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呆在房间。”改造人安德烈伸手拦住了预备出门的人。

普洛瑞斯没动：“我需要借用你们的实验室。”

说着她拎起手里的小手提箱，晃了晃。看上去很有分量。

安德烈的手停了一会儿，转而抚上左耳，按下耳机上的通讯按钮。

“BM-1-13报告：索雷斯小姐想要借用实验室。”

过了一会儿，耳机那头的人给了答复。

安德烈垂下手：“请回房稍等。”

普洛瑞斯也不坚持，冲他笑笑，退了回去。

“你确定外面没有监控设备？”普洛瑞斯回忆起之前一路走来的观察，还有刚刚开门出去的打量——肉眼可见的位置上确实没有任何监控设备。

走廊上也空空荡荡，除了她的门前，其他位置根本无人看守。

“确实没有。”朱雀用雾视检查过了，除了通风口和照明设备，这一层楼几乎没有任何需要通电的设备。

“就算不安装，也什么都做不了吧？”CC抱着双臂倚在一边：“房间里没有窗户，整栋建筑又都笼罩在信号屏蔽仪下。不论是沟通还是逃跑都相当困难。”

话是这么说，可未免还是有些奇怪。

巴特雷实验室那边对于实验人员的看守，可不比实验体的差。要不是怕被发现后引出麻烦，他们连洗手间都想装上监控。

“来了。”朱雀说完，先一步钻进了床下。

CC紧跟着躲进了柜子。

“久等了。”房门打开，厄里斯就站在门外。

“您来得很快。”普洛瑞斯拎这箱子站起来，顺手理了理衣摆：“走吧。”

厄里斯的注意力没放在她身上，而是徘徊在那两只冷藏箱上。

“厄里斯先生？”

他收回目光：“请。”

房门缓缓关上。

“您是要做实验？”厄里斯看着普洛瑞斯的手提箱。

“我还想向您借一个人。”普洛瑞斯抬手，扯住了安德烈的小臂：“我想您应该不会拒绝？”

“您就算剖开他的脑子，也找不到答案。”

“那就是我的事了。”

厄里斯笑了一下。

普洛瑞斯很难形容自己看到的这个笑容。像是融化的蜡烛或是被水淹没的粉尘，顺畅而扭曲的迅速消融。

“那就祝愿您知道‘孤独是什么颜色’吧。”

厄里斯扫了一眼房门，抬手微微倾身：“请。”

……

等门外彻底安静，CC才从衣柜里钻出来。

“你确定外面没有监控、监听设备吗？”

“嗯……”枢木朱雀显然心不在焉。

CC有些不快：“你确定？”

“嗯。除非那个设备不需要供电。”

不需要供电？CC想到了什么，后背一阵恶寒：“那改造人呢？你在他身上能看见什么？”

枢木朱雀的心思终于被拉回来：“其他位置的能量都很正常，除了头部。”

CC知道他只能看见雾团，而看不见确切的核心，无法精准确定状况。

“颜色很淡？有没有红色？”

“很淡，没有。”朱雀说完，又有些犹豫地说：“但他身上有种很熟悉的波动。就好像……”

“像门内的‘轮回之海’？”

枢木朱雀想起那种熟悉的虚无感，点点头。

“他们借着她的权柄，把计划提前了？”CC不自觉地皱着眉，死死盯着房门的方向。

也许……她得赶快。否则一旦出现偏差，这一次的轮回就又要重启了。

“走吧，快点摸清楚地形还有守备情况。”她走到门边准备开门，却发现朱雀还站在原地。

“走啊？”

枢木朱雀这才回过神，他深吸口气快步赶过来。

“门外没人，可以出去。”

CC却没动：“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可不希望因为你的愚蠢而被葬送在这。”

“没有……”少年深吸口气，似乎已经完全将精力，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抱歉，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不会再出状况了。”

“但愿吧。”CC轻轻压下把手。

枢木朱雀开着雾视，紧跟在她后面。只是思绪又不自觉地飘远。

刚刚那个人，叫厄里斯。

之前他们在冷藏箱里听不大清，这一次他躲在床下，不但听清了还看清了……

他认识厄里斯。

厄里斯·布莱克，他儿时的那位帝国语老师。

那张早就被时间模糊了的脸，终于被粉碎镀层，重新展现在眼前。

——如果不是你父亲。

——如果没有你父亲。

汹涌的血水漫过鞋面，双手沾满粘稠的罪业。

死亡、阴影、负罪、茫然，浸淫了他整整十年……直到今天，或许还将持续到他走向终结。

可厄里斯出现了。

作为能操纵“改造人”思想的神秘组织，作为一个GEASS的持有者，时隔多年后，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把人救下来后，你和她们先走吧。”

CC开门的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我……有事情想查清楚。”

CC握着门把的指节微微用力，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想送死就随你。”

……

安德烈身上确实没查出什么来。

唯一令普洛瑞斯感到不安的是：她总觉得躺在手术床上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尸体。

她看过巴特雷手里的资料。

十多年前萨曼莎公爵的研究所，被ST-0等一干实验体炸毁。实验主体ST-0、初始载体IC-3-1，以及一些重要活体逃跑。

帝都出动了不少队伍抓捕。

不少骑士、军士死在追捕过程中——安德烈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代价巨大，但ST-0还是被成功回收。

再之后就是玛丽安娜驾驶着机甲名声大噪，议会叫停改造人实验，转而鼎力支持机甲研究。

公爵对外声称销毁了实验体，实则让人切除其部分脑部，植入微型控制器后，由巴特雷带往11区，进行秘密独立研究。

至于那些在追捕过程中过世的军人，则是统一葬入帝都郊区的“烈士公墓”。

而现在，其中一位死者就躺在她的面前。被她剖开颅骨，检查头部。

几分钟前，这位“逝者”，还站在她的面前同她讲话，并且试图回答她的问题。心电图上也显示着他的心跳，她的指节也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可她就是觉得这是个死人。

“检查出想要的了吗？索雷斯小姐？”

普洛瑞斯将掀开的头盖骨安回去，又替他缝合头皮：“你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要是您愿意加入教团，我一定不会藏私。”

有风或是某种气流轻柔地拂过，普洛瑞斯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有谁拿着一盆凝固的猪油，打算整个糊进她的脑子。

“那就不必了……”她刚抬起头，眼前的世界再次变得不一样。

灰蓝色的薄雾编织出巨网，将一切笼罩进去。

厄里斯的身体里，充盈的暖黄色在悠悠循环。心脏及身体各处重要关节，都有着一样的橙黄核心。

唯有眉心——那有一颗近似于火欧泊的橙黄色晶体，悠然地浮着。

晶体的中心，烙印着一个飞鸟状的红色符文，红色的丝线紧密地绞住晶体。

和她脖子上挂着的那半块核心很像。

“普洛瑞斯小姐？加入我们吧，教团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

普洛瑞斯感觉那阵气流变强了。

“不用了。”她把自己的视线扯开，没再去看对方的眼睛。

和厄里斯不同，安德烈全身上下只有右胸肋骨含有一颗核心。

她抬手想去摸一摸具体位置，以确认自己看见的不是幻觉。

她低头。

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她的身上，也没有任何晶体。

只有暖色的雾气，在缓缓流动。