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刚到边城的桓齮还没歇口气就开始日夜操劳,修缮城防,整编军士,试图将刚吃了败仗的军队带出阴霾。
可是……
桓齮激动之下,扯动了肩膀上深长的伤口,险些将伤口撕裂,还好被盖聂拦住。
盖聂按住了桓齮,朝营中的军士挥手,“你退下吧。”
“主将负伤折损士气,请冷静。”
“我怎么冷静!”桓齮双目赤红,“韩军夜袭,我军光是伤者就有近万人,止血药供不应求,更可恨的是那些奸商狗仗人势!白芷,艾叶在秦国的市面上的价格暴涨,我才不得不找上那些行商从其他几国收购,可现在……”
桓齮握紧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砰地一声狠狠砸在帅案上,将案头堆积的军报震倒,滚落一地,“那些行商一夜之间都断了联系,必定是折了!韩国得知消息必定在各处城池严加检查,韩国与秦国毗邻而居,紧扼秦国门户,是秦国商贸西归东出的必经之地,即便能够绕道魏楚两国,可……道阻且长,那些受伤的军士……恐怕根本等不起啊!!!”
桓齮眼球充血地盯着案头的秘报,这些天,他一闭眼就是军营中那被一盆盆呈出来的血水和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再没有药,剩下的那几千军士也保不住!城里没那么多地方处理尸体,腐败之后必生大疫,等到那个时候……”桓齮看向盖聂眼神中带着深刻的绝望,“盖聂先生,边关会成为一座死城的!!”
清冷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作为鬼谷弟子和冠绝天下的剑客,盖聂的剑下亡魂无数。
可战场之上,一声令下,三军进发,瞬息之间便是万人生死……
江湖与战场……
剑客与将军……
完全不同……
盖聂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剑,他的剑救不了任何人……出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无力感。
“你写军报,奏禀王上。”盖聂提剑出了帅帐,“我去找城里那些囤积药材的商家谈谈。”
呃……
桓齮看着盖聂手执长剑,杀气腾腾……啊,不……刚正不阿的背影,觉得至少这几天的伤药有着落了。
立刻捞起纸笔将边境之事添油加醋……啊,不……充分润色,写了篇凄风苦雨的奏书。
哼!别以为他不知道!城里那些坐地起价的奸商可有不少是姓“吕”的!这口气要是能咽下去,他桓齮就真该咽气了!
*
“哎,你在府里做亲卫,是不是经常有机会见到小姐啊?”
“听说小姐不光惊才绝艳,还音容兼美,是谪天仙子一般的人物,是不是真的?”
“对了,你来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欢脱的寒山话痨一样围在白亦非身边东拉西扯,丝毫没注意到营帐里越来越低的温度。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白亦非的眼眸犀利异常。
“哎,你和藏青大人怎么都这样啊!别这么死板嘛~”寒山讨巧地给白亦非手里刚刚喝完的陶碗里续上温热的水,自豪地挺起胸膛,“这次出战,我斩了秦军一个千夫长和三个百夫长,夺军旗一面,也算得上低配版的斩将夺旗了!论实力和战功,我都有成为亲卫的资格了!藏青大人已经将亲卫备选的名单送往府里,小姐一向唯才是举,我肯定能入了她的眼,提前给我说说呗~”
“哦?亲卫备选?”白亦非如琴瑟般的嗓音里带着兴趣斐然的温和,抬眸打量着寒山。
容貌俊秀,阳光开朗,骁勇善战,年少有为……
白亦非面具之下的脸上勾动起一抹弯刀般锋利的微笑,“藏青可真是有心了。”
逸散的寒流裹挟着浮动的杀机,开始在营帐的角落中凝聚,狰狞的影扭曲爬行,悄然无声地朝无知无觉的寒山而来……
“这是怎么了?”
藏青突然出现在寒山身边,扩散开的霸道罡风驱散了伸向寒江的鬼魅阴影。
“你退下,我们有事商量。”拍拍寒山的肩膀,藏青的目光始终聚焦在白亦非身上,半分不移。
直到寒山安全离开,藏青的唇角才有一缕鲜血滑下,又被随意用袖子擦去,“只是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侯爷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呢?”
“哼!镇南侯府的亲卫似乎不少了!”
白亦非散去手心的阴寒,那个不自量的小子死了也就死了,可他要是敢背地里对藏青下手,估计会惹恼那只在王都的小狐狸。
“年轻气盛才有惊世作为,府中总要多添几个才情横溢的新人才方便让小姐精挑细选啊。”
藏青笑着看向气息持续阴沉的白亦非。
“少打哑谜了,藏青。将这些和她年纪相仿又血气方刚的小子送到她身边,你打得什么主意,以为谁看不明白吗?”白亦非眸光冷凝,讥笑道,“怎么,嫌沙场效命辛苦,想走色贡之臣的路子?”
“侯爷多心了,小姐需要自己的嫡系,旧人总是要给新人让位的……”藏青意有所指地摊手笑道,“当然,若是能有幸引得小姐垂青,那是他们各自的本事,更是小姐的恩赐……又与我何干?这色贡之臣的名头无论如何都扣不到我头上啊。”
“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有命。”白亦非阴恻恻地笑道,“希望他们别丢了性命。”
“怎么?侯爷的血衣之上还想再染上玄灵军的血?不知小姐会作何感想?”
藏青隐身于白甲军中多年,也同白亦非相处近十载,他很清楚,白亦非最大的顾忌是什么。
“藏青……”
白亦非起身走到藏青身侧,语音如透过寒霜传来的钟鼓之声,黑云压城,杀气腾腾。
“君子之泽,难有长情。希望至少你这辈子恩荣不衰,能得那轮皓月的一世眷顾。”
“多谢侯爷吉言。”藏青对白亦非肃杀萧索的警告报之深长一笑,“月满则亏,天道忌盈,也祝侯爷此生永得辰星垂拱,少有憾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