认为仍龙精虎猛的父亲。
她的目的很清楚,顾言池一眼看穿。
对她客套的体面,已经是他的良好教养容忍的极限。
毕竟他没有资格阻止顾景山自由恋爱,也不能真的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别人。
他在顾家,冷眼旁观,看着陆明筱努力获得顾亭山的青睐,甚至搬到了顾家之后,她还开始锲而不舍地讨好自己。
说句心里话,他其实挺佩服陆明筱这种人的。
为了明确而坚定的目标,她懂得做出牺牲,放低姿态,并且有所觉悟。
她的姿态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日久天长之中,他也勉为其难愿意卖顾亭山一个面子。
可是到了最后,他发现自己还是轻视她了。
成为顾家女主人,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后,陆明筱开始慢慢将矛头对准了他。
先是章书亦莫名其妙的疏远。
一开始他不以为意。
章书亦不过与他点头之交,如果非要说的话,也就是在辩论赛上组过几次队,比旁的女孩有点交情。
章书亦喜欢他,他知道,毕竟收到过她明面上的示好。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她倒是消停了。
顾言池没有心上,很快将这个人忘记。
等到她重新找他谈一谈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年。
顾言池这才重新想起这号人来,对于她突然的邀请,他想了想,选择了赴约。
他没有想到,章书亦跟他提起的人,竟然是陆明筱。
原来陆明筱找过章书亦好几次。
话里话外,都是关于他。
她跟她说了很多,而因为这些话,让章书亦决定远离他。
顾言池这才明白过来,他那个柔弱的小妈,心思根本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无害。
她的野心比他想的要大。
后来,慢慢的,顾亭山开始把公司的股份交给她。
顾亭山曾经对顾言池承诺过的,成人之后交到他手上的财产,一部分都转移到了她的手里。
顾言池默默忍下,冷眼旁观,专注寻找着她的破绽。
而她,实在是一个不动声色到了极点的人。
她全心全意地做好顾家女主人,操持着这个家,越来越赢得了顾景山的欢心。
在亲戚中也地位攀升,得到了一众口碑。
她将她自己伪装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
一时半会,他竟然找不出她的任何错处。
成大时期,他不经常回家。
每次回家,都是她夜里敲开他的房门,礼貌又客套,给他送来汤煲或者夜宵。
对于她这些琐碎的献殷勤,顾言池见怪不怪,并没有当回事。
只是觉得虚伪。
三个月后,温凝的生日宴会。
他提前离席,驱车回到了顾家,将自己关在房间,喝了个伶仃大醉。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开门进来的。
他醉眼惺忪,推开了一脸关心扑过来的她。
光影迷离下,那张柔弱无害的脸充满了欺骗性,一瞬间差点让他不疑有他。
下一刻,他狠狠推开她,朝卫生间跑去。
他跪在盥洗台,疯狂地吐个干净,喉咙里痛的要冒烟,他胡乱抬手去找水,就看到她早就装好了一杯水,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一把接过来,喝了。
清凉的水灌进喉咙,他大口大口喝下,咕噜咕噜的声音掩盖了所有,突然,他脊背一僵。
他虽然醉的厉害,但他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
她抱住他,动作很轻,像是在抱着一捧易碎的梦境,她在小声叫他,言池……
顾言池酒意全消,直直地透过镜子,错愕地盯着眼前的这一幕。
荒唐、惊愕、不可思议……
一系列的念头中,他隐隐约约地终于明白过来,她去找章书亦的真正目的。
他之前一直以为,她是将他当成了继承遗产的敌人。
所以,才对他这样关注。
他捂着头,感到更加头痛欲裂了。
下一刻,他猛地推开她,装作摇摇晃晃起身,飞快推门出去,一头倒在了客房,锁上门,这才放心地睡了过去。
从那之后,他就对陆明筱退避三舍。
除非有事,他再也没有回过家。
她发现了他的异样,终于耐不住,终于某一天在阁楼堵住了他,问他这段时间是不是很忙。
他眉眼淡淡,只有沉默。
这种事情一旦说破,会让彼此之间更尴尬。
可是她却不依不挠,坚持要他开口。
她既然这么想知道愿意,他也索性不再保持绅士风度,惯着她了。
于是,那一天,他言语相讥,将她从头到尾讽了个遍。
他对她从来都存在偏见,只不过顺着这次机会,正大光明地一吐为快了而已。
他骂的很痛快,说完之后他便看到,她红着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看着他。
然后,她双眼通红,慢慢勾起唇,对他露出了一个冷笑。
那个笑容,仿佛灰烬之中凄厉燃烧的蝴蝶。
他没有理会,拂袖而去。
思来想去,他没有将这些事告诉顾景山。
而不久之后,他便为自己的行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家宴当晚,陆明筱笑容满面,敬了很多酒,气氛被她炒的很热闹。
酒杯落到顾言池的眼前时,他淡淡抬眼。
陆明筱微笑看着他,像是丝毫忘记了两人之前的不愉快,态度和蔼地与他敬酒。
当着一大家子人,顾言池不好当面给她难看,于是微微一笑,与她碰杯。
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晚宴过后,顾言池提前离席,待在了自己的房间。
过了一会,有人来敲门。
他打开门,是她。
她小脸红扑扑,喝了点酒,有些不清醒,像是有话对他说。
他蹙眉,下一刻就要关门,却看到她猛地朝自己扑了过来,下意识想躲,可是后者膝盖却一软,直直地朝一边倒了下去。
他顺手拉住了她。
他将她扶好,为了防止她再次跌倒,只能放下双手,虚虚地扶着她的肩膀。
远远看去,就像是两人在拥抱一样。
突然,后背感到一空,不知怎么的,他竟不受控制地跟着她一起跌了下去。
稀里哗啦的声音碎了一地,声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等顾景山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他的妻子,和自己的儿子纠缠在一起的画面。
顾言池推开压在身下的陆明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名贵的瓷器便摔在了他的头上,支离破碎。
顾景山第一次骂了他。
当着众人,他用那种他从来没有从他嘴里听到的脏话,骂了他。
他骂他孽种,骂他畜生。
陆明筱挣扎着起身,哭着扑到顾景山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她软语相求,为他不断求情,说他只是一时糊涂。
她越抹越黑,换来了顾景山愈加愤怒的怒火。
另一边,有人在帮顾景山骂着他,他看到了,那是曾经想要染指陆明筱,被他打倒在地的他的表哥。
此刻,他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如同在看一只丧家之犬。
直到这一刻,顾言池才终于明白了陆明筱的心。
她想要毁了自己。
可是他没有办法解释任何东西,在顾景山的眼里,他现在说什么都是错。
在他的眼里,他对自己这个亲生儿子,满满的厌恶。
二十年来,顾言池第一次看到有人对他显露出这样的眼神。
这个人还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惘与挫败。
他承认,一直以来,他顺风顺水,想要的努力都能得到,他众星捧月,习惯了众人对他的注视和崇拜。
而那一刻,他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眼神。
他缓缓站起身,一句话也没有解释,转过身去,将房门狠狠关上,隔绝了众人或惊讶或鄙夷的目光。
第二天,他二话没说,离开了顾家。
只身一人,远远去了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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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顾言池仍是一个人,坐在了去往纽约的飞机上。
播报机里播报着落地纽约的气候,将是一个好天气。
顾言池坐在前排贵宾座,看着窗外飘荡的白云,若有所思。
五年前,他孑然一身,一无所有,踏上了陌生而未知的土地。
而如今,他有了自己的事业,可以说是春风得意,当然也有了可以和陆明筱较量的资本。
与顾一鸣见面后,他的话还时不时地从他的脑海里冒出。
顾一鸣说的对。
他的家庭太复杂。
重组家庭不说,还有一个居心不良的继母。
顾一鸣说完这些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感到了怕。
因为直觉告诉他,温凝绝对不会喜欢这样的家庭。
登机之前,他站在国际航班的候机厅,犹豫良久,给她打去了一个电话。
“喂。”
听到手机那端清润柔软的声音,他唇角一翘,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荔枝,计划有变,我今天就去美国。”他拿着手机,温柔对她道。
手机对面一怔。
过了会,他听到她轻轻道,“好。”
顾言池放下心来。
“荔枝,我对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对面沉默了,但是顾言池知道,她没有忘记。
“我想过了,也许是我太急,给你造成了压力。”他的声音轻缓,慢慢道,“我愿意给你足够的时间,让你好好地想一想,重新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
“荔枝,我要让你知道,我对你是认真的。”
“这次回来之后,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回答。”
“我等你。”
说完之后,他挂了电话。
他并没有对刚才自己的话感到冲动。
他之所以说出这些话,是因为他的心里觉得,温凝也是喜欢他的。
他相信这并不是他的错觉。
他浸淫华尔街多年,是一个坚定的机会主义者。
攻击敌人最薄弱的防线,一击即中,或是徐徐图之,总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有一丝机会,他都要努力抓住。
他志得意满,打完了这通电话之后,便登上了去往纽约的飞机。他期待着两人之后的重逢。而他并没有想到,他在纽约觥筹交错、运筹帷幄之时,却突然收到了一张顾一鸣和温凝共处一室的亲密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